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自强不息

　　罗细妹就像一根蚕丝，韧性实足，困难和逆境恰恰是她奋斗的动力。建平一去上课，她就四处瞎逛，处处留心看哪能找到事做。看到路边有家饭店，规模还挺大，便壮着胆子跑进去问。可那是国营饭店，根本不招临时工。又跑了好几家商店，全都是国营单位，没一个招人。这些企业本身没权招人，都是由国家统一安排。

　　细妹子没想到找份事做有这么难，但这并没有让她灰心丧气。她不再往大商店大饭店跑，而是留意街边做手工活和做小买卖的人，看有没有适合自己做的事。看到有卖茶叶蛋的，她就暗想：自己也可以做这个。便蹲在旁边观察。

　　卖茶叶蛋的老太太见这女娃既不买也不走，心里有些不高兴，起身要赶她。忽听街面传来哨子声，老太太忙把茶叶蛋和炉子搬回屋，几位戴红袖章的人从细妹子面前走过。她心凉一大截，看来这个也不好做呀。再看看街面上那些做买卖的全没影了，只有修鞋的缝衣服的还在，可惜她又没这门手艺。

　　“有废铜烂铁、旧书旧报纸无……”巷子里传来收破烂的声音。

　　她心里一动，循声过去。一个老汉挑着一对箩筐，筐里放着收来的废品。细妹子暗地跟着他，看他跟人讨价还价。又跟他到废品收购站。等那位老汉把筐里的东西卖完走远之后，她跑进去仔细打听各种废品收购价格。心里暗喜：做这个好，买一杆秤就行，也不用担惊受怕。

　　罗细妹美滋滋的走出收购站，双眼尽往墙角和垃圾堆里瞧，可惜那些地方早让人梳理过一遍。忽见一户人家门口散放好些报纸、书籍，还有几根铁水管。她硬着头皮在门口叫几声，可没人答应。心里琢磨可能是人家不要，便蹲下身把废品收集起来。忽听身后传来一位年轻人的声音：“这是我家的东西。”

　　罗细妹吓一跳，红着脸说：“我以为你不要。”

　　“不要！我自己不会卖啊。”年轻人边开门边说：“乡下来的吧？”

　　细妹子点点头，鼓起勇气说：“你要卖就卖给我吧。”

　　年轻人呵呵直乐：“秤都没一个，怎么卖给你？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细妹子又点点头。

　　“看你做事挺麻利，这样吧，你只要把我房子打扫干净，别说门口的，就是那屋里的也归你，就当是你打扫的工钱。”

　　细妹子伸头朝屋里望了望，那里面的比外头还多，立刻点头答应。

　　“那你手脚要快点，我这房子是结婚用的，待会儿就有人搬家具过来。”

　　“不会耽误你的事。”细妹子立刻挽起袖子，风风火火的干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房子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把废品用绳子捆成两堆。

　　年轻人甚为满意，对细妹子道：“我屋后头还有根报废的水管，你也拿了去。”

　　罗细妹道声谢，就用那水管做扁担，挑起两堆废品急忙忙往收购站赶。走到收购站门口，却窜出两个人挡住去路，其中一人冷面寡脸地问：“哪儿的人？”

　　细妹子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心里害怕，没敢做声。

　　另一个说：“不用问，看这样子就是盲流。走，跟我们到收容所去。”

　　细妹子连忙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盲流，我是来看我爱人。我爱人是大学生，我这有证明。”

　　从怀里拿出农场开的证明和介绍信递过去。

　　“漳河农场？没听说过。”其中一人在介绍信上瞅一眼后问：“有电话吗？”

　　细妹子点点头。

　　“那好，先跟我们走一趟，如果说的属实，就放了你。如果撒谎，就遣送回原籍。”

　　罗细妹哪肯跟他们走，大叫道：“这上面有我们农场的公章，怎不属实？我不去。”

　　看介绍信的人抖着手上的证明说：“谁知道公章是真是假，路边找个胡萝卜都能刻一个。这种事我们见的多，跟我们走。”

　　细妹子把水管横在胸前，睁圆凤眼：“你们别过来。”

　　“怎么！还想暴力抗拒！BJ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能证明她说的是实话。”宋美茹突然从细妹子身后走出来，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说：“她爱人的确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细妹子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忙躲在美茹身后。那人看一眼工作证，连同介绍信和证明一起还过来说：“我们也只是想了解情况，既然情况属实那就没事。”

　　宋美茹转身责备细妹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刘建平同学都快急疯了，快点跟我回去。”

　　“稍等一下，等我把这些换成钱再走。”细妹子可舍不得抛下这些废品，又把水管横在肩上。宋美茹哭笑不得，跟在她身后直摇头。

　　从收购站出来，罗细妹小心翼翼地把换来的钱贴肉收起来。心里盘算，要是每天都能赚这么多，一个月下来就有七、八十块。吃饭肯定没问题，就不知道租房要多少钱，想来也不会很贵，招待所才十五块钱，租房总比它便宜些吧？

　　宋美茹见她对钱看的如此重，问道：“是不是家里很困难？要是困难可以让刘建平同学申请困难补助金。”

　　细妹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上大学之前我俩都是农场职工，有工资的。”

　　“那你怎么想起做这个？”美茹学着细妹子挑担的动作。

　　“学的不像，你们城里人学不会这个。”细妹子咯咯直笑，接着叹气道：“我要在这陪他，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这附近租房子要多少钱？”

　　“我不太清楚，回头帮你问问吧。”

　　走到半路，碰上刘建平来寻她，见到人就恼：“叫你别乱跑别乱跑，就是不听话！BJ这么大，真要丢了，让我上哪找你去。”

　　宋美茹乐道：“丢不了，你小媳妇生存能力强的很。别责怪了，快去吃饭吧。”

　　两人谢过宋老师，回食堂填饱肚子。平常建平吃完饭就会钻进图书馆，不到深更半夜不会出来。但今夜他带着媳妇在校园里四处转，告诉她教学楼和图书馆的位置。万一细妹子在寝室找不到他，可以来这些地方找。

　　最后两人钻进小树林，寻个幽静处坐下。夫妻俩多日没见，相思情早已汹涌澎湃。可BJ的夜晚实在太冷，建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替老婆披上，细妹子却把它盖在两人头上。

　　“早知道这样我该把军大衣穿出来。”刘建平寻思去不去招待所。

　　“抱紧点，抱紧点就不冷。”细妹子捂住建平的手往胸口引。

　　刘建平怕冰到她，先隔衣焐热后才重温往日柔情。

　　“难过不？”细妹子俯下身去。

　　刘建平忙拉住她：“不行，这里是学校。”

　　细妹子叹口气，幽幽地说：“结婚前咱俩偷偷摸摸的到处找地方，现在又得这样。刚才我托宋老师帮忙，看看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肯定比招待所便宜。”

　　刘建平担心道：“就算租房子不贵，可哪里能找到钱，把老底子贴光也坚持不了两个月。”

　　“不要紧，我今天发现一个找钱的法子。”细妹子兴奋地说：“下午我就赚了两块多，要是天天如此，一个月就能赚七、八十块，到时还可以存两个。”

　　“什么事这么来钱？”

　　“收破烂。”细妹子满脸放光：“这事不需要投本，买杆秤，再加一副箩筐就行。”

　　“不行。”建平反对道：“这事哪是姑娘家能做的，收破烂的都是老太太老头干的事。你安心待着，我来想办法。”

　　“你来这是读书，把书读好做个有学问的人是你该做的事。我不能让你分心，拖你后腿，这事你就别管。”细妹子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住的钱，摊开在建平面前，得意地说：“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下午赚来的，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一个月下来就有百来块，比当官都高，还怕养不活咱俩。”

　　“你尽往好处想，收破烂有时有有时无，哪有天天赚这么多的。这不是长久之计，回头我私下问问宋老师，看有没有体力活可以晚上做。”

　　“体力活我也可以做，城里人力气还不一定有我大。”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细妹子本能地钻进建平怀里。一位年纪较大的巡夜老师站在俩口子面前关掉手电，操着一口地道的BJ腔问：“你们俩是哪个系的？辅导老师是谁？不知道校规校纪吗？念书就要好好念，不要把时间花在谈恋爱上。”

　　建平赶紧回答：“我是七七届新生，这是我爱人。”

　　“俩口子？”老师不太相信，狐疑道：“这么年轻就结婚，不是骗我吧。”

　　“不骗你。”细妹子赶紧讨好地说：“我有证明。”

　　低下头准备从怀里掏出证明，可发现自己棉袄的扣子开了几粒，一时羞红了脸，背过身系好后才把证明递过去。

　　那老师也没接，瞅一眼后说：“是俩口子就该去招待所，你们这样影响不好。”他摇摇头走开，走几步又回过头说：“别省那两个钱，钱是人赚的也是人花的。”

　　两人唯唯诺诺，目送老师离开后再也不敢待在小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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