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菲碧(07)

漫长的冬季过去，天气转暖。

        树木抽出嫩绿色的新芽。

        汤姆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平淡、却并不枯燥。

        今年春天，他开始学习初级咒语。这本来是霍格沃茨低年级的教学内容，但他领悟能力强，加之还有菲碧这个优秀毕业生兼半吊子教授指导，学起来还算轻松。

        菲碧教起魔法来非常严格。她的实践操作标准得没话说，但理论水平逊色太多。汤姆常常要准备一大段说辞来委婉指出她的漏洞，再以激烈程度不输吵架的辩论说服她。

        学习之余，他们晚上会帮老汤姆打扫酒吧或是招呼客人，周末则去麻瓜的图书馆看些闲书。当然，真实情况是汤姆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讲述作者描绘的爱情故事，然后饶有兴味地听菲碧表达自己对男女主人公的怨恨之情——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她总是埋怨他们为什么还不向对方表达心意。

        正因为拥有过去，才愈发知道现在的美好。

        而美中不足的是，关于金挂坠盒的事情没有任何进展。

        自生日后，汤姆再没去过翻倒巷。一方面是菲碧从不单独外出，他无法瞒着她前去探索；另一方面则是，他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线索，毫无头绪，索性便搁置了。但这件事隐藏于心中，逐渐风化成硬刺，时不时地令他感到困顿。

        好在有菲碧帮他转移注意力。

        每学完一个新咒语，她都要求与他进行实战演练，以此提高运用的熟练度。两人的训练场地就在冈特老宅附近的那片密林，那儿环境复杂，更考验巫师的应急能力。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魔法部明文规定不允许十一岁以下未入学的孩子使用魔法，所以他们不得不低调一点。反正没造成什么损失，监察部门也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天练习束缚咒。确保你能在突发情况下使用出来，危急时刻可以救命。”

        菲碧甩下手链，它凭空变成一条大蛇盘卧在地，伺机待动。

        汤姆手握魔杖，神经紧绷，但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记住，永远保持冷静。除此之外，不要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敌人。随时留意你的四周，谁也不敢保证那些草丛里不会突然钻出奇怪的东西。”

        女人正说着话，眸光一闪。纳吉尼收到命令，嘶嘶作响，即刻游弋上前。这条蛇体型巨大，它的身长使它拥有宽阔的攻击范围。及时闪避很重要，甚至需要提前预判它的走位。

        汤姆小心地拉开距离，等待着释放咒语的最佳时机。纳吉尼灵活性不高，速度加快后会短暂地休息一阵，只要把握住这点破绽，十有八九能成功。

        但菲碧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她站在树下看得仔细，口中念念有词。

        一条花斑细蛇迅速向男孩冲去，打断了他的节奏。

        “飞沙走石！”

        这下汤姆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纳吉尼，只能大概判断出花斑蛇的位置并飞快地丢出一个咒语，没有命中，但至少干扰到了对方，让它不敢近身。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旁边纳吉尼抓住时机，以积蓄好的力量飞扑而来，迎面扬起一阵沙土。

        “统统加护！”

        短短几秒钟，汤姆向后撤步，唤出保护罩。可他的魔力尚不足支撑这个高阶魔法。纳吉尼撞上保护罩，受力点处应声裂开几道缝隙，同一瞬间，汤姆终于用出束缚咒，但他的目标不是眼前的大蛇——而是不远处立在树荫下的菲碧。

        回应他的是一束白色闪电，来得轻巧迅猛，连眼睛也捕捉不到。随即，保护罩像块玻璃被撞得七零八碎，碎片飞舞之时，纳吉尼也靠余力冲破壁垒，却重重地倒在汤姆身边。回头再看，男孩被绳索状的光条绑得无法挣脱，头朝天空平躺在地上。

        “自作聪明的汤姆·里德尔先生——”

        菲碧踱步而来，弯腰欣赏起他的“优美姿态”。

        “还有一点是，永远别小瞧你的对手。”

        “不过飞沙走石用得不错。”

        女人补充道。

        汤姆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他还以为自己能给对方一个意外之喜呢。

        “我错了，姑妈。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男孩的认错态度相当敷衍。

        他全身放松，双眼透过头顶的天空，犹如仰望星空。

        天空湛蓝，飞鸟掠过，温暖的季节已经到来。

        太阳正好。

        “来——”

        菲碧解开咒语，将他拉起，“想去逛街吗？”

        结果两人又在小汉格顿的集市上买了不少果蔬。

        途径那座豪华的府邸时，汤姆朝里张望，并没有看见上次似曾相识的男人。

        遗憾的是，到月中旬，菲碧再没办法像之前一样长时间陪他了。

        她在丽痕书店找到一份工作，职位是店长助理，月工资二十加隆。

        一周前她就在为应聘做准备了。

        填写简历的时候，她才头一次感觉自己当年没有认真学习真是个愚蠢的错误，竟然只有黑魔法防御课的成绩拿得出手。后来，她又写好一大份演讲稿似的自荐信，缠着老汤姆给她修改了无数次。到晚上连酒也顾不上喝，刚吃完饭就要汤姆检查她背诵是否流利。

        “我参加魔法部的面试都没这么紧张！”

        又一次卡词后，菲碧大叫，挺直倒在床上，痛苦地闭着眼睛重复：“亲爱的店长先生，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我将以最大的热情投身于……”

        汤姆无声地叹口气：“那面试还顺利吗？”

        “还行啊。”菲碧停下来说道，“我的笔试勉强过线，教授又特意写了封推荐函。他们说以我的魔法水平可以去‘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工作。”

        “可你没去。”

        汤姆翻开咒语书，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可能没去。”菲碧起身，背靠床头，用飞来咒拿起文稿，“去了一个月，决定辞职不干了。天天七点半准时上班，我不能接受。”

        “所以你现在就得背稿咯。”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伤害性极强，菲碧连嘴皮子都不想动。

        她希望有人能发明出记忆药水，这样就不会有学生的魔法史不及格了。

        应聘当天。

        她穿上正装，梳起杂乱的长发。

        丝带变成蝴蝶停在脑后，她才恢复二十多岁的青春模样。

        本该如此，自然、美丽、活力满满。

        “祝你好运，菲碧姑妈。”

        出门前，男孩给了她一个拥抱。

        临近周末，丽痕书店的顾客很多，店员忙里忙外。

        菲碧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您好。我是来应聘的。”

        “去店长办公室，二楼最右边的房间。”

        里面正面试着一个，外面等候室已经坐了三个巫师。

        他们年纪不大，似乎刚毕业不久，还有属于学生的天真烂漫。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聊。

        菲碧一向讨厌这磨人性子的事情，便忍不住在房间外走来走去。

        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纸和书页飘得到处都是。

        几本刚到货的妖怪书挣脱束缚，张开长满尖牙的嘴巴兴风作浪。

        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被前面遭受惊吓的人、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们影响了情绪，一同慌乱起来。乱飞的纸页阻碍视线，脚下的情况愈发看不清楚，场面一度混乱。

        “怎么回事儿？”

        店主闻声前来，大呼：“梅林的胡子！那些妖怪书！”

        菲碧曾经在保护神奇动物课上见过它们。

        这种生物会咬人，而且是像疯狗般无差别地攻击，无论你有没有恶意。

        按计划，她本来要在课上神游，因为死板的知识和无聊的讲解令她昏昏欲睡。但那节课恰好出了点小意外——教授不慎放走了展示用的妖怪书。

        霍格沃茨的教学更注重理论和考试成绩，大部分学生甚至不会利用魔法保护自己。妖怪书差点儿咬伤前排毫无防备的同学，幸亏教授反应快、及时制服了它。

        菲碧记得他当时用的咒语是——

        “全部定身！”

        终于，尖叫声消失于白光之中，楼下一片狼藉。

        菲碧拿魔杖一指：“清理一新。”

        瘫倒的书籍自动物归原处，被泼果汁的地板砖也干干净净。

        “小姐您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店主高兴地说。

        菲碧趁机介绍自己：“其实……我是来应聘的，先生。我叫菲碧·冈特。”

        看来她提前背的稿都派不上用场了。

        “太好了。不瞒您说，店里常举办签售会、促销特卖等活动，急需一位像您这样机敏又可靠的巫师维持秩序呢。毕竟粉丝们都太热情了。”

        就这样，菲碧顺利得到她人生中第二份正规工作。

        待遇不错，一周上六天班，每年有十天带薪假。工作强度也不算大，有活动时负责安保，没活动时就作为助手管理库存、记录销量、更新商品架。还有一个额外好处是，能帮汤姆开扇小后门，把他想看的书放到免费阅览区。可谓是梦寐以求的理想工作。

        当晚，菲碧久违地痛饮几大杯，却发起酒疯来，不肯睡觉。

        “啊啊啊——”

        她翻身，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

        “唔、疼……疼死了。”

        菲碧见男孩没有反应，扯起嗓子嚎：“我好疼啊——”

        纵使耐心好如汤姆，此刻也皱着眉头：“姑妈，你能安静些吗？”

        “不能。”

        菲碧不假思索道。

        她摸摸头发，然后摇晃着站起来，试图拽走被子。

        “我不要跟你挤一张床，我要自己睡。”

        汤姆拉住被子一角，“别闹了，菲碧。”

        对方从鼻腔哼笑两声，“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我有钱了，我要自己睡整张床！至于你一个小孩儿，等着半夜做噩梦去吧。”

        “好，你有钱了，你现在就可以独占整张床。”

        汤姆下床，示意：“瞧，菲碧，它是你的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女人将信将疑地坐到床边，看看男孩，确定他接下来没有动作，才放心地躺到床上，身体呈现出自由的“大”字型。

        “快睡吧，晚安。”

        “嗯嗯。”菲碧终于满意，给自己盖好被子，“晚安，汤姆·里德尔。”

        世界安静了。

        汤姆双手抱胸，靠在窗前回想早晨的经历。

        趁菲碧出门，他去了趟翻倒巷。他的想法是在博金博克商店打工，一是能近距离接触金挂坠盒，二是暗示买主别收藏它，三则是顺带攒钱。但老板似乎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说他用不着一无是处的小鬼，果断拒绝汤姆的请求。

        进度再次停滞不前。

        房间内响起女人的鼾声，看来她睡得不错。

        未来容后再议吧。

        男孩放宽心，悄无声息地爬上床，鼻尖是浓郁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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