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苛政如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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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薇看着丞柏，她倒没有像父亲那么谨慎。倒不是说她对于丞柏的身世不感到奇怪，她希望着官兵就是来找他的，毕竟他是富家公子，失踪了被领回去也是常理。
可她也知道，这件事完全就是幻想。什么失踪的公子刚被打捞起来，就被官府千里寻来？这完全就是虚妄之猜。她自己也隐隐约约知道这些官兵并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可无论怎么样，她并不希望丞柏被这件事波及到，看到对方的时候也只是故作笑颜。
韩平沉吟了下，吩咐道：”你先和丞柏找个地方躲起来，老规矩，我不敲钟，你别出来，知道了吗？“
韩墨薇没有丝毫的反对，立刻同意了。
韩墨薇迅速把自己的长发挽起，束成发髻。而丞柏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只是官兵……“
韩平半冷半苦地笑着说：”我们区区小民，可不像你家过去那样对于官兵毫无忌惮……“
这句话并没有彻底回答丞柏的疑惑，丞柏想要追问，韩墨薇却已经躲到了房间屏风的后面，朝丞柏招呼着手。
丞柏没有问下去，只好跟在韩墨薇的身后。
从韩家的门后出来，外面就是一个院子，韩墨薇搬开院子角落的一个水缸，向丞柏摇了摇手。
“快进来。”
丞柏不解地靠近，之间那个水缸的下面，居然藏着一个大洞，看起来，就像是井一样。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洞？”
韩墨薇先一步轻轻跳了进去，说：“先别问那么多，来，快进来。”
丞柏只好跟着跳了下去。
这个深坑里面温度奇冷，而且黑洞洞的。韩墨薇探出身子把水缸慢慢移回原位，又轻轻在深坑的另外的一个地方顶部扳开了个小窗口。
“为什么你们家会有这么一个大坑啊？”
韩墨薇听罢，笑道：“这是地窖啊，爹爹收藏了许多的药材，存放不下的话就都放在了这里。”
“那那个窗口……”
“当然是通风啦，咱们两个如果就这么藏在这里，不通风的话，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全憋死了。”
“哦哦……”
韩墨薇从身上取出火石，擦亮了角落的一盏小烛灯。暗暗的光芒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丞柏果然看到，在这个地窖的角落里果然摆放着许多木箱。在地窖最里面的位置，铺上了许多的干草和棉絮，丞柏轻轻用手戳了戳那个地方，惊讶的发现居然异常的柔软。
“坐上去试试吧，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好一会了。”
丞柏依言坐下，虽然有些硌人，但是还算舒适。
韩墨薇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丞柏没有忍住，轻轻地问：”为什么我们要藏起来？“
”因为……很多事情，还是要避着官兵的。“
”为什么？“
韩墨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在舒适的地方生活太久了，在我们南府啊，遇到当差的人，布衣百姓该避的还是要避的。“
”我不明白，那为什么你爹爹不一起躲起来呢？“
”你怎么呆呆的……要是官兵下来的话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到时候不就肯定会被报复的啊——这是抗拒律法，藐视王权，是要杀头的。“
”为什么这也算是藐视王权？”
“哎——反正无论是怎么样，反正都是当官的人张口一说的事情罢了。还不知道这次官兵来是要干什么呢……”
“以前他们来的话，都是干什么的？”
“有时候是告知我们州府府丞又颁布了什么律法啦，有时候是要领兵去剿匪，要我们招待缴纳钱粮啦，再有的时候就是征兵啊之类的……”
“这不都是好事吗？”
韩墨薇笑出了声，反问：”真的是好事吗？“
丞柏不明白，定定地看着她。
韩墨薇道：“那些所谓颁布的什么律法啦，其实都是在为某件事某个人特意开的后门，而那些领兵来剿匪的，吃完饭就回去了。更不要说征兵了，州府现在年年征兵丁服役，然而去了的人家里的农务就会荒废，去了军队里也什么都做不了，到了打仗的时候做炮灰而已。“
”你为什么这么……这么清楚？“丞柏有些不可思议。
韩墨薇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她疲惫地躺在了干草上，想了一会后说：”我说这些，其实我都是见证过的，你相信吗？“
”你经历过？“
”嗯……毕竟官兵来我们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每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家里的孩子都要躲起来——“
”这是为什么？“
”两年前，州府颁布了新的农税法，家里每多一个孩子，就多算一个劳动力，就要加一成的税——所以许多刚出生的孩子从小就习惯了躲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哦……所以我也要躲起来……“
丞柏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沉默了半晌，韩墨薇突然问丞柏：
”你真的喜欢官府吗？“
”我？应该算是……喜欢吧。“
”那你觉得现在的官府真的好吗？“
丞柏难堪地想了想，道：”毕竟是官府啊，而且他们……他们不是保护你们安全的吗？庇佑一方百姓，就是官府的职责啊。“
”可是这真的算是庇佑吗？“韩墨薇问。
“不断的压榨百姓，不断地从百姓的身上汲取利益。为了自己的私利和享受而不断的折磨百姓，这种事情真的算是庇佑吗？”韩墨薇又问。
”可是，可是作为王臣子民，尽忠爱国不是应该的吗？“
韩墨薇似乎很失望，她没有回答丞柏的这句话。她只是轻轻翻过了身子，背对着一旁的丞柏，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韩墨薇非常非常小声地说了一下。丞柏并没有听见。
对于丞柏——对于楚悼宗符忆来说，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抗拒官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王朝的子民，忠心不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以前非常不喜欢听百姓诽谤和侮辱他，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百姓会如此憎恨他们的王？那可是王啊，是保护他们的啊。无论做什么事，相信自己的统治者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不应该如此抗拒啊。
可是，丞柏却无法反感韩墨薇此时的样子。
韩墨薇……她似乎并不是十分喜欢这样的保护。对于官兵，她好像不仅仅是畏惧，而是厌恶。
”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尽忠报国又有什么用呢？“丞柏耳边突然传来了这句话。
韩墨薇落寞地躺在原地，肩膀似乎还在颤抖。
她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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