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菲碧(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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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确定要一个人?”
菲碧挑眉,左臂叉腰,好像在说“不然呢”。
“好吧,那我们一会儿见。”
男孩向前迈了几步,又回头看她,结果被她的眼神逼走。
汤姆选择了清净的二楼,他走上阶梯,背靠护栏的男孩朝他吹声口哨。
“这不是来了吗。”他这话说的好像早料定他会来。
汤姆对陌生人的态度仅仅保持在礼貌的界限,只是简单地打声招呼:“你好。”
男孩却自然而然地聊起来,“我们刚才打赌,我赌你不会邀请别人跳舞。”
“恭喜你赢了。”汤姆敷衍道,“你在和谁打赌?”
“柳克丽霞,我的姐姐、楼下穿红衣服那个。她可自信满满地赌你会邀请她。我看是她自信过了头,对吧?”男孩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喏,庆功酒——这下她得用零花钱送我最新款的扫帚了,庆祝男孩儿们的胜利!”他挥了下魔杖,从空中飞来两只高脚杯,盛满紫红色的葡萄酒。
会用飞来咒,也许他的实力深藏不露?
不、应该说,魔法部的监管真是毫无用处。
谁还遵守“十一岁以下的巫师禁用魔法”这条规定?
汤姆接过酒杯,不动声色地腹诽。
“你未免冷静过头了吧。”男孩没由来地说。
汤姆不解:“什么?”
“喂,那可是柳克丽霞——布莱克家的柳克丽霞,眼高于顶的柳克丽霞!她想跟你跳舞,而你变相拒绝了她,还一脸无所谓地问‘什么’?哦、小心点,她准会记恨你的。”
“我不知道布莱克,也不知道她。”汤姆实话实说。
“好啦,现在半个英格兰都会记恨你了。”男孩哈哈大笑,“半个英格兰的巫师都多少和布莱克家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或远或近。你呢?我猜你是另外半个。”
“汤姆·里德尔,我的名字。”
男孩和汤姆碰了下酒杯,“阿尔法德·布莱克。”
“那你的亲戚也一定很多。”
“当然咯——半个英格兰都是我亲戚嘛。”男孩开玩笑般说道,转身看向一楼,“她又是你的哪位亲戚?这么年轻,总不该是你母亲。难道是你的姐姐?”
一楼大厅。
菲碧举起剩下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头顶的水晶吊灯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刺得她眯起眼睛。
“抱歉、打扰一下……你是菲碧·冈特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人闻声回头。
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身穿咖色风衣,戴着单框眼镜。
他在看清菲碧的脸时露出微笑,同时伸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洛内·威尔森。”
——不记得。
菲碧仍在记忆中搜寻似曾相识的脸,迟疑地没有作出反应。
于是那只手孤单地悬空着。
“好吧、哦……抱歉。”
年轻人释怀地抬眉,镜片却随之滑落。他及时抓住细链、不至于让它摔碎。
重新戴好后,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说这东西早已过时,但我母亲总偏执地以为两个镜片对鼻梁来说太过笨重。你瞧,这才叫真正的‘大跌眼镜’。”
“没关系,它挺适合你——经典又传统的绅士风格,稳妥得不能再稳妥了。”
菲碧晃几下高脚杯,喝光红酒,然后把杯子放在桌边。
原谅她实在是没什么品味和格调,尝不出这价格不菲的红酒有何奇妙之处。不过她倒是很乐意再来几杯口感并不复杂的香槟,酸酸甜甜好滋味。
“多谢你善良得没有讽刺我。”年轻人打趣道。
他发现对方期待的眼神放在远处的香槟塔,很有眼力见地拿起更近的香槟瓶给她倒酒。
“万分感谢!”女人的语调轻快起来。
他趁机问:“你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吗?洛内·威尔森,比你小两级,魔药课成绩不错那个男孩儿。”
“好像有点印象了……继续说。”
“你去补考魔药实践操作时的助手。”
年轻人刚想补充,菲碧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
“哦、我知道了,是你——!”
她伸出左手,又感觉不对,“稍等。”
用纸巾擦干净手指上残留的奶油渍,她握住对方的手。
“很高兴见到你。你还认得我。”
“不可能忘记。我看见你似乎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我侄子。你呢,一个人?”
洛内摇头,“和母亲一起,她和准新郎的母亲是发小。他们家还有位单身的女儿,想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所以只好跟着来了。”
“相亲大会。”菲碧表示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能单纯地来跳跳舞、喝喝酒、聊聊天呢?霍格沃茨的舞会也是,人们大多只邀请他们暗恋的人。”
“也许这就是我当年被人‘收拾’的原因。”
“你记性真不差。”
“当然,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是……”
后半句逐渐消失在意味深长的余韵之中。
菲碧又喝了四杯酒,头脑发热。
目光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菲碧浑然不觉身侧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的身影。那抹蓝色犹如初生朝阳、晨曦泛白的天空,微微发亮。
——汤姆这小子最好是听她的话邀请了个漂亮女孩一同跳舞,再不济也得是跟一个男孩儿侃侃而谈。毕竟他的礼服值不少金加隆,要是敢让她的钱全部打水漂,她发誓自己一定会恶狠狠地揍他一顿,并教育他钱有多难赚。她晕乎乎地想道。
“你想去跳舞吗?”洛内见她出神地望向舞池,不禁问。
菲碧一愣,转头看他,指着自己,“我?”
她笑着摆手、频率很快,“不不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你还好吗?你的脸很红。”洛内担心地问。
“好极了!从未如此好过!”菲碧的嘴角翘得停不下来,把酒杯送到他面前,“我只是有些热、这儿人太多了……请再给我倒杯香槟!”
“恐怕不行。你喝醉了,冈特小姐。”
她委屈地哭丧着脸,然后双手合十:“请别扫兴,拜托……”
“最后一杯,拜托,答应我吧。”菲碧恳求道。
“那好吧。”洛内败下阵来,拿起酒瓶,“最后一杯?”
菲碧点头答应:“最后一杯、我保证。”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冒泡的透明液体流入酒杯,立即端起要一口喝完……的时候,忽然硬生生止住动作。
“啊、这是最后一杯。”
她呢喃着,改为小心翼翼地沿杯壁抿一小口,细细品味。
正喝到一半,她痛苦地皱起眉头。
舞池里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无数双眼睛共同聚焦于挽手出场的准新人。
今夜是属于他们的好日子。
“糟糕,他们要接吻了。”
菲碧暗道不好,提起裙摆便要离场,被洛内拉住。
“你去哪儿?”
典礼开始了,管弦之声盖过一切喧哗。
不知两位准新人说些什么,现场掌声雷动。
“我必须要走了,我不想看见格雷罗!”
菲碧怕他听不见似的,字正腔圆地大声说。
“你不必离开。我们可以……”
“你说什么?”
“我说——”
洛内一顿,然后附在她耳畔说:“我们可以去后花园,那里很安静。”
“嘿、汤姆,你姑妈跟男人跑了!”
二楼,阿尔法德正想借机说些俏皮话,身边的伙伴不知何时早没影儿了。
空中悬挂一轮皎月,树影婆娑。柔软的藤蔓顺铁架垂下,光影如水彩晕染开,没有分明的界限。繁星般的花朵送来馥郁馨香,仿佛误入谁的梦境。
菲碧和洛内在长廊内散步。
廊外的土壤中栽满海棠,正值花期、开得繁盛。
“你从来不去加德教授的派对吗?他老人家很想见你,总和我们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但你一毕业就没了消息,听说你甚至离开了魔法部。”
洛内垂眸,“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给我写信。”
“别装得你好像很伤心似的。”菲碧拍下他的肩膀,“你不能怪我。我的猫头鹰没几个月就死了,没法寄信。”
洛内无奈:“好吧、这我的确不知道。不过,今天能见到你真是意外之喜。”
说到最后,年轻人不好意思地低头,浅浅笑意融化在夜色中。
“你现在过得舒心吗?”
“还好?嗯、还好吧,汤姆还算省心。”
“你负责照顾他?那你姐姐呢?”
“打住——洛内,打住!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菲碧生气地说。
“对不起。”洛内立刻道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呃……”
他忽然注意到女人对他的称呼是洛内,而不是威尔森、或者威尔森先生。
“这意味着,我可以叫你菲碧吗?”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啊,没问题,随你喜欢。”她唱歌似地,“你不能老打听我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聊聊你自己?”
“因为太无趣了。毕业后去魔法部工作,有空就研究魔药或者参加应酬,还整天被母亲念叨赶紧找位心仪的小姐结婚。”洛内苦笑。
“那我只能从心底怜悯——”
一声脆响,酒杯变成碎玻璃。
“菲碧!”洛内扶住她,“我就说你醉了。”
“第二次了。我本来想责怪这些石子。”菲碧踢走它们,“但我好像也不该喝那么多。”
她孩子般笑得开心,抬头对上洛内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出用蓝色颜料涂抹的她的倒影。
菲碧认真地欣赏这抹蓝色,深邃得如同海平面上卷起的波浪与人相拥。
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
“菲碧,”洛内最先沉不住气,他不敢接受这直白的视线,错开目光,继而又下定决心般看向她,“我想告诉你……”
女人歪头,她没听见。
洛内咳嗽两声,更怯场了,“我、我想说——”
“找到你了,姑妈。”
从阴影掠过浮光,现出一张男孩的脸。
洛内感觉一道冰凉的眼神照在他身上,正待探寻,男孩偏头看向菲碧。
他双手背在身后,极为放松地说:“您走得太远了。”
话里含着难以捕捉的埋怨意味,但乍一听只当是不经意地随口一说。
“汤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菲碧惊喜地问。
——跟踪来的。
“问了几个人。”男孩含糊其辞。
“太好了,你可以去给我倒杯酒吗?”
“菲碧,你保证过了。”洛内提醒。
——他们竟然直呼其名?汤姆的心脏不满地抽动了一下。
“好吧。”女人失望地叹口气,“那么、来一杯果汁怎么样?”
“我很想满足您的愿望。可惜我忘记来路了,这儿太大了。”男孩露出愧疚的表情。
洛内接道:“还是我去吧。”
“请快点儿,洛内!”菲碧挥手送别他。
“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姑妈。”汤姆说。
他不希望菲碧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人“骗走”。
但女人依然紧抓不放:“你和别人跳舞了吗?”
“当然。”
“她是谁?哪家的女孩?长得漂亮吗?性格怎么样?”
汤姆犹豫了几秒。
“你撒谎。”菲碧突然挎着脸说。
“不、我没有。”男孩脸不红心不跳:“她叫柳克丽霞·布莱克,卷发、红裙……”
女人的直觉准确得可怕:“我没在舞池里看见你们。”
“哦……”男孩眨了下眼睛,“你会看见的。”
“什么?”菲碧不懂他的意思。
汤姆做出标准的姿势,朝她伸手:“菲碧·冈特小姐,我有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少来。”菲碧不吃这套,笑着拍掉他的手,“汤姆·里德尔,别想转移话题。”
“我只是让你想象下我和柳克丽霞跳得有多么合拍。”
男孩的腰弯得更低了些,等待对方同意。
“我又不是她。”菲碧撇嘴,“但我倒想见识下你的舞步,里德尔先生。”
“你不会失望的,冈特小姐。”
他在她滚烫的手背覆以轻吻。
他摸到她的左手心有一道粗糙的疤痕。
菲碧不会跳舞,笨拙又小心地跟从汤姆的引导。尽管他鼓励的话语偏多,菲碧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僵硬的四肢和差劲的节奏感而发笑。
她流下眼泪:“我后悔了,这太傻了!”
男孩拉起她的手形成拱形,菲碧像一条鱼从中穿过,裙摆摇曳出一道银光,如水在月下流淌。然后她松手,哼着小调、自娱自乐地旋转起来,又失去力气般倒坐在长廊石椅上。
“脚踝扭着了。”她难过地看着地面。
汤姆走到旁边,单膝跪下,掀起遮住脚踝的裙尾。
“叮。”菲碧弯腰,模仿着铃铛的声音。
魔杖尖端发出白光,照亮男孩的脸。
是咒语荧光闪烁。
汤姆看清她脚踝处的皮肤白皙得完好无损。
他起身,“您害我担心了,姑妈。”
“谁让你骗我。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
菲碧毫不愧疚地把魔杖挥来挥去,轻声哼唱着《小星星》。
“——还有人想喝果汁吗?”洛内端着两个杯子走来。
“亲爱的洛内,你终于来了!”菲碧兴奋地围上去,喝水般喝起果汁。
男孩拉住她的手,诱导着说:“我们该回家了,对吧?汤姆先生还等我们帮忙。”
女人点头,更快喝完最后一口,抹去嘴角的水痕,把杯子塞进洛内手中。
然后她像一个柔软的玩偶被男孩带走,连道别也十分匆忙。
“再见,洛内,感谢你的款待——”
“走慢些,汤姆……”她嬉笑地指责道。
他们若无旁人地穿过舞池。
“他这不是有舞伴了吗,柳克丽霞。”
阿尔法德托着下巴,懒懒道,“我要最新版的光轮扫帚哦。”
“闭嘴,阿尔。你已经强调三遍了。”女孩冷冷道。
“怕你反悔啊,大小姐。”男孩扬起嘴角,“希望他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喧嚣的声音越飘越远,他们像一阵风轻快地路过。
“汤姆,等等!你走反了!”
菲碧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扯,因为冲力太大而往后倒去。汤姆也没料到这一步,刹那间,两人同时向地面坠落。
伴随欢呼声,柔软的床垫接住了他们。
这儿是汤姆的房间。
“幻影移形好玩儿吗?”菲碧大笑。
男孩愣怔片刻,长舒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没有回答。
——他感觉头晕。
“汤姆,把这个还给老汤姆。”
菲碧身体平躺,取下头上的珍珠发链,因为有几缕头发被扯到而疼得抽气。她举起半截手臂,衣袖滑落,那条发链缠绕着她纤细的手指,如同细长的小蛇。
“我知道了。”男孩扶着额接过,却看见她手臂上布满狰狞的伤痕。它们有的已结痂,凝成褐色的不平整固体,而有的仍然滴出鲜血,红得惹眼。
他正想询问,却发现菲碧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愈合如初。”汤姆拿出魔杖,轻声道。
什么也没有发生。
男孩疑惑地皱起眉头,又很快想通了。
愈合如初只能治疗轻伤,菲碧恐怕伤得很重。
他从抽屉里端出大大小小的魔药瓶,都是之前准备的应急药水,用棉条沾着擦拭伤口。他努力地控制好力度,但药水多少带有刺激性,菲碧忍不住闷哼几声。
而这些本该快速起效的药水全部没用。
——她到底怎么了?
汤姆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能肯定这一切和她之前晚归的行动脱不了干系,可她去了哪里?又是谁让她受了伤?谁能让她伤成这样、连药物都无能为力?
女人沙哑的呢喃声打断他的思路,“没用的……”
她醒了,但意识模糊,眼神迷离。
“菲碧,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男孩缓缓问道。
“我……”女人盯着自己的手,有些恍惚,“我杀了一只独角兽。”
“我杀了一只独角兽……”她重复着,表情突然变化,泪水横流。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对吗?所以你离开了我……”
那目光饱含悲伤,沉重得再无法叙述。它穿过透明的高墙,直击灵魂。
“你在看谁?菲碧、我是汤姆!”男孩高声道。
可女人只是闭上双眼,她在泪光朦胧之中看见那熟悉的脸庞。
少女朝她微笑,一如童年无数次那般温柔。
她在混乱中所窥见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她命运多舛的姐姐梅洛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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