薛团回家(把真正的坏分子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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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翊看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估计是方才跑的,便用手指帮她轻轻擦过,“吃饭了么?”
林苏叶摇头, 她交了画就想去供销社找杨翠花,家里电池被孩子们造光了得再买点。
这收音机个头不小, 每次要装两块一号电池,白天婆婆和莎莎听,晚上大军小岭听,一天到晚真的很费电。
薛明翊:“我也没吃, 去饭店吃碗面。”
如果他一个人怎么都好对付, 和她在一块就去饭店好好吃一顿。
他拎起脚边的行李包, 领着林苏叶去饭店。
林苏叶也没拒绝, 任由他牵着她的胳膊走, “建民呢?没和你一块?”
梦里这时候他好像没回家,看起来有些事情和梦里不一样了呢。
薛明翊:“没。他有自己的任务。”
林苏叶也就没有多问, 他从哪里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说她就不问。她只问道:“那你现在能回家吗?”
薛明翊点点头,“能。”
他从省城过来, 还顺路去找了霍主任, 知道她为大嫂求助的事儿, 寻思她肯定吓坏了。
进了饭店,薛明翊给自己要一碗素面, 给林苏叶要一碗鸡蛋面。
两人就找个角落的位置, 坐下说话。
聊了几句近况, 薛明翊的事儿不能说,都是林苏叶跟他讲家里人的事儿。
薛明翊虽然没说话, 却听得很认真,放在桌上的手碰到她的手,便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
林苏叶面朝服务员那边,发现她一直往这里瞅,就把手抽回来。
这会儿男女还是保持距离的,就算夫妻在外面也不能太亲密,否则就被指责耍流氓。
简单说了家里人的事儿,林苏叶这才小声和他说顾孟昭被抓的事情,她小声道:“县里也没辙。”
薛明翊看着她,“如果是这个问题,有点严肃。”
其实去年腊月形势并不敏感,大家也没那么在意,报纸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悼念文章,是今年3月份以后突然紧张起来的,4月形势就很严峻。
林苏叶就把顾孟昭的情况详细说一下,“虽然是他写的,可……不是他发表的,也真是无妄之灾了。”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身体微微前倾,略凑近她一些,低声道:“你现在会的成语不少。”
林苏叶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许笑话我。”
她又不是为了卖弄,就是学得多了不小心就会用上。
薛明翊捏了捏她的指尖,“没有。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顾孟昭这个事情怎么办。”
林苏叶却又担心他,“会不会影响你呢?”
薛明翊:“不会。”
林苏叶又担心顾孟昭会不会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打,毕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精神羞辱已经够严重,再有□□摧残总是让人担心的。
薛明翊:“吃完饭你先回家,我去一趟区里,顺便看看知青。”
听完林苏叶的话,他已经心中有数,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顾孟昭虽然没错,但是既然现行政策如此,那薛明翊也不想和政策对抗,而是要顺应政策找到问题关键点。
关键点也不难找,还得有能说话的人,否则就算说得清楚,宋延辉那些人也不会当回事,更不会因为顾孟昭没错就放了他。
有他出面,林苏叶就彻底放心,“那你……晚上回来吗?”
问完她一下子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脸腾得红了。
薛明翊刚要说话,看她脸颊蓦地绯红,眸光也不禁深幽许多,“嗯,回。就是不知道几点,不用等我。”
吃完饭薛明翊把林苏叶送上客车。
林苏叶让他把包给自己,“明春在公社呢,我去找她。”
现在麦收结束,小姑每天都去公社上班的。
薛明翊便把提包放在她脚边,“不用担心。”
林苏叶坐车到了公社,直接在公社革委会门口下车。
她一下车就看到小姑踹着两个男人在公社院子里训话,薛明流站在旁边记录。
小姑:“你俩为什么打架?”
男人甲:“他偷我菜!”
男人乙:“那是公家地,你凭啥种?”
两人又开始叽叽歪歪吵架。
小姑:“烦死了!”
她指着男人甲:“你种了公家的地,直接把菜园交公,你负责管理,大队作为回报奖励你一部分菜。”
男人乙幸灾乐祸,哼,不让我摘菜,现在就给你充公!
小姑指着男人乙,厉声道:“你竟然敢偷窃公家财产,挖社会主义墙角,罚你给公社大院浇五天菜地,敢少一天就再加五天!”
男人甲拍手叫好,嘿嘿,让你手贱!
男人乙哭丧着脸去帮后院浇菜地了。
林苏叶也鼓掌,“薛公安主持公道,就得狠狠处分小偷小摸!”
小姑看到林苏叶,忙跑过来,“嫂子你怎么来……这大包有点眼熟啊?”
林苏叶笑道:“你二哥回来啦。”
小姑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嫂子不用靠做梦跟二哥见面了。”
林苏叶:“!!!”你怎么知道!!!难道我说梦话了?不可能!我从来不说梦话!
她赶紧岔开话题,“你二哥去看顾知青了,顾知青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薛明流一听高兴得很,“真的?嫂子我晚上值班,你帮我跟爹娘说一声,他们一直记挂呢。”
虽然林苏叶之前说没事,可大家还是担心顾孟昭受委屈。
现在薛明翊回来,顾知青就安全了。
太好了!
小姑这边没有什么事情,便要骑车带林苏叶回家,反正她平时都骑车各大队巡视,去哪里都一样。
且说中午薛明翊送林苏叶上车,目送客车离去后便转身坐上去省城的车,区政府、公安局和省级单位一样都在省城阳城。
他先找相关部门打听一下,最近抓的几个都在区公安局旁边的拘留所,还没有判刑,也没有去监狱或者劳改农场。
薛明翊直接往区公安局去。
此时顾孟昭正在区公安局的拘留所里。
刚关进来的时候一天被提审好几遍,翻来覆去问他为什么要写,还有什么同伙儿,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想趁机倒行逆施搞破坏行动。
总之就是一定要把反gm这样的罪名扣给他。
顾孟昭对自己写诗的事儿毫不隐瞒,但是其他的一概不认。
宋延辉和另外一个公安正提审他,他冷冷地看着顾孟昭,“你们这种坏分子,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不要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顾孟昭住了这几天已经非常淡定,他笑容中带着讥诮,“你说我出身有问题,我无话可说,毕竟出身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你说我写诗,我也承认。可你说我写诗有罪?行,那我认罪。”
宋延辉“啪”的一拍桌子,“顾孟昭,你这样的态度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顾孟昭淡淡道:“如果悼念有罪,我认罪,如果悼念敬爱的人要坐牢,我愿意把牢底坐穿!”
掷地有声。
宋延辉脸色涨红,“嚣张的坏分子,你藐视……”
顾孟昭:“不,我从来没有藐视任何人任何事,我对这个世间向来怀有敬畏。我承认我写诗,其他的我一概不认,你不必费力气。”
你可以枪毙我,但是不能污蔑我。
宋延辉蹭得起身,大步走到顾孟昭跟前,一把抓住了顾孟昭的衣襟,高高地扬起巴掌。
另外一名公安忙制止他,“宋延辉,不要动粗!”
顾孟昭却无所畏惧,目光湛湛地对宋延辉对视。
宋延辉反而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松开手,冷笑:“你们这些臭老九,就是欠揍。不承认没关系,直接判刑也能去蹲个五年。”
顾孟昭:“您抬举我,我只是一个学生。”
没有任何结果,他们只能把顾孟昭再关回去。
薛明翊去了区公安局,出示证件要探望被抓的顾孟昭。
如果是普通社员,公安局可以随意拒绝探监,但是薛明翊有军职在身,大家没有什么冤仇,基本还是会给面子的。
公安支队的王队长亲自接待。
王队长也是军区转业的军官,虽然和薛明翊不是一个师的,却也亲切得很。
他看薛明翊气质锋锐,目光幽深,修长结实的身体行动起来矫健敏捷,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
他不禁暗自羡慕,自己转业后真的不能再和留在部队里的军人比气势了。
他热情接待薛明翊,心里却思忖着怎么委婉地拒绝薛明翊要放人的请求,他可以安排探监、送东西,却没有权力放人。
薛明翊压根就没说求情的话,他主要是来看看顾孟昭的情况。
王队长亲自带他去看,“薛团,我给你备个单间儿,聊一会儿没问题的。”
薛明翊却表示不用,他只是隔着铁栏杆看一眼,都没和顾孟昭打招呼,也不让顾孟昭知道他来过。
顾孟昭看起来神态自若,没有露出什么颓废、愤懑、哀怨的样子,反而很平静淡然。他心下有数,就转身和王队长离开。
王队长不解,“薛团?”
薛明翊:“就看一眼,不会让王队长为难。”
他又不是来托关系的,只是想说一声,让人不要为难顾孟昭,更不要打他。
他敬重有文化有本领的人,那些国宝级科学家、文化人,本身就该让他们在自己岗位上发光发热,跑到乡下种田插秧的,大材小用。
当然政策如此,他不妄言,也不会和政策对抗,就算救顾孟昭也是从事实出发。
确定顾孟昭安全无事,薛明翊就和王队长告辞,又按照计划去革委会找熟人聊一下。
他当兵十五六年,就算再不善交际总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和朋友,而且他这样的性格,不交友便罢,交的便是能实心办事的。
他见过检察院的朋友以后,就被陪着去拜访区赵局长。
其实他可以通过王队长引荐,但是他不想让王队长为难,更不会给人家惹麻烦。
王队长引荐的话,不管帮没帮忙,回头别人也说走王队长的关系。
他让不相干的人引荐,劝说赵局长,那就是从政策出发摆事实讲道理,跟交情无关,谁也挑不出什么错,赵局长、王队长、他自己都没有任何麻烦。
军事院校进修,对他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有非常大的提升。
办公室里,宋延辉对着那首诗研究了一下午,他忍不住跟同事嘀咕,“这不会是悼念海湾那边的吧?”
同事道:“那位是去年去世的,不需要现在悼念啊。”
宋延辉却眼睛一亮,“不对,那位是1975年4月5日。今年却有人趁着这个日子在首都闹,谁知道是不是借机闹事?”
他突然发现了不起的线索一样,两眼放光,“就是这样的,我要去见赵局长!”
前些年砸烂公检法,所以不少人靠着家里能闹腾的缘故进了机关单位当上了干部,而宋延辉也是这样上来的。他绞尽脑汁要立功,每一次有什么任务立刻就想超额完成指标,拿到业绩就可以提干。
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把顾孟昭打成海湾那边的线人,那他就可以趁此立大功!
他兴冲冲地拿着顾孟昭案件的卷宗去找赵局长,原本他应该先跟王队长汇报,可他不想被王队长抢功,所以自己越级上报。
赵局长刚好招待完两位客人,正送出门去。送完客人,他转身看到宋延辉过来,皱眉问什么事儿。
宋延辉便眉飞色舞地给赵局长汇报自己的新发现。
赵局长听得眉头紧皱,这分明就是想把顾孟昭的悼念行为打成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心里着实不悦,因为这宋延辉仗着自己老子的威名,向来不把王队长等人放在眼里,这会儿竟然要骑到自己这个局长头上来了。
可巧,刚才薛明翊和朋友过来,跟他说得就是这个事儿。
赵局长示意宋延辉把卷宗拿出来,他直接翻了翻,指着宋延辉和同事提审曹志德的笔录,“曹志德亲口承认他们四个知青于今年1月8日祭奠悼念敬爱的人,之后顾孟昭写了诗,这个顾孟昭、另外两名知青也说法一致,你现在说是悼念去年4月5日的海湾对面那位,不觉得牵强?”
宋延辉不肯放弃,红着眼睛继续游说,“局长,可今年4月5日,他们在首都闹事……”
赵局长不悦:“顾孟昭去闹了吗?”
宋延辉一愣,“那倒是没有,他在大队被监控改造呢。”
赵局长:“文章是谁发表的?”
宋延辉:“……曹、曹志德。”
赵局长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宋延辉,咱们做公安的最重要的是讲究事实证据,实事求是。”
这不正是人家薛明翊强调的么?
顾孟昭写诗有错吗?私人写诗,悼念敬爱的人,没有反动言论,一点错都没!
错的是什么?违规发表。
那么他发表了吗?他写完埋在灰堆里,并没有。
违规发表的是曹志德,曹志德也亲口承认是他抄写以后寄给报社,报社也有记录可查。
所以,事情不就简单了么?
谁违规谁错,谁错谁担责!
要是随便冤枉一个知青,还是一个比较有名气的知青,那必然会引起其他知青的不满,甚至由此惹出麻烦。
薛明翊原本说话语气比较沉稳冷淡,并没有什么煽动性,可他在军事学校进修学习了演讲课,如今话术突飞猛进。
他给赵局长分析形势的时候,就带有很大的说服力,摆事实,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没有不打动人的。
赵局长瞬间就接受他的说法,认为他说得对,这事关区公安局的声誉,不能等省公安厅问责,他们应该秉公执法。
当然,也是薛明翊找对人,如果只是打动王队长那个级别的没用,因为他指挥不动宋延辉,也无权放人。
赵局长就可以。
宋延辉张口结舌,有一种自己要大干一场却突然被人釜底抽薪的感觉。
赵局看着宋延辉,严肃道:“宋延辉,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顾孟昭没错,你现在就带人把他送回去,再把曹志德抓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宋延辉:“……是。”
赵局长完全秉公办案,虽然对顾孟昭有利,却没有半点庇护。
宋延辉说不出什么。
赵局长催促他:“宋延辉同志,不要耽误时间,免得让曹志德逍遥法外,尽快给他缉拿归案。”
宋延辉不情愿地离去,虽然他可以不把王队长当回事,可局长……终归是局长啊。
宋延辉叫上同事小邱,要连夜去大杨湾带曹志德回来定罪。
这时候王队长喊他,“宋延辉,正好帮我捎个朋友去大杨湾。”
说着他给宋延辉、小邱介绍薛明翊,“薛明翊,现役军人,都是自家人。”
宋延辉对上薛明翊那双窅黑深幽的眸子,心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突,这男人不只是身高优势,他身上那种收放自如的锋芒更让人感觉压迫。
他立刻笑着和薛明翊寒暄,“幸会,幸会。”
薛明翊:“有劳。”
很快顾孟昭也被人带出来,解开束缚,让他坐车跟着回去。
顾孟昭很惊讶:“回去?”然后他就看到了薛明翊,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薛明翊朝他微微颔首,“顾知青。”
顾孟昭也是懂分寸的,自然不会在这样场合叙旧,也只是礼貌地点头,招呼一声。
宋延辉忍不住问道:“薛同志和顾知青认识?”
他又瞅了王队长一眼,总觉得是不是薛明翊走了王队长的路子。
薛明翊自然不避讳,如实说,自家和顾孟昭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怕人的事儿。
宋延辉却存了想法,虽然赵局长说得冠冕堂皇,也是事实,可这种事本来就是态度问题,你不想管,那顾孟昭就被送去首都了,你管了,那指定是有人走你的关系。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质问王队长和薛明翊,反正这事儿有曹志德填窟窿,也不算白忙活,总归自己的功劳是跑不掉的。
路上宋延辉想方设法地试探薛明翊,想看他和王队长是不是有大交情,可惜薛明翊根本不爱闲聊。
只要薛明翊不感兴趣的话题,基本就是“哦”“嗯”“没”之类的字眼,简直就是聊天终结者。
宋延辉觉得这男人的嘴比千年蚌精还紧,谁也别想撬开,真怀疑他没嘴!
最后宋延辉也只得放弃。
曹志德累了一天,腰酸背痛,腿都要断了。
这一天天的不是沤肥就是挑大粪,他感觉自己要被腌入味儿了。
原本他一直悄悄追一个乡下姑娘,想靠着她家说情让自己免了这些麻烦,结果那女人的爹娘是神经病,知道他接近自己闺女,非要把他扔到沤肥塘子里去。
他实在是没办法,真干够了。
不过回到知青点,他又庆幸自己还活着,现在顾孟昭不在,他的口粮就归自己吃,每天都可以吃双份,吃得饱饱的。
而顾孟昭最少也得去蹲大牢,不是五年也得三年吧。
他又平衡了。
当然心里总归有点内疚,毕竟是自己无心之举连累了顾孟昭,他真的只是觉得写得好,想发表赚钱,哪里知道会犯事儿啊。
他又觉得这事儿全怪顾孟昭自己。顾孟昭有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惜因为出身问题不能发表。
他一直暗示顾孟昭不要浪费才华,多写点文章给他,他以自己的名字发表,赚了钱可以两人分。
可顾孟昭一直装不懂,真是气人!
如果顾孟昭配合自己,还用得着这样么?
也是他自作自受吧。
他这么想着,就躺在炕上,身体摊成个大字型,酸疼舒服,一言难尽。
他正感受着呢,有人哐哐拍门。
曹志德吓得猛地坐起来,不敢出声。
外面传来大队治保主任的严厉声音:“曹孟德,开门!区公安找你办案!”
什么?来抓他的吗?
曹志德吓得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在炕上乱撞,嘴里嘟囔着,“我不在,我不在……”
门被踹开,几个人一拥而入就把曹志德给拖下来。
曹志德虚弱地叫了一声,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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