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8章

因为海影石的无私放送,苏蒙昏迷的时间极短,只是腹痛难忍,无力强撑,便一直闭目假寐,尽量减少体力消耗。他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被送上车，来到现在所处的房间，接受各种冰冷仪器的测试。

        而此刻站在他床边，压低了嗓音吐字迅速,几乎和苍蝇嗡嗡声别无二致的声音,怎么听都是他勉强算熟悉的谢文彦的。

        “现在虽然稳了下来，但大人的情况并不好，孩子就更不用说。这次能救回来全属侥幸，再有下次……”看着眼前面色比床单更白，始终不曾醒来的少年，谢文彦的语气带出不赞同，但见谢宸表情平静，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泄气，“谢少，您到底怎么想的，还是告诉咱这些手下人吧，要真有下次，我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谢宸盯着恢复了鲛族样貌的苏蒙，眼中闪过挣扎：“我也没想到他会是鲛族千中无一的双子，可是……谢家除非年过40依旧无后，是不容许庶长子出生的……”

        苏蒙十分惊恐他们话中深意，房间里总共他们三个，他还是唯一躺着的，那“大人”很可能指的是他，如此，那“孩子”……加上记忆犹新堪称噩梦的腹痛，还有“鲛族”“双子”这些与他息息相关的词语……他刚才还不如晕过去呢！

        只是谢宸的话实在好笑，苏蒙便是心意烦乱，也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方才还在电话里说什么要带他去见父母，一副非你不可恨不能立马定下来的样子，现在却拿什么“庶长子”说事儿。合着谢家真是繁文缛节甚多，外面打个野食养个小玩意儿还得跟爹妈交代一声，断奶了没啊！

        若说谢宸对苏蒙并非全无真心，那苏蒙对谢宸就是真的毫不感冒了，他是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子，但更不可能对哪个男人动心。或许他有些习惯用谢宸打压卡修文，躲避莫利潍家的骚扰，并从开始的倔强到如今适当服软，但那不过是物尽其用加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退让罢了！

        谢宸这种身份，身边的诱惑何其多？只怕不用多久，这位大少爷就会对他腻歪的。自然，喜欢啊依赖啊这种超出陌生人或普通朋友间的相处情绪，苏蒙从来就没生出过。

        苏蒙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所以面对谢宸的那些温柔攻势，他始终保持理智。加上谢宸切断他对苏建城最后一点期盼后，苏蒙诡异地往没心没肺道路上狂奔不止，所以，在谢宸说出自己的犹豫，显露出他就算想留住苏蒙也未曾想过要迎他为正室的意思后，苏蒙除了嗤笑，没有任何不适。

        他现在唯一心烦的就是，如果真相确如他猜测的那般，那，这个“孩子”他要怎么处理？

        留下？苏蒙几乎下意识摇起了头，自己才刚成年，结婚的打算都没有过，养小孩儿就更不用说了。何况他有限的十八年生命历程中貌似只有吃喝玩乐打架生事不事生产，加上今天这么一闹，苏建城指不定真会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到时候，唯一的经济来源都没了！

        奶奶虽说给他存够了老婆本儿，可他再不懂事儿也成年了，真靠奶奶接济生活，仅剩的那点自尊心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至于孩子另一个血亲……大学里流浪猫狗多啊，都是小情侣你侬我侬时买来当孩子养，分手后扔一边的。

        人我都看烦了，何况什么狗儿子猫闺女？真喜欢孩子，和现任亲爱的生就是了！

        鲛族虽珍奇，说到底仍是异类，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人类怎么可能对其一视同仁？谢宸虽对鲛族有执念，可他苏蒙都已混有了一半人类血统，那孩子身上的鲛族血脉就更稀薄，便是考虑到鲛族血脉延续，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其实也是不大的。

        这些因素相加，那孩子似乎真的只有一个出路了……

        苏蒙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决定做出的瞬间，不是不难过不揪心的，甚至那一刻，再无法否认他和苏建城的血缘至亲，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像，都能对亲子下如此狠手。

        也是这一刻，他明白了一直不甘心的疑惑，苏建城会对他那般厌恶，应该也是因为他的出生并不在他预料中，怎么看都是个麻烦的缘故吧……

        苏蒙从来是得过且过的性子，难得这么用脑子，倒是有些累了，何况本就因失血容易困顿，这会儿定了主意，心下略松，便不再理会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任由自己迷糊了过去。

        再次醒来，房间里并没有谢宸的影子，只有谢文彦和他隔着个屏风，睡在不远处的躺椅上，脸上还盖着本书。

        感觉了下，好像除了有些无力，肚子已经不痛了，对此，苏蒙可算松了口气，一时间他无限同情起那些据说会痛经的女性，据说每月一次呢……

        有些口渴，扫视了一圈周围，在床头发现了按铃，便软着手按了下去。类似护工或保姆的人还没到，因神经紧绷对苏蒙堪称轻微动静也颇为敏|感的谢文彦就醒了，并转过屏风来到苏蒙身边。

        照顾病患经验丰富的谢医生都不用苏蒙指示，就给他端来一杯温水，等苏蒙痛快地解了渴，几个保姆，好吧，用谢大少的说法叫仆佣的人就跟在谢宸身后也过来了。

        两人见苏蒙眉间倦意仍浓，气色不佳的样子，也只是和他说了两句保重身体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绝口未提什么“孩子”“双子”的事。苏蒙简单吃了两口清粥，继续闭目，一副要休息的样子。心里则在纠结，难道他之前听到的内容是他做梦臆想出来的？还是他们有什么打算，故意不告诉他？

        皱了皱眉，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总归不是坏事，若那“孩子”并不存在，他自然要大大烧香感谢满天神佛保佑。如果是他们有意隐瞒孩子的存在，那不管他们是什么打算，他只管装不知道就是了，反正谢文彦也说了，孩子，并不太好，走楼梯踩空一阶，跑跳绊个一跤总是寻常的，到时，他与那孩子的孽缘，自然也就断了……

        谢宸和谢文彦隐瞒苏蒙怀孕的事，并非如苏蒙所想，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是谢宸谢大少一时拿不定主意罢了。

        留下孩子，就必须娶苏蒙为妻，这与他的预想不符。他自然是喜欢苏蒙的，可原本想着苏蒙是个男孩，不用担心子嗣问题，征得父母同意，为他另置宅院尊为外室，纳入谢家羽翼之下也尽够了。想来以谢家对鲛族的好感亲近，是不会有人反对的。至于正室人选，他出发前父母已在为他考量，最终确定的几个他都见过面，也算满意。

        他是谢家的少主，他的妻子便是谢家未来主母，不说族中事务琐碎千头万绪，便是夫人间的交际也不少，且十分有用。自然，作为他的妻子，能力肯定不能差，重要的是出身贵族，才能更好地与同是贵族出身的小姐夫人们沟通。

        而这些，都是现在的苏蒙无法胜任的。

        可放弃那个孩子，他又舍不得苏蒙受苦，不愿看他难过，想到苏蒙刚被他设计与生父斩断羁绊，转眼又要失去自己的血脉，他就是心肠再冷硬，也生出不忍……

        这种为难，直到苏蒙自觉恢复了体力，嚷嚷着要出去散心，也未曾得出结果。

        海影石不需再小心为苏蒙护命，便恢复了往日工作——开启并维持幻术，吃着早饭神色急切的苏蒙又变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只是那曾经深蓝的海影石，如今的蓝已淡得几近透明。

        谢宸看着客厅里对着电话呼朋唤友纠结着是去喝酒还是去飙车的苏蒙，眉头直跳，只觉自作自受。苏蒙如今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再有个什么意外磕到碰到哪里，别说谢文彦了，就是家里那几个老怪物过来也无力回天。

        可照这小祖宗的架势，不出意外那才是奇迹！别到时候小的没了，大的也跟着……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呢！谢宸把这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脑海。现下要紧的是怎么阻止那祖宗这么没命地闹腾！

        正当谢大少愁断肠的时候，刚得知苏蒙遭遇家暴的郁列魏建粤来了电话，问候病情，通报情况。

        虽然苏建城三人都对当天的事绝口未提，但那天是那家人大喜的日子，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便是带苏蒙回去的人再小心，也避不开所有人。何况当时情况比苏蒙以为的要危急得多，一路滴答的血迹，哪是一句鸡血狗血能糊弄过去的？

        所以任苏建城再施压封锁，无处不在的八卦爱好者还是把这事儿宣扬了开来。这不，据郁列魏建粤所言，老太太就是为这事儿和儿子儿媳大吵了一架，一时急怒攻心才中风进医院的。不过好在抢救及时，没变成偏袒半瘫口歪眼斜什么的，就是说话慢了点儿。

        苏蒙这下哪还有什么心情出去玩？自然是赶紧找车往医院赶。只是可能是心绪起伏太大，苏蒙觉得原本没什么不适的小腹方才刺痛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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