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胡行乱闹

　　王援朝还没到石头家就看见一群半大的孩子聚在院门口，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看过的电影，比划着电影中的场景，有模有样地学着电影中英雄的语调和身段。

　　石头爸是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当过几年兵，复员后分配在铁路机务段工作，是段里积极分子。同时他还是民兵连长，逢节假日或是有重大活动，都会参与维持秩序。此时他挂上武装袋，插入弹匣，背上钢枪，大手一挥：“孩子们，到齐没有？到齐就出发。”

　　几个孩子早就按捺不住，从地上拿起各自的小板凳嚷嚷：

　　“到齐了……”

　　“到齐了……”

　　“快走，快走……”

　　刘五一说：“还有我妹和小宝没来。”

　　小宝一溜小跑，尖声喊：“来了，来了。”

　　石头爸对王援朝说：“你也去看电影？正好，待会我得维持秩序，你照看着点。”

　　援朝笑道：“叔，你放心。有我在，他们翻不了天。”

　　虽然石头爸管赵虎头叫叔，可王援朝年龄太小，比小石头他哥石义林大不了几岁，他没法跟他哥赵兴国一样管石头爸叫哥，这叫着叫着就岔了辈。

　　两个大人领着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奔火车站广场而去。但他们来的太早，场地上还没摆上几张凳子。两位放映员正扯着幕布架设机子，树杈上的大喇叭正放着革命歌曲：“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几个人在广场中间挑个好位子，把带来的板凳一字摆开。石头爸要去开碰头会，他嘱咐几句后背着钢枪离去。王援朝见远处的大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也撒着脚丫子跑去打招呼。小石头从口袋里掏出一迭冰棒票，冲众人一晃，咧着嘴笑道：“我爸给的，他那里有暖水瓶，咱们领冰棒去。”

　　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小石头跑，只留下小宝和霞看守位子。两个孩子坐在板凳上，手托着下巴，眼睛望着走来走去的大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小孩话。

　　援朝看见的熟人是医学院下面附属医院的一名大夫，姓龚，叫龚丽君，和赵奶奶是老乡。她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正和几位女人闲聊，看到援朝走过来，立即叫道：“大兄弟也来看电影啊，也是，你本就是电影迷。”

　　“瞧大姐说的，我是陪小宝来看。”援朝对丽君怀里的小男孩做个鬼脸道：“你把涛也带来了，他妈妈呢？”

　　“热感冒，有点发烧，央我带这个小家伙出来玩。”

　　“永健什么时候回来？我很长时间没见到他。”这龚永健是龚丽君的弟弟，和援朝是同一所军校毕业，只是高他两届。

　　说完，他又对着小孩拍着手笑：“过来，让叔抱抱。”

　　涛涛一点也不认生，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从他姑姑怀里探出半个小身子。

　　王援朝双手放在他腰间，朝上举一举，又轻轻颠了颠，笑道：“小胖猪，又重了不少。”说着拿脸去亲那胖嘟嘟的小脸蛋。

　　涛涛在他怀里不停地扭动，奶声奶气地叫喊：“叔叔坏，好痛。”

　　龚丽君从援朝手中接过孩子，笑骂：“这么大的人，还不晓得修修边副，彭书记也不管管你？”

　　彭书记就是赵奶奶，大名叫彭翠花。参加革命后，她嫌名字花啊草的太娇嫩，便给自己改个男人名字：彭胜利，指望胜利早一天到来。

　　援朝摸着下巴短短的胡茬，嘿嘿直笑：“我这不还没洗澡嘛。”

　　这时马路对面跑来一位梳着两根辫子的小姑娘，和五一、婷婷他们差不多大，对援朝叫道：“哥，你也来啦。”

　　“跟你说过多少回，不准叫哥，要叫叔。”援朝教训小姑娘，又对龚丽君埋怨：“大姐，你也不管管你家丫头。”

　　龚丽君咯咯直笑：“你们的事，我管不了。”

　　小姑娘开心地说：“我怕把你叫老了，到时候你又恼我。”

　　“翠翠，”援朝叫着小姑娘的名字，一脸假正经：“你看啊，我管你妈妈叫大姐，你管我叫哥，也就是说你是我妹子，哥哥的姐姐，也是妹妹的姐姐。”

　　他指着龚丽君对翠翠说：“这是你姐，以后不准管她叫妈。”几位女人轰然大笑。

　　“你瞎掰什么嘛。”龚丽君笑着拿脚去踢援朝，给他笑着躲开。她又对几位女人介绍：“这是我老乡王援朝，在军分区工作。别看他年纪小，现在就是排长，以后肯定出息。”

　　几位女人或抱着孩子，或拉着娃，对王援朝笑道：“认识，认识，是彭书记家的小儿子，常往医院里跑。”她们都是医院的医生或护士，对这位颇为英俊的大男孩并不陌生。

　　“淑梅肯定不认识。来，来，我跟你们俩介绍。”龚丽君指着一位长辫子的大姑娘，对王援朝说：“这是张淑梅同志，刚分到我们院儿科。你们差不多大，以后多走动，走动。”

　　王援朝抬起头对张淑梅打招呼：“张同志好。”可望着张淑梅的眼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再也收不回来，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

　　张淑梅有着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白里透红的脸像能掐出水来。红红的嘴唇闪着诱人的光泽，微微闪动，发出黄鹂鸟一般优美的声音：“援朝同志，你好。”她对这位浓眉大眼，还有些潇洒的小伙子第一印象很好，朝他伸出葱花般的玉指。

　　王援朝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里，下意识地握握小手。那感觉真好，有如捏住一团棉花，又像握住一块嫩豆腐。只想着就这么握下去，可又怕捏痛她，轻轻一碰，又闪电般缩回，木讷地傻笑。

　　“小宝在哪呢？”龚丽君朝广场上张望，对王援朝问道。见他没有回音，用手臂碰了碰：“我说大兄弟，你魂飞哪里去了？问你话呢。”

　　王援朝这才回过神：“什么？哦，小宝在那坐。”他指着广场方向，发现那地方已经围满人，根本看不见小宝踪影，急忙道：“我去看看。”头也不回地飞奔过去。

　　龚丽君对张淑梅直笑：“我这兄弟的魂给勾跑了。”一句有心的玩笑话，把淑梅闹个大红脸。

　　小宝坐在板凳上正无聊之际，来了位打赤膊的半大孩子，强行把五一和小石头他们放好的凳子往边上挪，自己挤插进去。

　　“我们先来的，”小宝不依道：“你得挪出来另找地儿。”

　　那孩子把眼一瞪：“地上哪写你家名字啊，这是公共场所，人人都可以坐。”

　　刘霞瞪着赤膊孩子：“你不讲道理，老师说不讲道理的孩子不是好人，是坏蛋。”

　　“你说谁呢，小丫头片子，欠揍啊。”

　　“就说你，”小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孩子，学他爷爷的样子：“我命令你腾出地方来。”

　　赤膊孩子乐道：“看来你是骨头痒，让大爷给你松松。”说着伸手过来拧小宝的耳朵。

　　小宝把头一低，一个虎跃冲上前，将脑袋撞在赤膊男孩的肚子上。那孩子没提防，给撞退好几步，碰到一片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小宝，没想到自己给撞倒在地，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哇哇叫喊：“反了你啦。”

　　爬起来伸手抓住小宝的胸口，小宝不甘示弱，抓住那孩子的手臂，小脚对着他下半身乱踢。小霞也冲上来，想拉开那孩子的手，可她力小拉不动，情急之下张口朝那手臂咬去。

　　那孩子吃痛，“哎哟”一声，使劲抽回手，把刘霞也带倒在地。

　　正在这时，小石头他们提着暖水瓶过来。五一见妹妹坐在地上，小宝正拉着她起来，不由大怒：“好不要脸，欺负小孩子，有本事跟我们干一架。”

　　那赤膊孩子捂着手臂，手臂上落着几处牙印，疼得他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嘴里一个劲地倒吸冷气。他见五一人多，心中有些胆怯，但依然强硬道：“仗着人多是吧，要是个男人，咱们单挑。”

　　“单挑就单挑，谁怕谁。”五一脱去上衣递给小石头，赤着上身露出小肌肉疙瘩，摆开架势：“来吧。”

　　旁边一些好事的年轻人，闲着无聊跟着起哄：“上，上……”

　　两人瞪大眼睛，跟牛一样对峙。就在一触即发之时，王朝援冲过来，拨开围观的人群，大吼一声：“干什么？”

　　他一手拧住一人胳膊，将两人带到旁边，又对围上的人群喊：“散了，都散了。”

　　他一身戎装，带着一股英气，顿时震慑住在场的人，大家纷纷散去。王朝援问明情况后，少不得对两人狠狠教育一番。

　　这时广场大喇叭里的歌声停了下来，传来尖而清脆的女声：“同志们，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上演。请大家不要走动，找好位置，保持肃静，保持肃静。”连说几遍后，歌声再次响起。

　　王朝援对两人道：“地方那么大哪儿不能坐，还打架！你们俩就坐那边好好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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