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恐惧影像

【平生大梦不必醒，梦醒时分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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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越州。

        潘家镇上有两绝，一是镇中黎十三的刀法，二是镇边了凡和尚的佛法。

        说起黎十三，那可是‘御仙酒楼’的掌厨，只需一柄残口切刀，他就可以边耍花刀边切菜，最后造出藕断丝连的效果。传闻这黎大厨曾经掌厨九州国宴，不知道开罪了什么人才被潜到边角小地。因此，整个潘家镇都以能排队吃上黎十三一口饭为荣。

        至于了凡大师，年岁一久日子安逸起来，倒是慢慢被人抛在脑后。人们似乎有意地遗忘了那个当年大显神通救下镇子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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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十三注意到镇上的变化，是在食材大批量被买断后。

        他有些纳闷，西南边陲小地常年见不到一个陌生猴毛，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需求。摘下店容，他直奔前台伙计问道：“这么大手笔，哪里来的外人？”

        姓崔的伙计一边嗑着干巴菌，一边努嘴朝对面道：“哝，都住在对面落脚呢。听说是燕京首府下来的，备好了干粮要进山呢！”

        黎十三左眼皮一跳，知道机会来了。他近期在创新菜，早就想进山采几种稀有食材中和味觉。稍作思考，他笑着往对面店门走去。

        这群人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二十多人的队伍租借了镇上十四头骡子，粮食和行李都已打包成捆堆在中院，看样子不久就要出发了。

        “不行！我不同意，我们没找到那个人，就这么贸然行动简直就是送死！”突然，一道极度压抑着怒气的中年男声传入黎十三耳中，似乎是这批人的领导核心起了争执。

        黎十三挠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头正要出中院，突然听到另一个略显苍老却平和的声音：“路子予不是说了吗，找到潘家镇公认的绝人，就可以进山了。明天一早进山不耽搁我们今天找到此人。”

        黎十三愣了愣，摸着胡茬思考半晌，蓦地乐出声来。嘿这群人，合着进山还想吃美味呢！也罢，算你们走运，我老黎正好有需求，就与你们搭个伙。这样想着，黎十三大跨步便扣门走进屋内。

        屋子里就五个男人，或站或坐，以一个年轻男人为中心商讨争论。黎十三这一推门，十只眼睛都紧盯着他，满含戒备。

        黎十三撑不住紧张起来，抹了抹手上的汗液忙解释道：“几位，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本来是想找你们搭伙进深山里采药草，但刚听到你们说潘家镇一绝，那不就是我老黎嘛！不信您大可上外头打听。”

        其余几人狐疑地对视一眼，领头的年轻男人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十三。”

        “洛先生，劳烦您去核对一趟了。”年轻男人扫视一圈，决定让心思缜密之人去做这事。接着他点头示意黎十三坐下，随意张口问道：“黎先生不像本地人啊？”

        黎十三想起自己做菜的屈辱历史，叹了口气回答：“原先是在燕京城的，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就被发配到这里了。”

        “冒昧请问，黎先生傍身之技为何？”

        这回，黎十三的口气里充满了厨师的傲骨：“我黎十三的刀法，便是这潘家镇一绝！”

        其余几人一听这话，眼底都是一亮，对黎十三的态度也热络起来。几人正向黎十三打听着潘家镇周围的地形，被派出去的洛老头一脸喜色地回来了。

        “这回错不了，我询问了包括镇长在内的几十个当地人，都说黎十三的刀堪称一绝。不过，这镇上还有另一绝。”

        年轻男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耐心到：“说来听听。”

        洛老先生坐下看了黎十三一眼道：“镇边的了凡大师，佛法通天度人无数，被公认为潘家镇另一绝。”

        众人忍不住把眼神投向年轻人，想让他下判定。年轻人却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对黎十三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十年前，黎先生身边可曾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黎十三咂咂嘴，似乎是陷入一段痛苦的回忆，良久才闷声道：“就是十年前…参加那场国宴的人集体中邪一般，事后恢复后，我就被卸除了主厨身份发配到这里。”

        年轻男人点点头，又转头问洛老先生：“那位了灭大师呢？”

        “问过了，没什么异常的事，就是每日诵经祈福。”

        长久的沉默，年轻人还是觉得哪里透着一丝诡异，但出于时间考虑，他只能抬起头下达命令：“通知队伍明早五点出发，黎先生麻烦你也回去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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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十三后悔了，从天未亮走到日暮西沉，他察觉到这支队伍是极其有目标地移动着，并且这比他要采药的地方深入了十万八千里。

        他打起了退堂鼓。

        人一旦产生了怀疑就会格外注意一些细节，黎十三观察到年轻的领头人一直拿着地图比对什么，他决定铤而走险去偷盗那张图。第二天半夜，黎十三借着换夜岗的机会，摸到了年轻人的帐篷里。

        这个队伍只有年轻人是独自用一顶帐篷，这也让黎十三有大把机会接近他。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地图，祈求能靠着这张图原路返回镇上，但他看到的是一幅类似藏宝图的布局，黎十三呆住了，莫非这群人是来挖宝的？

        他用心记下地图上标注的红点，那是一处交错山嘴，地形曲折复杂，凸出的谷地相连的河流也被标记出湍急点。黎十三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放回原处，丝毫没有注意到侧过身体的年轻人睁开的双眼。

        到达谷底已经是出发后的第五天，年轻人带着他们在交错地带迂回大半天，终于停在一处奇异的洞口。

        “黎十三，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有人这样说到。

        黎十三本能的想逃跑，可他已经退无可退了，他被队伍簇拥着带入洞中，如同进入无边地狱。

        日子漫长到分不清时间概念之后，黎十三脑中产生了最后的想法。

        恐惧！难以言状的恐惧！绝对无法反抗的恐惧！

        黎十三眼中最后倒影的，是数以万计，铺天盖地的机械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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