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君子好逑（一）

　　暑期结束后，刘爱珍回到学校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到宿舍管理员那翻翻信件，一来二去和管理员胡大妈混的贼熟。这几天没收到大勇的来信，让她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生活中缺点什么，脑子会时不时胡思乱想，只能用学习来压制那扰人的杂念。

　　早上她背起书包上课，照例先去宿管房。还没走到门口，胡大妈就打开传达室窗户，探出头喊：“爱珍，有你的信。昨天下午送来的，你昨晚怎么没来？”

　　“在图书室待晚了，回来看你在休息就没打扰。”爱珍喜形于色，小跑几步从胡大妈手中接过信。边走边看，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宛如绽放的花朵。

　　教学楼一扇窗户前站着一位年轻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很有点知识分子的儒雅味道。他叫汤佳贤，出身医生世家。父亲汤若水是SH市一所大医院的院长，母亲于素玲是著名的妇产科大夫。舅舅于家松是医学院教授兼脑神经外科系主任。而他是学院最年轻的助教，尤其在脑神经外科上造诣颇深。

　　汤佳贤自幼聪慧，小小年纪就达到许多老医生难以企及的地步，在学院和附属医院小有名气。

　　此刻他紧盯着爱珍的脸，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到她走进教学楼，才转身坐在自己办公桌后暗自思量：她看的是什么？前几天还愁云满面，今天却变了个样。那纸上写的是什么？怎么有那么大的魔力？

　　汤佳贤注意刘爱珍已不是一天两天，起先是那漂亮的外表和清脆的笑声引起他的关注。男人嘛，对窈窕淑女总是有着天然的亲近之心。

　　然而随着时间的延续，他发现爱珍身上总会散发出夺目的亮点。爱憎分明的性格中又有些许小女人的婉转和温柔，干练好强的作风却又不失女人的贤惠和仪静。活泼的时候仿佛是天真烂漫的顽皮公主，宁静的时候又如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

　　刘爱珍就这样走进他的心里，那一眸一笑把他的心揪得紧紧的。他开始有意接近，以各种借口找她谈心。可这位女神始终把他当做老师，除了尊敬还是尊敬。

　　有时汤佳贤甚至懊恼自己的助教身份，要是自己不那么早读完大学，要是自己能和她一起拎着书本肩并肩坐在一起研读……

　　思前想后，汤老师终于拿定主意，一定要对爱珍发起进攻。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追求者只怕是过江之鲫，自己绝不能落后。

　　汤佳贤对自己充满信心，他自幼就是在赞美的光环中长大，让他养成鹤立鸡群的心态。觉得只要自己正式表达，刘爱珍一定会答应，至少也会考虑。只要她考虑，那就有成功的希望。

　　关键是要营造出一个俩人能经常接触的氛围，能天天在一起谈谈学习、谈谈工作、谈谈人生，日久生情就会水到渠成。

　　想到这，汤佳贤起身去找他舅舅，准备以工作忙、任务重为借口，找他要一位学生来协助自己工作，这样他就可以把刘爱珍放在身边。

　　为了工作，估计舅舅会答应。到时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成功的机率将大大增加。想到将可以和刘爱珍耳鬓厮磨长相厮守，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脚步也轻快起来。

　　于家松听到办公室门响，抬起头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还准备去找你。刚才附属医院来了急诊，他们拿不准病情。我正好有两节课，你去帮我上。”

　　“又要我去呀。”汤佳贤故意诉苦：“每次都拿我顶缸，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又要准备讲义，又要检查学生作业，又要回答他们问题，还要照顾他们生活，每星期还得去医院做几例手术。现在又要为你去讲课，干脆把我劈成两半得了。”

　　于家松哈哈大笑，拍拍外甥肩膀说：“年轻人累点苦点是好事，这些将成为你的经验和资本。”

　　“不是累一点苦一点，是我确实忙不过来。”汤佳贤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糸讲师只有我一个，我是伺候完学生又要伺候像您这样的教授。分身乏术啊！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要么你再找一位做我的助手，要么你让我去医院做驻院医生，这样我也好专心研究自己的业务。”

　　于家松道：“我也想多找些人来充实师资力量，但现在刚刚拨乱反正，全国都需要人才，一时上哪去请人？”

　　“请不到人我们可以自己培养嘛，我不就是您培养出来的。”汤佳贤及时给舅舅戴一顶高帽子，见他口风有所松动，紧锣密鼓道：“舅舅，我有个主意。可以在学校挑一些资质高、刻苦认真的学生，让他们协助系里的工作。一来可以减轻人手紧张的压力，二来可以让他们接触和感受到知识在实践中的运用，第三个好处是培养他们对学校的感情。如果他们做的好，毕业后可以留校任教，这也是为学校储备人才。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于家松频频点头：“主意不错，但牵涉到一系列行政问题。要不要给他们工资？钱从哪里来？解决这些问题就得向院里要编制。等学院七审八批，估计这学期该结束了。你还是受点累吧，等下学期再说。”

　　汤佳贤心凉一大截，叹气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看来您是非要把您外甥累死才罢休。”

　　他灵机一动，又鼓动道：“您可以从活动经费里拨一点出来，以临时工的名义处理招聘的事，再尽快向院里申报。两头并进，应该可以的。”

　　于家松略思片刻说：“行，你去和其他几位教授商量，先挑选一位有潜力的学生试点。”

　　汤佳贤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道：“我这就去找他们。”

　　“慢着，把讲义带走，还有我的课别忘记。”

　　“忘不了。”汤佳贤像旋风一样跑出去，在得到所有教授和副教授的支持后，这才心花怒放，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课堂。

　　课堂类似于一座小型电影院，前低后高，黑压压坐满了人。汤佳贤意气风发地走上讲台，抬头就看见刘爱珍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字。

　　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他清清嗓子，拍拍手掌说：“同学们，安静！于教授临时有急诊，今天的课由我暂代。现在我们就一起来探讨人体脑部结构，在座的诸位都有一颗聪明脑袋，所以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坐在这神圣的学术殿堂里。当然有的同学会说：我是因为刻苦用功才考入大学的。可你想过没有，去年恢复高考时，全国有五百七十多万人参加。这其中比你们更刻苦更用功的大有人在，可他们为什么没考上？还有些同志在数学上一窍不通，但却有极高的文学造诣。比如北大才女张充，还有五四宣言的作者罗家伦，他后来成为清华校长。再还有大家熟悉的钱钟书，当然，钱同学的数学要好一点，他比罗同学要多那么一点分数，一百分的试卷他考了十五分。”

　　课堂里发出一阵窃窃笑声，汤佳贤对自己的演讲带来的效果很满意。特意看一眼刘爱珍，却发现她眼睛始终盯着书本。

　　汤老师难免有些失落，压下黯淡的情绪接着讲课：“我们每个人都有天赋，有的人擅长音乐，有的人擅长体育。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天赋差别？这个话题就是我们今天要探讨的。现代医学证明，人的语言行为甚至脾气性格都是由人的大脑决定的，所以我们要深入研究脑部结构，这不单是我们学院的课题研究，也是中国乃至全世界各国相关科学家的研究对象，是学术界的前沿……”

　　刘爱珍是实用主义者，她不喜欢听废话。当然，如果是大勇的情话那就例外。在汤佳贤大谈科学前沿和学术动态的时候，只想做名医生的她，默默地看着书。直到老师切入正题后，才抬起头来用心听讲。

　　说起来汤佳贤在学生中还是很受欢迎的。他文质彬彬，为人风趣。更重要的一点是年轻有学问，比起那些五、六十岁的老教授，至少在沟通上没有问题。所以很多学生，特别是未婚的女学生，愿意和他聊天，甚至是故意找话题来接近他。

　　一下课，几名学生就把他围住，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汤佳贤一边耐心地回答，一边注意刘爱珍。见她挟起书本往门口走，忙叫住她：“刘爱珍同学，你稍等一下，我找你有事。”

　　又对身边的几位同学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快去吃饭，晚了只怕菜汤都没得喝。”

　　几位同学一哄而散，汤佳贤收起讲义，对爱珍笑道：“我们去办公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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