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盆钵满盈

　　唐老师分开人群，脸带黑气地站在三个禁若寒蝉的小娃前。实际上她躲在人群中有一会儿，心里还暗喜：我们班上还有这么几个活宝，以后出节目不愁没人。把这些拿到学校去演出，定会引起轰动。

　　后看到他们收钱，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这分明是乞讨嘛。若是传出去，别人会说唐老师教导无方，导致班上有学生不用心读书，公然去乞讨。你说这张脸怎么挂得住啊。她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哗”地从人群中冲进来。

　　况大爷对童老悄声笑道：“妮妮都长这么大了。”

　　童老却说：“俺们走，俺们走，别让她看见，免得说俺们为老不尊。”

　　况大爷直乐，带着童老来到虎头面前，介绍道：“这就是那孩子爷爷，赵虎头赵兄弟。这位是童老，童辉俊老先生，是咱们城中的武林泰斗，您哥俩多亲近亲近。”

　　虎头和童老都是性格开朗的人，聊上几句后顿有惺惺相惜之感。况大爷又对彭胜利道：“弟妹，我要把老弟拐走哦。”

　　彭胜利笑道：“去吧，去吧，你们老哥几个去唠唠嗑，我先回去。”她还惦记着家中的米虾，趁着新鲜得赶紧处理。

　　小宝他们见到老师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乖乖的不敢动。唐老师人虽长的文静漂亮，但性子却很泼辣，对围观的人说：“该干嘛干嘛，不要围观。”

　　向阳胡同里的大人和孩子，本想围上来夸小宝他们几句，可被唐老师一句话全吓跑：

　　“你们这是变相乞讨，学生就要好好学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赵兴国想过去和老师见个面，但陈岚一把拉住他，她怕老师以为是家长见钱眼开纵容的，转身对援朝说：“你过去看看。”

　　援朝直嘀咕：“好事怎没我的份呢。”

　　淑梅想跟着去，却被陈岚拦住：“走，咱们去合作社看看，听说来了新布，你帮我参谋参谋。”她是想给淑梅做件衣服当见面礼，于是把援朝扔在这顶缸，自己却开溜。

　　王援朝缓缓走过去，微笑地对唐老师点点头，道一声：“老师好。”

　　唐老师眼睛一亮，问：“你是……”

　　小宝忙讨好地说：“是我叔。”

　　援朝对何秀三个人呵呵直笑：“你们真是玩疯了，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小宝挠着头：“我。”

　　唐老师道：“你们表演给大家看很好，但不能收钱，收钱就变成乞讨。这样做会不思上进，养成惰性。”

　　援朝心中很不以为然，社*会主义分配制度是按劳分配。既然有付出，就应该有回报，收点钱符合分配原则。但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可不能对老师说，嘴里却在迎合：“是啊，怎么能收钱呢。你们还小，要以学习为主，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听到没？”三个孩子都点着头。

　　援朝又道：“还不快给老师认错。”

　　小宝和霞机灵，跑到唐老师面前一鞠躬：“老师，我错了。”

　　秀刚来学校没多久，怕生，学着他们样子只鞠了一躬。

　　唐老师挥手说：“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援朝假客气道：“老师这是上哪？”

　　“没事，出来走走，你上哪？”

　　“一样，一样，也是没事出来溜达溜达。”援朝可不敢说是特意跑来看小宝跑江湖的。

　　收拾好东西，小宝觉得肚子有些饿。这表演也是力气活，中午那点饭早消耗殆尽。扭头看见叔还在和老师有说有笑，想想他还欠自己三碗肉丝面，便问何秀和刘霞：“想吃肉丝面不？”

　　两人都点点头，但何秀迟疑道：“这些钱不知能买多少梨，要不等买完梨，有多的我们再去吃肉丝面。”

　　“不用咱们出钱，我叔欠我的还没还呢。”

　　小宝跑到援朝面前说：“叔，我们饿啦，请我们吃面。”

　　援朝当然没忘记有笔账还没还，就算他忘记，小宝一定不会忘。这小子对吃的向来惦记的很，迟还也是还，还不如早点还，免得他时常挂在嘴边，听的让人心烦，当即应充：“好吧，你们收拾好没？”

　　“早收拾好啦。”

　　王援朝又对唐老师假客气：“要是没事就一块去吃碗面吧。”本以为她会推辞，自己正好顺水推舟，既把人情做足又不用破费。

　　没想到唐老师不按常理出牌，一口应承：“好，正好我也有点饿。”

　　多一碗面条，援朝还是请得起，他也没放在心上。回过头来想找淑梅一起去，可她早被他哥嫂拉跑了。

　　五个人拉着铁滑车向刘H兰食堂进发，那滑车发出“哗啦哗啦”的噪声，让唐老师脸红，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在注视，让自己很没面子。如果不是有援朝在身边，她很可能会从这支队伍中逃离。好在刘H兰食堂就在附近，这么点煎熬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援朝付了五碗面的钱和粮票，拿着单子递给食堂窗口内的师傅。稍等片刻后，里面的胖师傅大喝一声：“五碗肉丝面，谁的？赶紧拿走。”

　　援朝忙用托盘端出来，三个孩子立刻拿起筷子，就差没把头埋到碗里去。

　　这时又进来三人，唐老师起身甜甜地喊声：“外公。”

　　况大爷装疯卖傻：“咦！妮妮，你怎么也在这？”

　　唐老师嫣然一笑，指着小宝说：“他们是我学生。”

　　“爷爷们好。”小宝抬起头叫声好，又埋头苦干，屁股都没抬一下，只因没那闲功夫。

　　援朝也站起身，虎头对童老笑道：“我小儿子。”

　　小宝有事在身，暗中催霞和秀快点吃。见她们喝完面条汤，忙把嘴一抹，对一群大人说：“爷爷再见，况爷爷再见，白胡子老爷爷再见，唐老师再见。”一溜烟跑出门，不久门外响起哗啦啦的刺耳声。

　　援朝惦记女朋友，找个借口也溜了出去。唐妮妮本想跟他一起出来，却被外公喊住，啰里吧嗦的说些怎么休息也不来看外公的话。再等她追出门来，哪里还看得到人影，气得她在路边直跺脚，一脸的懊恼。

　　诺大的刘H兰食堂，只剩下虎头他们三位食客。他们点上几样小菜，要了一壶酒，边喝边摆起龙门阵，真是越谈越投机。说到起兴时，童辉俊和虎头还起身比划一二，把那些食堂的大师傅们看花了眼。经他们的嘴一传播，这食堂相会就成为浔阳城武林界一件盛事。多少年后人们还在津津乐道，说现如今的内外双修，是得益于当初内功泰斗和硬功泰斗的切磋。

　　酒酣耳热之际，童辉俊对虎头道：“老弟的外门功夫可以称得上是一绝，在这城中估计没人能望其项背。但美中不足的是内力欠缺。”

　　虎头道：“何止是欠缺，是压根没有。一直想补上这缺憾，但琐事缠身，没得个空闲。”

　　老况在旁边笑言：“童老就是内家高手，当年打RB人的时候，他孤身一人，在日军司令部几进几出，硬是把老地委SJ救了出来。”

　　童辉俊呵呵一笑：“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老啦，再要我爬高窜低，这把老骨头也不答应。”

　　虎头忙道：“童大哥谦虚，小弟还想向你求教求教，学些气功吐纳方法。”

　　童老摇摇头说：“老弟，你也不年轻啊，学些吐纳方法养养生可以，但要学到上层，你身体吃不消。不过你那小孙子资质不错，如果肯学，内外兼修，日后必成大家。”

　　虎头一拍大腿说：“要不叫我孙子跟您学学？就不知童老哥有没有时间？”

　　况大爷忙补上一句：“童老最是见猎心喜，他门下弟子众多，再多收一个也不打紧，更何况如今退休闲赋在家。”

　　童辉俊摸着胡子道：“说实话我有十来年没收徒弟，但今天见到这娃，还真动了收关门弟子的心。”

　　虎头连忙敬童老一杯酒，笑道：“就这么说定，回头我请桌拜师酒，让小宝正式拜你为师。”

　　况大爷笑道：“我做主持人，正好揩杯酒喝。”

　　三人一起大笑，笑过之后童老又道：“既然敲定，俺也不求个什么，只盼这娃能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俺学的是太极，是祖师爷张三丰张真人创下的。后来分出很多流派，俺这一派是陈氏，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刚柔相济……”

　　三位老者边喝边谈，说些武林轶事，军中擒拿，门派逸闻，好不热闹。

　　小宝哪知道爷爷在喝酒之际还帮他寻个师傅，以后少不得要压缩他玩乐的时间，他还美滋滋地拖着铁滑车来到水果店里。

　　其中一位售货员对另一位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三个小孩，你看，长的多俊。”说话的这位溜空躲懒，上班期间也跑去凑热闹，还扔下一毛钱，回来自然要把这一毛钱的收获与同事分享。

　　那售货员伸头一望：“咦？这不就是中午来买梨的三个孩子嘛。小朋友，想买什么呀？”

　　刘霞甜甜一笑：“梨。”

　　“全都买梨？”

　　“是。”

　　两位售货员把小宝递过来的钱数了一遍，乖乖，竟有十多块。那售货员又重问一遍：“真要全部买梨？”

　　小宝直点头。

　　“你们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梨吗？”

　　这三个小家伙连钱都数不清楚，哪知道能买多少，一起摇头。

　　售货员指着柜台说：“能把这些都拿走。”

　　何秀直摇头：“不要这么多，吃不完会烂。”

　　那售货员拿个大网兜，帮他们拣一大兜后问：“够不够？”

　　何秀望着刘霞，刘霞又望着何秀，两人一起点头。另一位售货员把找回的钱递给小宝，小宝又递给刘霞，刘霞塞给何秀，何秀摇着头不接，向后退一步，双手背在后面：“我不要。”

　　刘霞又塞回小宝，小宝想了想又递给售货员：“阿姨，你把它分成三份好吗？”

　　售货员笑道：“这几个孩子还挺讲义气。”分成三份，给每个孩子塞一份。

　　小宝拉着车宛如得胜的将军，心情特别舒畅，吃了面，买了梨，还挣了钱，小日子过的真好。满脸的喜悦化成一曲高歌，大声唱道：“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回到磷肥塘何秀的家，小宝帮着她们把梨平均分成两份，最后还剩下一个。两个小姑娘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要。小宝嗅着梨的香气，嘴馋的很，情不自禁地道：“我们把它分着吃了吧？”

　　何秀说声好，起身拿把菜刀要切。刘霞阻止道：“不能切，我爸说梨不能分开吃，不吉利。”

　　小宝不解地问：“为什么？”

　　“分梨，分离，切了梨，我们就会分开。”

　　何秀放下刀问：“那怎么办？”

　　“我们咬着吃，就不是分梨了，以前我和我哥也是这样吃。”

　　霞拿起梨咬上一小口，何秀学着样子也咬一口，递给小宝。小宝抓着梨，咧开嘴作势要大咬一口，最终还是轻轻地啃一下。梨水清凉而香甜，三个人你咬一口，我咬一口，沉浸在浓浓的甜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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