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如日方升

　　听到院门有动静，周翠翠就像一匹撒开蹄的小野马，从厨房里飞奔出来。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竟然挽起袖子下厨。见到爸妈回来，立刻美滋滋地表功：“菜是我洗的，这个是我切的，还有这个叶子是我摘的……”

　　蔡茂盛竖起拇指夸奖：“呵呵，不错，我们家小公主最能干，值得表扬。”

　　龚丽君道：“你要是跟你哥一样能把菜炒熟，那就更好。”

　　翠翠撇着嘴，不屑一顾地说：“这算什么，只要我肯学，绝对比他强。”

　　“快吃饭吧，我都前胸贴后背了。”铁蛋忙不迭地把放在锅中保温的菜端出来。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迷湿了丽君的眼，她摸摸儿子的头说：“以后我们回来晚就别等。”

　　言语交流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最有效的方法，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吃饭，正是加深彼此感情最佳时机，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可两个孩子却不稀罕这种幸福，他们胡吃海塞的扒完两碗饭后就要往外跑。

　　龚丽君直喊：“你们怎么吃完饭就往外跑，寒假作业做没？”

　　翠翠头也不回地说：“有事。”

　　铁蛋停下脚步回答：“做了。”

　　“还不快点。”翠翠在门口直催。

　　蔡茂盛呵呵笑道：“随他们去，胡同里孩子都这样。”

　　“你也不管管。”丽君埋怨丈夫：“对孩子太纵容不好，他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回头我来说，整天疯疯癫癫的就没看过书。”

　　“放心吧，孩子们在一起喜欢攀比。铁蛋成绩还行，翠翠要强，不会服输。不过是要说说，不能光惦记着玩。”茂盛起身收拾桌子，丽君要过来帮忙。他阻挡道：“你先去收拾东西，我把明天的菜准备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他们知道地儿，但不知道是哪一家，回头要叫铁蛋和翠翠到巷口去接。”

　　蔡茂盛点点头问：“不知道他们对我印象怎么样？”

　　龚丽君吃吃笑道：“要是印象不好他们也不会来。”

　　茂盛想想又说：“那张和翠翠爸合影的相片要摆出来，这样翠翠爷爷奶奶看到心里会高兴。”

　　“你呀，想的事太多。摆在哪儿好？”

　　“将心比心呐。摆在显眼处肯定不合适，放在翠翠房里吧。”蔡茂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就怕他们看到会心酸。”龚丽君倒也不反对。

　　“触景生情是难免的，但我想他们会高兴。”

　　“好，听你的，我先去把翠翠的东西收拾好。”

　　龚丽君来到女儿房间，把刚拖回来的棉絮、被褥铺在已经架好的床上。从今天开始，她们母女俩将要在这个新家开始新的生活。

　　收拾完翠翠的房间，她又开始整理自己的卧室，结果在衣柜最下层抽屉里发现一个纸盒。她好奇地打开来，里面是几个相框和一袋底片，早先摆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像也在其中。她随手将相片搁在柜上，又从中挑出一张三人合影放在铁蛋的书桌上，因为明天铁蛋的姥姥姥爷也要来。

　　铁蛋和翠翠在婷婷家央求廖老太太教他们折花，剪纸。老太太年纪虽大，但耳葱目明，手脚伶俐。不但能剪出大红喜字，还会剪各种各样的窗花，有嫦娥奔月，鲤鱼跃龙门。

　　两位女孩子心灵手巧，学的有模有样。孙晓燕看的有趣，也加入他们的行列。铁蛋也不差，按照婷婷说的方法，把彩纸折出一朵朵五颜十色的小花来。

　　“铁蛋，你爸妈明天真的结婚？”桥峰在考虑该不该随礼。

　　“是啊，这还能有假。”翠翠回答：“我看到过他们的结婚证。”

　　“领证和结婚是两码事。”桥峰说：“结婚得要定日子办酒，哪能闷声不响呢。”

　　铁蛋道：“他们说不办酒，只请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来吃顿饭。连这些花和气球还是我们俩偷偷买的，怕他们不同意。”

　　“是我买的。”翠翠毫不客气地说：“你个小穷光蛋哪出了钱啊，记得有钱时还我一半。”

　　铁蛋急道：“我的钱都让你骗走，你还想要啊？”

　　“当然得要。”翠翠得理不饶人：“爸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一人出一半最公平。按理说你是哥哥，还应该多出点。”

　　铁蛋回不上她的话，只好闷着头做事。翠翠又鬼灵精怪地问：“过年爸会给你多少压岁钱？”

　　“五块。”

　　“五块！这么多呀。回头我替你保管行不行？”

　　“不用。”铁蛋斩金截铁地拒绝：“我又不是小宝，他是怕给他妈搜去，我的放在自己口袋里最放心。”

　　“切！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翠翠轻蔑地道：“我是怕你乱花，攒着给你娶媳妇用，说不定还能添个收音机什么的。”

　　许婷婷取笑道：“我看是给自己多添点嫁妆吧。”

　　孙晓燕直摇头，教训女儿：“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事，也不怕羞，有这心思多学习学习。”

　　廖老太太从老花镜片的上方望着她淡淡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桥峰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立即找借口起身：“我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

　　“我还有两件衣服没洗。”孙晓燕心虚，赶紧跟在丈夫屁股后开溜。

　　廖老太太自言自语：“整天腻腻歪歪，也不嫌烦。”

　　又对铁蛋喊：“快折，快折。笨手笨脚，折个花跟要你命似的。光长个不长心，真是蠢，也就脸蛋好点。”

　　铁蛋十分气闷，心想我又没招惹你。这奶奶的嘴就像五一说的那样，真毒！

　　孙晓燕躲在厨房里吃吃直笑：“老太太在指桑骂槐呢。”

　　桥峰道：“她要是一天没骂人我还不自在，得凑到她身边去看看。”

　　“你这是犯贱。”

　　“我说的是真的。上礼拜天你下乡演出，从早到晚老太太没骂我一句。我觉得不大对劲，凑过去问：‘妈，你没事吧？’老太太说：‘我能有什么事？’我说：‘我觉得你精神不太好，要不要上医院瞧瞧？’老太太骂道：‘你就不能瞧我点好，看看你，除了脸蛋，就没一处顺眼的。长得跟竹竿似的，看的我脖子都酸。人家像你这个年龄，做官的做官，做厂长的做厂长。你怎么跟猪一样，还赖在那鸟不拉屎的修车铺。’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都是老生常谈。听到她开骂，我这心总算落了地。还好，没病。”

　　孙晓燕捂着嘴直笑，悄声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盼着你好呢。”

　　“我也知道她是盼我好。”桥峰乐道：“你还别说，她那嘴还真灵，给她骂出一个官来。”

　　“啊！你要调动？”

　　桥峰点点头：“今天兴国代表区D委找我，让我年前把车行的工作移交，年后到公社上班。”

　　“做什么？”

　　“当主任。”

　　“慢着，慢着。”孙晓燕吃惊地道：“我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怎么会升的这么快？跨了好几级。有编制没？”

　　“干部编制，已经在组织部备案。”

　　“真的啊，”孙晓燕兴奋地叫起来：“这不是做梦吧，怎么会这样？”

　　“开始我也闹不清楚，兴国那小子的嘴比牢门还紧，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后来我特意去公社问李SJ，原来是要肃清4人/帮余毒，那些靠Z反出身的人都要从领导岗位上下来。这一查，有一大批人要倒霉。我被组织相中估计是矮子里挑长子，我又不会做主任。”

　　“你怎么就不能做主任！那些人的能力未必比得过你。好好干，让他们瞧瞧，我们家桥峰可不是省油的灯。呵呵……呵呵……”

　　这一得意，那笑声也大了起来，老太太在院里喊：“你俩在厨房里鬼叫什么？”

　　孙晓燕难掩心中喜悦之情，兴冲冲地跑出来说：“妈，婷婷爸要调到公社当主任。”

　　“芝麻大的官也值得高兴？”这回老太太没有开骂，而是不痛不痒地说：“嗯……比待在车行里强一点。”

　　又对三个孩子说：“弄完没？弄完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翠翠把东西归拢后对桥峰和晓燕甜笑道：“叔叔阿姨，我们把东西搁在这行吗？”

　　婷婷问：“不挂起来吗？”

　　“先不挂，”翠翠指着铁蛋说：“他怕姥姥们伤心，等回头我爸妈出去送喜糖再挂。到时你也要来帮忙，还要叫上五一，他明天会回来。”

　　铁蛋说：“叔，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明天我爸妈来，你拉着他们多说些话，给我们多留点时间。”

　　桥峰呵呵直笑：“你们俩还挺懂事。”

　　出了婷婷家，铁蛋仍如往常那样闷着头直冲。翠翠在后面直发嗔：“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黑不溜秋的我看不见，过来牵着我。”

　　铁蛋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说：“才几步路啊，还要人牵。”

　　翠翠拉着铁蛋的手荡来荡去，脸上充满调皮的笑容，心里想有个哥哥真好，既可以欺负他，又可以骗他，还可以拿他当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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