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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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家后缪子青的第一句话是:“作业写完了吗?”
我如实交代:“还没开始写。”
他问:“作业多吗?”
我回答:“挺多的。”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那都会写吗?”
我说:“数学你得教教我。”
我和缪子青是两个奇异的人,刚刚我们还跪在楼下相拥,现在我们我们却为了一道数学题争得头破血流。
起因是他给我讲完练习册上的题后让我自己再做一遍,我正偷瞄着他写在草稿纸上的步骤下笔,他忽然说:“檀蔟,这学期过了这么久,你们也考了不少试吧?你把卷子给我看看。”
我把那几张徘徊在七八十分的数学卷子拿给他审阅,心惊胆战的观测着他情绪的变化。
他挑了挑眉说:“还可以,再加把劲有希望上九十。”
我刚松了一口气,他话锋一转说:“不对,这道几何证明题你自己都说了从c到f做辅助线,那你怎么没在图中画出来啊。”
我转着笔说:“那个啊,还好吧,就一分。”
他提高音量说:“什么叫才一分,你知道数学就得这样一分一分凑嘛。”
我趴在茶几上说:“哦,下次会注意的。”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饱含怒其不争的意味,他说:“檀蔟,你态度不对。”
我感觉心被掐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下次会注意的。”
他沉声说:“檀蔟,你别躲,我看着我。”
其实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严厉,我们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他对我露出笑脸是多久之前了。我特别委屈,早知道他问我的时候我就说作业写完了,那样我们现在就在阁楼上看星星,那有这闹心事。
他把卷子扣在茶几上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檀蔟,你看着我。”
我丢下笔走了出去,坐在房间里生闷气,我再度想起那个梦,不过我的大脑把它改造成了另一种情景:我和他相撞在一个人流如织的街道,我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他看着我说:“你谁啊你?”我让他再好好想想,最终他横眉竖目的甩了甩手说:“烦死了,想不起来,快走开!。”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门外漫不经心的说:“走了啊,不在你家招你烦了。”
我气得头发要着起来。
“嗷——”
我听见外面一声惨叫,我跑出去,看见缪子青倒在地上抱着腿。
“你怎么了?”
我心急如焚,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他痛得直吸气,绝望的看着我说:“腿当时伤得太严重了,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有条缝这辈子也合不上,要是再裂开就得截肢,我完蛋了。”
我吓得不会说话,想了一下他推着轮椅向我行来的样子。
我晃着他的胳膊说:“不截肢!不截肢!”
他扭动的五官回归了原位说:“你不让截那就不截了。”
他盘腿坐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在他的腿上拧了一把说:“缪子青,你骗我!”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骗你,是逗你开心。”
我瞪着他说:“那你现在觉得我开心吗?”
他理所当然的说:“当然开心啊,现在你都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和缪子青是两个奇异的人,刚刚我们还在为一道数学题争得头破血流,现在我们却满心欢喜的看着彼此。
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窝,好像两坑粼粼的潭水,当他笑的时候,潭水里就会升一轮火红的太阳,这轮太阳炙热的光芒总会照耀我。
我摸着他的眉骨说:“缪子青,你受苦了。”
他说:“有时候是很苦,但一看见你,感觉什么都会好起来。”
他的眉骨真漂亮,让我想到金雕玉琢的房梁,小鸟可以落在房梁上,我的吻可以落在他的眉骨上吗?
“檀蔟,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拉着我站了起来,我有些失落,低头看着我们相对的鞋尖,我们才见面,怎么又要分别。
“忘了问了,你今晚是出去了吗?”
我听见他问话立马抬起头,僵了一下说:“对,想去商店买点吃的,结果没有。”
他认真的问:“什么吃的啊?”
我抠着手说:“就是那种话梅糖。”
我要是告诉他我去做了不知道第几次心理治疗,而且那个医生还说我无药可救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呢?反正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笑。
我打开门咳嗽两声,声控灯亮了,缪子青下了楼,我靠在门上咬着指甲,咬到灯灭了换一只手咬,楼道像黑漆漆的井,我想跳进去。
“又发呆,想什么呢,快进去。”
楼道亮了起来,缪子青站在楼梯上抱臂盯着我。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我赶紧把脚放到门槛后关上了门,我在门后咬了一会儿指甲,轻轻拧开门把手把眼睛凑到缝隙上,外面又黑又静。
“还看,还看,我今晚就得守这儿是吧!”
楼道又亮了,他还是维持那个姿势看着我,眼睛里多了几分追责,像是幼儿园老师要惩罚不好好吃饭睡觉的小朋友。
我的心上开了一朵小花,我锁上门走回客厅接着写作业,我看到诱发我和缪子青短暂对峙的那张数学卷子里夹着白纸。
我抽出来一看上面是他的笔迹:笨不笨,知道你考这个分数付出了很多努力,那干嘛看轻那一分,那一分也是你的辛苦分啊,我这么心疼你的辛苦,你能不能也爱惜一下你自己的辛苦呀。
我把那张纸叠成千纸鹤放在了枕头边,那晚我睡得特别香,自暑假结束以来我从未有过那样好的睡眠。
第二天我精神饱满,体力充沛,就连上地理课的时候都没有打瞌睡。我们地理老师讲话特别费劲,她的音调很独特,总能把每一句话拉得又慢又长。上她的课我经常困意难挡,我的头重得仿佛一把一百斤的铁锤,落下去能把桌面砸出一个大窟窿。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高三的体育课等于除了体育以外的所有课,我们不抱什么希望,结果上课五分钟后体育老师转着哨子走了进来说:“想下去的就在操场上自由活动,想学习的就呆在教室,但切记别给我在楼道里乱喊乱叫。”
教室里一阵欢呼雀跃,一群人像从大炮里发射出去的马蜂,消失得又快又干净。教室里只剩下我,秦生弦,以及一个不知名的男生。
我看见秦生弦在画画,我叫了他一声:“秦生弦。”
他扭头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在画什么?”
他把素描本举给我看,我看到一朵鲜活的三色堇。
我说:“我旁边没人,你来这儿画吧。”
他拿着东西走了过来坐下,我支着下巴看他把花边描粗。
我由衷感叹:“也太漂亮了,想从纸里摘下来。”
他抿嘴一笑说:“你有喜欢的花吗?我可以画给你。”
我想了想说:“感觉没有不好看的花,除了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食人花。”
他把衬衫的袖子绾了起来,雪白的手指敲点着桌面,修剪得圆润透亮的指甲像艺术品。
他思忖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像乒乓菊,又可爱又讨喜。”
又可爱又讨喜,全世界也只有他会这么评价我了,其他人只会说:又神经又讨厌!
我美滋滋地说:“那就画乒乓菊,画我右脸上。”
他惊异的笑着说:“画脸上?你也太可爱了,但是我在想你要不要换个地方。”
我抓着头发一想说:“那就画在我的手掌上。”
我把手老老实实的放在秦生弦眼皮底下,笔尖在我的手掌上时轻时重的划过,有一下我觉得痒嗖嗖的,我是个怕痒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坐在前面的那个男生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秦生弦往我的手心里吹了吹气说:“嘘,小点声,不要打扰到别人。”
我立马闭上了嘴,接下来再痒也纹丝不动的受着。后来那个男生又回了一下头,他的眼神倒不是嫌恶,而是一种我也无法形容的在意。
下课后其他人陆续回来,每一个进门的人看到我和秦生弦后都会收起原有的表情,一脸震惊的加入一个议论帮派。班里最怪异的两个人忽然凑到了一起,这给他们尽情施展胡说八道的本领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他们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刮来刮去,嘴皮以各种形状开合,那副模样实在搞笑,因为他们既嘲鄙我们,又按捺不住想弄清我们到底在做什么的好奇心。有个女生假装无意途径的从我们旁边走了过去,她一定恨自己的太阳穴上没有长眼睛,那样她就不必把眼斜得快要只剩眼白。我也没有让她得逞,她走过的时候我故意握成了拳头。
我听见最好笑的是一个声音说:“他们不会在画什么□□的符咒吧?”
直到打上课铃声骚动才停止,秦生弦也刚好画完,匆匆赶回了座位。
阳光打满我的课桌,我不断的捏拳又打开手掌,看那朵乒乓菊一次又一次的绽放,密密层层的花瓣挨挤无间,仿佛一圈圈堆叠的细牙,但秦生弦又把每一路纹理画得很清晰,因此那一大团无比的浓茂蓬盛,简直似一个圆滚滚,肥墩墩的肉球,旺得惊心动魄。
秦生弦回头看我,我抬起手,阳光贴着我的掌心,我猛一攥拳,生命连同阳光都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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