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而后众事

几天之后。

        “到最后，韩家的那个丫头也没有逃过一劫啊。”

        “哎，韩姑娘蕙质兰心，可偏偏遇到了高府这么一群人，以后不知道苦日子到哪里去呢。”

        “嗬——您还真别这么说，我家那个私底下还妒忌人家韩姑娘呢……咳，她就是看不上我不中用嘛。”

        “迂腐啊……一个寒门女子嫁给了名门望族，那过去之后每一天不都是看人低半截吗？与其过那样的富贵日子，还不如跟我们一样穷着呢。”

        “哎，也是。那高府家大业大，以后又不知道还要娶多少个小老婆。韩姑娘多好的一个人，确实是可惜了。”

        这几天，村里到处都传着这样的闲话。有的人嫉妒韩墨薇从此荣华富贵，也有人慨叹命运的无常。但韩墨薇并没有明确的去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照顾父亲这件事已经夺走了她所有的精力，剩余的时光，她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顶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村子。

        丞柏收起了拿把抢来的刀，专心致志为韩家做着一些体力活。韩墨薇在这段日子里，有时候会看着劈柴的丞柏发呆，有时候还会主动帮丞柏提水。

        “我帮你吧。”韩墨薇主动说着。

        丞柏谢绝了:“这桶水重的很，还是我来吧。”

        韩墨薇讪讪地收起伸出去的手，悄悄地跟在丞柏的身后，从河边走回家里。

        “不得不说，这个快淹死的孩子，还真是眉清目秀……就是，就是眼神让人看的瘆得慌……”

        “韩郎中膝下无子，这个孩子是星君赐的福报啊……他大难不死，余生必有后福。”

        “人虽然孤僻一些，反而挺能干的，这几天我去抓药，确实在有个小伙子在的情况下，一些重体力活就不用我们帮忙了。”

        “你们不觉得，其实那个孩子和韩姑娘挺配的吗？啊，哈哈哈……”

        “嘘，不要乱说……现在这种话要是让高府走狗听见了，不砍了你的脑袋才怪。”

        村民们对于丞柏的到来毫无恶意，在韩墨薇的感染下，丞柏反而得到了很多待见。甚至有几个青年汉子自愿陪丞柏回家，一路上熟络地好像是兄弟一样。

        可是，丞柏对这一切都很陌生。

        为什么他们要对我好？我做了什么事让他们很高兴吗？他们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吗？

        韩墨薇回答了他:“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乡亲啊。你勤劳能干，自然会得到大家欣赏。”

        丞柏心中暗喜，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以前也有很多人喜欢自己，喜欢讨好自己，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比以前高兴多了呢？

        丞柏想不明白，但是他相信以后会知道的。

        为了显得自己更能干，有些活他会主动揽下去做。得亏于这个身体的结实健壮，修长的四肢无论是抬水还是砍柴都是十分得心应手，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韩平把丞柏的变化看在心里，笑而不语。

        在这期间，高府也派人来过韩家。第一次是押送着潘予来登门谢罪，为了表示歉意，押送潘予来的兵丁大庭广众下抽了潘予几十鞭子，原本不想见任何高府任何人的韩墨薇无可奈何，只好出面拦下鞭笞。

        丞柏不解，问:“他可是打伤韩先生的凶手啊，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呢？”

        韩墨薇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只是我一想到连潘予这样的高府宠臣，如今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被高府的人打的死去活来……我，很害怕。”

        “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潘予一样？”丞柏听明白了。

        而韩墨薇没有回应，仿佛是默认了。

        高府第二次来，是一名女医。那个女子身材高挑，年龄四十多岁左右，据她而言，她是高府太夫人的贴身医师，特地前来治疗韩平的。

        “爹爹只是外伤严重，何必劳此大驾呢？”韩墨薇不解地问。可那个女医生高傲得很，根本不理会韩墨薇所言。这反而让韩墨薇一时间无事可做，除了寻常开药问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发呆。

        而这个人的目的，丞柏却很清楚。在一天夕阳下，丞柏悄悄地附在正在洗碗韩墨薇的耳边说:“你知道那个女医生是来干什么的吗？”

        韩墨薇看着丞柏，摇了摇头说:“不是说救治爹爹的吗？”

        丞柏皱眉说:“太天真了，韩姑娘。这个女医生是来监视你们父女的。”

        “监视——我？！”

        “她精通医理，自然十分清楚韩先生的身体什么时候痊愈。那韩先生病好的时候，不就是你——”

        “所以说她其实是高府派来监督我的？以防我脱逃？”

        “是啊，他们清楚你孝顺，所以父亲没有完全痊愈的时候自然不会跑走。那么如果他们完全掌握了韩先生的伤势，岂不是彻底掐死了你拖延或者遁逃的后路吗？”

        韩墨薇恍然大悟，顿了顿后惨笑着低声说:“我就知道，我根本逃不了他们的掌握。”

        丞柏出于一片好心，而此时却并没有发现韩墨薇感到高兴。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我好心办错坏事了吗？

        “也许……也许真的是高府良心发现呢？我刚才，我刚才真的只是随口猜猜的。”丞柏连忙补救。

        而韩墨薇却并没有把这句话听入耳中，只是怔怔地望着丞柏，问:“高府的手段……你怎么这么清楚……”

        丞柏嘴中一塞，因为这个手段他经常用。如果想要监视某个臣子或者人物，在他的贴身随从中安插一个自己的人是最好的办法。有时候会是侍从禁卫，有时候则也是庖厨医师。这是既有效又高效的办法，瞒得了韩墨薇，肯定瞒不了善用的楚悼宗。

        可是自己不能这么告诉韩墨薇，只能说自己是在戏文里看到的，自己真的也只是随口猜猜，不一定是真的。

        可韩墨薇此时已经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这几天来她一直失魂落魄，丞柏只好赶紧接过韩墨薇的碗盘继续洗，而韩墨薇却终究还是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丞柏不知道为什么韩墨薇最近总是这样，她原本鲜活灵动的眼睛，此时此刻就是一潭死水。丞柏甚至想要拙劣呃逗韩墨薇笑，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韩墨薇苦笑感谢，徒留丞柏一个人尴尬。

        “谢谢你这么一直关心我。”

        “韩先生嘱咐我，要我一直保护你。”

        “我以后可是要嫁给高府的，到那个时候你又怎么保护我呢？”

        丞柏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索性咧嘴一笑，说:

        “我不知道，但谁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

        ……

        “噗嗤……”

        韩墨薇笑了，从一开始的强忍笑意到后来的开怀大笑。丞柏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到底有什么错了，只好在韩墨薇身旁挠挠耳朵。

        “傻瓜，杀人是要偿命的……你怎么记不住？”

        “那你作为高府的少夫人，也一定会有办法帮我开脱的吧……”

        韩墨薇并没有接下这个话茬。敛起笑容后，韩墨薇突然温柔地对丞柏说:“你到弯月村很久了吧……明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秘密。”韩墨薇牵起丞柏的手，轻轻拢住，又捏了捏，最后放开，走远了。

        丞柏迷茫地看着被韩墨薇牵过的手，看着她的背影，仍旧是一头雾水。

        “我是说错了？还是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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