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第198章

向宇是个说到就做到的人，行事上雷厉风行，效率极高。没过多久，“吐真剂”就到了他手上。

        他把我从未见过的小瓶子放到我手上。

        “这是毒品吗？”我盯着那个小小的棕色试剂瓶，警觉地问道。

        “国家一类管控的精神类药物。”向宇说：“严格意义上虽然不是毒品，但是滥用的下场很严重。”

        “要把这个用在德叔身上吗？”我又问。

        向宇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我想了想，觉得现在不是圣母病发作的时候，于是也点点头，下定决心道：“好，那就用这个……”话没说完，我忽然又想到什么，打岔说：“这玩意靠谱吗？”

        如果随随便便就存在“吐真剂”这种神器，那谍战片都不用拍啦，抓住一个特务给他灌上一瓶，一集进度条还没过半就全剧终。

        “不能完全依靠药物。”向宇说：“它的作用是引起神经兴奋，通常伴随制幻，精神错乱等表现。”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守口如瓶的家伙开始说胡话吗？”我问。其实这倒和我装蓝瑶气德叔有点异曲同工的调调。

        “我们要从他的胡言乱语里甄别有价值的信息。”向宇道。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

        我想这大概和吃毒蘑菇差不多，心里还稍微有些失落。果然，像魔法世界中那样方便的吐真剂是不存在的。现实情况永远比小说来得如履薄冰。

        “你觉得，由我去问德叔的效果会不会更好？”我突然道。

        向宇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这并不意味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可能是因为他早已想到了，并且还有别的考虑。

        比如担心我的安危。

        他知道我压根不想再见到德叔那个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拍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鼓劲道：“冲冲冲！”

        “我陪你去。”向宇片刻后也下定决心。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蓝姚。”我把小棕瓶交给向宇，自己陷入思考：“哪怕当年他以为蓝家继承家业的少爷只有蓝姚一个，所以一直带着仇视情绪针对蓝姚——这也罢了，逻辑上总归是合情合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蓝锗蓝瑶斗得不可开交，他总该知道蓝家的继承人是一对双生子，是两个人。”

        “那么，为什么他只对蓝姚感兴趣呢。”

        我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盯着远处的挂钟钟摆，钟摆以恒定的速率摆动，简直像在催眠。

        我赶紧移开目光，免得自己的思绪被挂钟搅成浆糊。

        嘀嗒，嘀嗒。

        时钟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越是不想去注意钟摆声，却仿佛越要被那乏味的声响所吸引。

        “姚……姚………姚………！”

        有人在喊我。

        我被这仿佛从遥远时空之外传来的呼喊声惊醒。

        我睁开眼睛。

        一瞬间无数蜻蜓又或者其他什么带翅膀的虫子，一群又一群地从蛰伏的青草地里飞起。

        它们像成群结队地从我身旁穿行而过，腾空远去。

        我抬头注视着他们，直至他们庞大的群集简直遮蔽了太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投下深深的，广袤的阴影。

        “小少爷！小少爷！”

        熟悉的，令人不适的声音，紧绷着，那声音频率高得像拉得过紧得琴弦，仿佛随时要崩断。

        “德叔？”我转过头去，看向他。

        “小少爷，小少爷，求求您救救蓝锗少爷，求求您！”

        德叔像一直挥舞双钳的螳螂，手舞足蹈着。

        本来，他就有着长长的倒三角脸和凸起的大眼睛，四肢细长，手臂却比旁人粗壮。此刻他挥舞手臂的样子，让他更加像一只大螳螂了。

        我疑心是他的到来，惊醒了睡在草甸里的那些小虫。

        他一过来，那些小虫通通飞走了。

        “怎么了吗？锗锗哥哥出了什么事？”

        我丢开手中的蒲公英，竖起耳朵，全心全意地聆听着他的请求。

        “夫人又在责罚蓝锗少爷，他撑不住了！上次的伤还没好，还发着高烧呐！”德叔一喘一喘的，说到痛心处，几乎呕出血来。

        “姑姑？”我一听，也跟着急起来，我也像被惊醒的小虫，张开双臂，摆动着，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您快点去呀！快些！再快些！再晚怕来不及了呀！”

        尖锐的悲鸣，在我的身后如擂鼓般不断咚咚，咚咚，咚咚，加急的鼓点不断咚咚，咚咚，咚咚，催促着我。

        “哎呀！”我摔倒了。

        膝盖很痛，可能出血了，但是顾不上了呀，我得去找姑姑求情，我得去救锗锗哥哥——

        ……

        “蓝姚！”我被人再次呼唤，这次，我回到现实中来。

        我揉揉眼睛。

        向宇凑过来，与我额头向抵，片刻后不放心地拿体温枪对我来了一枪。

        “没发烧，没事，我就是昨晚熬夜打游戏，今天又和沉舟撕了大半天，大概是累了。”我嘟囔道。

        向宇露出放心的表情，说：“我不过是去接个电话，回来就看你倒头在睡。”

        “是有些困。”我打个哈欠。

        “今晚先休息。”向宇说：“明天找机会去会会德叔。”

        虽然他说是“找机会”，不过应该已经都安排好了。刚刚那通电话就是为这个事。

        不得不说，有向宇在就很放心。

        若是拿旅游来说，向宇绝对是做攻略订旅馆带路的那一个，而我只要负责醒了上车累了睡觉就行。

        当然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和向宇一起旅游是什么感觉，说来遗憾，我们迄今还没有正式一起出去旅游过。商务出差倒是有几次，但作为助理的我需要全程安排向宇的启程，向宇没机会展示男友力。

        ……扯远了。

        我脑子里东一锄头西一耙，尽想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思绪已经因为刚刚的那个梦变得无比混乱，看来今天晚上注定是想不成正事儿了。

        我洗澡出来，看书房那边亮着灯，于是揉眼拖着步子走过去，问道：“又要加班吗？”

        向宇头都没抬，简单地嗯了声。

        我知他现在正沉浸在工作里，化身工作狂人，这种时候不需要去打扰他，我又见他身旁放着一壶我早上做的酸梅汤，心想也够他对付对付了，于是轻轻掩上门，自己回卧室里睡觉。

        我嘭地把自己自由落体到柔软的床上，胡乱打了个滚，闭上眼睛，

        感应灯自动把光线调到最暗，我的世界也一下犹如电脑关机，彻底停止运作。

        又回到那个奇怪的梦里。

        我不讨厌虫子，但虫子对于梦境来说，也并不是多受欢迎的意境。

        我在深至齐腰的大草原上随意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天气还不错，有太阳，但是不热。

        我就这么走着，走着。

        我知道，虽然我只是随机地迈开脚步，只是没有目的地漫游，但有一只螳螂总会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草原上出现。

        他总会看到我。

        那是一直永远挂着硕大眼泪球，永远让人产生悲悯和同情的螳螂。

        他不协调的小脑袋和大大的双螯总是胡乱地舞动着，舞动着。那并不是快乐的手舞足蹈，否则他的眼睛里不该挂有泪珠。

        再一次，他找到了我。

        “蓝姚少爷，小少爷，您大发慈悲救救蓝锗吧！他这次又受了伤！严重的伤！他不让别人替他看，不让别人替他收拾！请您去劝劝他吧！哎呀呀！”

        螳螂恸哭起来。

        “知道了。”我已经很习惯突然出现的螳螂。

        我把手中的花或者草或者刚刚拾起的小虫的虫蜕随手一扔，随即大步往前跑。

        这一次我没有再绊倒了。

        熟门熟路的蓝姚，很快就找到了蓝锗。

        突然间，我身处的背景从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变成了装修豪华的蓝宅。窗外在下雨，雨不紧不慢，滴答滴答地落在屋檐，池塘，和大地上。

        我跪下去，在蓝锗身前跪坐着，给他递绷带。

        “碘酒。”蓝锗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命令我。

        和在外人面前的彬彬有礼不同，私下蓝锗对我的态度很难说友好。

        我把碘酒递给他。

        他接过，嘶了一声，又放下碘酒瓶子。

        “双氧水。”他说。

        我埋头翻了一阵，把双氧水递给他。

        他单手接过，咬开瓶盖，直接把一整瓶双氧水往他鲜红的伤口上冲。

        我听到类似碳酸饮料发出气泡的嘶嘶声。那是双氧水和蓝锗的血肉发生了痛苦的化学反应。

        蓝锗的脸煞白。

        我也仿佛感觉到了那种疼痛，我像吃了一枚苦杏仁一样苦着一张脸，偏过头去，不敢看蓝锗。

        “姑姑说过，让你少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听？”

        蓝锗处理完伤口，冷冷地问我。

        我想起那只哭泣的螳螂。

        他恳求我。

        “不要告诉蓝锗少爷呀！”他这么说。

        而我答应他了。

        因此，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拖着刚刚被我拖过来的药箱，跑出去了。

        我知道蓝锗不喜欢和我说话。

        我也已经习惯他这种态度。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会缠着他再说上几句话，而有时我也会一言不发地跑开。那全凭我的心情。

        “喂、”我听见蓝锗在背后喊我。

        这可真是破天荒。

        但向宇来了，他在楼下等我。

        我此刻便一门心思丢下蓝锗，往楼下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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