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叫我表姐

船在海上漫无目的地飘着，穆妍叫了萧星寒和穆霖都过来，打算听听祁宁远接下来会说什么。

        而听到穆妍那句“冷酷无情”的“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祁宁远这下是真的想哭了。全身上下锥心蚀骨的疼痛折磨着他，他就想听穆妍叫他一声表哥，这点期盼，过分吗？过分，过分的是他家混蛋表妹！气死他了！

        “小花姑娘，主子不会一直这样吧？”叶盈神色有些担忧，感觉祁宁远快要疼晕过去了，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在床上留下一片湿迹。

        穆妍看着祁宁远，似笑非笑地说：“祁大公子，你不会连这点疼都受不住吧？你说一句，你行不行，你要是熬不下去，想要个解脱，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祁宁远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想用幽怨的眼神瞪一下穆妍，结果怎么看都可怜兮兮的，他身子微微颤抖着，看着穆妍说：“混蛋……这点痛……算什么……”

        穆妍点头：“佩服！本来是可以把你的伤全都治好，给你解蛊的，既然你这么硬气，那就算了，不费那事儿了！”

        叶盈无语，祁宁远瞪大眼睛看着穆妍，想把穆妍掐死的心都有了！

        “别那么看着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假谌寂出卖我了？说藏宝图都在我手里？我一定会去救你？”穆妍看着祁宁远神色严肃地问。

        “小花姑娘，主子不是这种人！”叶盈开口说。

        穆妍瞪了叶盈一眼：“你主子是什么人还用你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一边儿歇着去，别说话。”

        叶盈神色讪讪的，默默地在不远处坐下了，想着穆妍都把祁宁远救回来了，肯定不会害他的，她还是别多嘴了。

        “我没有……”祁宁远对于穆妍怀疑他这件事，很不满，很伤心，但他现在说话都费力气，都觉得疼，所以只是说了三个字作为回答。

        “你没有出卖我，为什么朔雪城的阵仗，像是在等着我出现？”穆妍冷声问。

        “因为你是……我……表妹啊……”祁宁远真的想哭。

        穆妍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看着祁宁远，若有所思。祁宁远醒过来之后，已经管穆妍叫了好几声表妹了。穆妍一开始以为他在说胡话，但是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她在想，祁宁远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不会说废话，但是表哥表妹？什么鬼？她怎么不知道她跟祁宁远还有亲戚？

        “你说，为什么我是你表妹？”穆妍问祁宁远。

        穆霖皱眉，感觉祁宁远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或许跟穆妍的身世有关。

        祁宁远疼得蜷缩在一起，在床上打了个滚，头朝里，弓着身子背对着穆妍，说不出话来。

        穆妍伸手，把祁宁远拽了回来，让他面对着自己，又问了一遍：“说啊，为什么我是你表妹？”

        “你都知道……那些人都……是假的……你才是我……舅舅唯一的……女儿……”祁宁远断断续续地说着，脸色越发苍白了。

        穆妍直接愣在了那里。她当然好奇过她的身世，但是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便也很少会考虑这件事。她为了身世唯一做的事情就只是没有服用血踪蛊的解药而已。

        现在，祁宁远说，穆妍是他舅舅谌雲唯一的女儿。穆妍有点懵，她已经知道朔雪城的那个“谌雲”是假的，但是她怎么会跟朔雪城谌家有关系呢？最大的问题是，谌家和穆家，离得也太远了！

        祁宁远疼得上下牙都开始打架了，他直勾勾地看着穆妍说：“我没有……出卖……你……是那个老贱人……用血踪蛊……得知了你的……行踪……”

        朔雪城中会用血踪蛊的老贱人，穆妍知道祁宁远说的是假谌寂。但她还是觉得怪怪的，看着祁宁远神色莫名地问：“用你的心头血养的蛊？应该找不到我吧？”

        “不是我……”祁宁远这下真哭了，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跟他的汗水混在了一起，他的眼圈儿红红的，看着穆妍说，“是外公……你爷爷……他还活着……你快去救他吧……”

        穆妍神色一凝，祁宁远的意思是，真正的谌寂还活着？假谌寂用他的心头血找到了穆妍？

        祁宁远话落，萧星寒上前，一手揽住了穆妍的肩膀，一手在祁宁远面前拂过，祁宁远身子颤了一下，眼睛缓缓地闭上，晕了过去。

        穆妍转头去看萧星寒，萧星寒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说：“去吃了药，休息一会儿。”

        “你要给他疗伤？”穆妍蹙眉。

        “嗯。”萧星寒点头。现在是还生蛊支撑着祁宁远的性命，只要把祁宁远的致命伤治好了，他不需要再依赖还生蛊，就可以把还生蛊引出来了。

        “那好吧！”穆妍点头，话落转身出去了，把叶盈也叫了出去，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有点血腥。

        萧星寒说让穆妍回去吃药，穆妍知道，他说的是血踪蛊的解药。

        穆妍本来留着被血踪蛊找到的可能，就是为了寻找这世间或许还存在的亲人。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了，不能再给假谌寂利用血踪蛊找到她的机会，主动权必须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穆妍回房，叶盈跟着进去了，看到穆妍吃了一种药，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开口轻声问了一句：“小花姑娘相信主子说的吗？”

        “你信吗？”穆妍反问。

        “我信！”叶盈认真点头，“主子跟小花姑娘肯定是兄妹！”

        穆妍神色淡淡地说：“就算是，也是表兄妹。”

        “一样的。”叶盈说，“主子心里肯定很高兴小花姑娘是他的表妹。”

        “我……不是很高兴。”穆妍缓缓地说。她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想过要找亲人，但是现在有亲人出现了，血踪蛊假不了，穆妍却并没有几分欣喜。

        当然了，穆妍对祁宁远这个表哥并没有什么反感，虽然曾经几次交手的经历对祁宁远来说是不堪回首的黑锅史，但每次都赢的穆妍觉得那些事情挺有趣的。否则穆妍这次也不会救祁宁远，她出手其实并非全是因为连瑀和祁宁歆，她自己没把祁宁远当敌人，也是一方面。

        只是，穆妍觉得表哥这种生物，也就是个亲戚，她犹记得当初在天羽大陆东阳国第一次见到苏霁时候的情景，她这个人慢热，很难对一个人突然一下子产生强烈的感情，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所以穆妍现在心情更多的还是惊讶和好奇。惊讶的是她竟然是谌家的人，好奇的是，她的亲生父母呢？那个被抓起来的真谌寂，被困多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星寒是懂穆妍的，当祁宁远说出真谌寂还活着，他的血踪蛊找到了穆妍的时候，萧星寒知道接下来穆妍有很多预料之外的问题要问祁宁远，祁宁远那种被还生蛊折磨着生不如死的状态自然是不行的。所以萧星寒让穆妍先回来，身世这件事对穆妍来说，似乎不重要，但一旦出现了，又很重要，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问祁宁远什么问题，她该如何处理谌家的事情。

        叶盈看穆妍没有几分喜悦的脸色，默默地出去了。

        穆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姓谌么？好像……姓什么也无所谓吧……”

        隔壁萧星寒正在给祁宁远疗伤，穆霖留下帮忙。

        萧星寒撕了祁宁远胸前的衣服，看到了穆妍射的那支箭留下的伤口。是真的一箭穿心，致命伤，因为那个时候必须让祁宁远死，血踪蛊才会苏醒，发挥作用。否则，祁宁远还活着，他们的计划就没有办法继续了。

        穆霖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萧星寒的动作，在萧星寒伸手的时候给他递药过去，那药是萧星寒和穆妍过去三天早已经做好的，虽然穆妍做的时候说不一定会给祁宁远用。

        “如果妍儿真是谌家人，你有想过，苏婉清可能还活着，就在朔雪城吗？”萧星寒开口问穆霖。

        听到苏婉清这个名字，穆霖神色很是冷漠，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动：“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萧星寒又反问了一句。

        穆霖眼眸一寒：“有！我应该杀了她！”

        “如果是她害了妍儿的亲生爹娘呢？”萧星寒问。

        穆霖神色一僵，沉默了。

        萧星寒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未必不可能，问题不在于妍儿怎么想，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迁怒于你，她很在乎你。但你心里的那根弦，崩得太紧了。我说这些是希望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父辈之间的恩怨情仇究竟如何，你要一直记得，她是你妹妹，不管她有几个表哥，几个师兄，身边有多少像兄弟一样的朋友，她从来都只管你叫大哥。”

        穆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垂眸不语。他知道萧星寒在说什么。曾经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但是这几年穆妍身边多了很多亲人朋友，亲人都是萧星寒那边的，朋友多是她自己结交的。

        穆妍甚至从来不叫萧月笙大哥，即便她把萧月笙当做兄长。身边这些人里面，穆霖的地位一直都是特殊的，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

        萧星寒和穆霖的关系很微妙。一开始穆霖反对过穆妍嫁给萧星寒，原因只有一个，那个时候他不希望穆妍为了救他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并非是他对萧星寒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在穆妍嫁给萧星寒之后，穆霖就默默地守在一旁，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穆妍需要的时候他一直都在。

        穆霖心中有根弦，他总觉得愧对穆妍，日积月累这种愧疚没有疏解的机会，反倒更加浓重，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执念。他不会说他是为了穆妍而活着，但他事实上就是这样想的。

        如今，苏婉清可能会出现，父辈的恩怨情仇即将得到一个答案，穆霖知道，穆妍会有一个新的，真正的姓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必将变得更加复杂。萧星寒在提醒穆霖，不要冲动之下做任何事。

        萧星寒给祁宁远疗伤结束，把还生蛊引了出来。

        穆霖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萧星寒，他擦了擦手，把还生丹装进一个药瓶里，递给了穆霖：“你先拿着。”

        穆霖接过去握在手中，叹了一口气，对萧星寒说：“等这边事了，我该离开一段时间。”

        “不必为了离开而离开，等你什么时候自己真的想要出去走走，再说吧。”萧星寒神色淡淡地说着，去给祁宁远把脉，微微点头说，“明日才能醒。”

        看到萧星寒转身，穆霖把装着还生丹的药瓶递了过来。

        萧星寒没有接：“你拿着吧，一样的。”

        穆霖愣了一下，他以为萧星寒刚刚只是让他暂时帮忙拿一下，没想到萧星寒让他收着。

        不过穆霖想着他们这些日子都在一块，确实谁拿着都一样，他就收进了随身带的荷包里面。

        叶盈回去照顾祁宁远，萧星寒回了房间，发现穆妍正在画图。

        萧星寒走到穆妍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出穆妍这次是要画什么。

        “他怎么样？”穆妍放下笔，问萧星寒。

        “死不了。”萧星寒说。

        “嗯，我就知道。”穆妍微微一笑。

        “你怎么样？”萧星寒看着穆妍问。

        “我很好啊！”穆妍笑着说，“我只是好奇我如果真姓谌的话，本来应该叫什么名字。”

        “祁宁远明天会醒。”萧星寒说。

        “正好，到时候问问他。”穆妍神色很轻松，突然得知的身世，并没有成为她的困扰。

        另外一边，正在利用血踪蛊追踪穆妍的假谌寂，尚未发现穆妍的船，却在再次查看血踪蛊的时候，发现罐子里只剩下了血水，蛊虫已经死了，溶在了血水之中。

        假谌寂面色一沉，握拳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怒骂了一句：“该死的！”

        “主子，怎么了？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司徒平之恭敬地问。

        “血踪蛊死了！已经过去了三天，肯定是祁宁远醒了，穆妍已经知道我在利用血踪蛊找她！这种情况，肯定是她服用了解药！养再多的血踪蛊也没有用了！”假谌寂气恨地说。

        司徒平之皱眉：“那我们找不到她了？”

        “没错！我们是找不到她了！”假谌寂冷声说。

        “接下来怎么做？请主子示下。”司徒平之恭敬地说。

        “接下来……”假谌寂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掉头！回朔雪城！我们也没有必要找穆妍了，因为祁宁远一旦醒来，就会告诉穆妍谌寂还活着这件事，他们兄妹，一定会回朔雪城救谌寂的！”

        “是。”司徒平之点头，出去吩咐属下，掉头回朔雪城去。

        等司徒平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假谌寂面色沉沉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次穆妍利用还生蛊，救走了祁宁远，你说她下一次，还会用同样的手段吗？”假谌寂问。

        司徒平之想了想说：“主子是打算把谌寂也挂到城门口去？属下认为，他们或许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了，因为就算穆妍不知道主子猜到了还生蛊，也知道我们有了警觉。”

        “如果这样的话，我更好奇了，她下次要如何破了我的局！”假谌寂冷笑。

        司徒平之以为假谌寂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就把真谌寂吊在城门口上，结果下一刻就听到假谌寂说：“为了以防万一，失去谌寂那张底牌，这次回去，把谌寂的孪生弟弟，也就是你爹司徒宇，给吊上去！”

        司徒平之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司徒宇，只是有些意外。

        “你记得，要让司徒宇看起来跟谌寂一样，至少祁宁远从远处看不出那不是谌寂！”假谌寂冷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表兄妹联手，这次能有多大的能耐！”

        “是，主子。”司徒平之点头。

        第二天。

        海上薄雾渐渐散去，太阳升起来了。

        “小妹。”穆霖叫了一声。

        正在看日出的穆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大哥。”

        “祁宁远醒了，他说要见你。”穆霖说。

        “这么快？我去看看。”穆妍说着跟萧星寒一起转身往祁宁远的房间走去。

        祁宁远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身体还很虚弱，才刚刚被叶盈喂着喝了药，这会儿靠坐在床上，脸色煞白，看着进门的一对男女，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你先出去。”祁宁远开口，叶盈端着药碗出去了。

        “小花，又见面了。”祁宁远看着穆妍眼眸幽深地说。

        穆妍轻哼了一声：“昨天才见过，别装失忆，那个哭哭啼啼叫我表妹的二傻子，你选择性忘记了？”

        祁宁远神色一僵，表情瞬间破功：“混蛋！你才哭哭啼啼！你才二傻子！不是，你是大傻子！”

        “你被吊在朔雪城城门口的时候，被扔在乱葬岗的时候，我就不该去救你！忘恩负义，又弱又不讲道理！”穆妍冷声说。

        祁宁远眼神一黯：“讲道理，我真是你表哥。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骂我，还要把我扔海里喂鱼。不能因为你比我厉害，就这么欺负人吧？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得了！别这么一副谁非礼你要寻死觅活的样子了！本来就够丑的！”穆妍凉凉地说。

        谁非礼你要寻死觅活的样子……祁宁远怒了：“你骂我是娘们儿？”

        “激动什么？打个比方而已，可是你自己说的。”穆妍似笑非笑地说，“你要很有精力和时间跟我吵架对骂的话，可以啊，保守估计我可以把你怼吐血，一个时辰之内气死你，要试试吗？”

        祁宁远瞪大眼睛，无语地看着穆妍：“你……你……你这个……混蛋！”

        “搞得跟你第一天认识我一样，曾经我坑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激动过！怎么，现在小心脏脆弱了，感情丰富了，换走别的路线了？”穆妍微微一笑，说出口的话让祁宁远想吐血。

        “表妹夫，你怎么看上她的？”祁宁远突然问了萧星寒一句。

        “跟你无关，我们不熟，别乱叫。”萧星寒神色淡淡地说，“这次为了救你，我用掉了两朵万年冰莲，限你三个月之内还我，其他药材就当赠送，我出手给你医治的诊金也免了，因为你付不起。”

        祁宁远感觉头好疼，想吐血，更想哭。他的表妹和表妹夫为什么嘴都这么毒？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吗？他现在这么可怜！

        “别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了，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同情心。”穆妍看着祁宁远说，“该说正事了，你还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了什么吧？”

        祁宁远神色又是一僵：“我外公！你爷爷！”

        “他还活着，然后呢？”穆妍问。

        “他在朔雪城，我们要去救他！”祁宁远神色急切地说。

        “救不救，我说了算。”穆妍神色平静地说。

        “你一定要去救他，他真的好苦啊！”祁宁远说着，眼圈儿都红了，跟穆妍说真谌寂已经被关了二十多年了，一直熬着，就是为了见到他的儿孙。

        “表妹，你爹娘都死了，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去朔雪城找司徒平之就知道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把外公救出来！”祁宁远看着穆妍说。

        “好。”穆妍只说了一个字，她眼眸微垂，看不清情绪。

        “表妹，你是不是认我了？我真是你表哥！你是谌家人！”祁宁远看着穆妍，心中又开始期待穆妍叫他表哥。

        穆妍幽幽地说：“我是打算去救老爷子，不过你，我不认。”

        “为什么？凭什么？”祁宁远表示不服。

        穆妍打量了一下祁宁远惨兮兮弱唧唧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说：“你太弱了，叫我表姐，我还可以勉为其难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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