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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问情为何物


自嵇荣口中得知东穷帮湘西信使杨云霓已归顺冷月轩,且此间公长朋虽为嵇荣重伤,然此刻嵇荣亦是业已授首,料想自己留在此地已是无可作为,只得俯身安慰公长朋,继之向公长夫人拱手一礼,只言叔父一切安好。一语道出,那公长夫人竟似眼含泪光,吩咐家人将公长朋搀扶回卧房,对詹琪竟无一语。

        詹琪见此间事毕,即刻转回店房。只待卧于榻上,前思后想不得所解。听嵇荣之言,这东穷帮却是与冷月轩暗通声气,然公长朋突起发难被嵇荣重伤,自己复又将嵇荣功力废去,直至嵇荣丧命,公长朋却又将嵇荣击毙,自己亦是伤重复发。此间情节实是匪夷所思,只得心下打定主意,日后于这东穷帮和公长朋确需多加留意。

        甫又思及公长夫人,其言语貌似深知内情,且与百知子亦是旧相识,询问百知子一向可好,却又询问公长朋何必如此,此间情状亦是别有深意。詹琪头脑之中如此问题反复缠绕,天将即明方才辗转入睡,一觉醒来,竟已天光大亮。

        詹琪梳洗已毕,用过午饭,独自一人怔忪当地。时过境迁,远走直沽寨,只探得一个又一个谜团不可索解,此刻不由责怪自己出离擎天府之事过于鲁莽,只需与那杨云霓当面对质,以叔父睿智自可分辨其中真伪。转念一想,于直沽寨得到杨云霓归顺冷月轩之讯息,回转擎天府亦是有言以对,谁料此行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至此处,随即折返擎天府。

        擎天府内,百知子擒住杨云霓,心内亦是颇为自责,只缘自己对詹琪素行甚为了解。然对于杨云霓言语竟是半信半疑,怎不令詹琪失望透顶,以致怀愤出走。本欲迅即追赶,转念一想。以詹琪之智慧,只需稍作冷静,即可想透其中因果,是以仅只以问明杨云霓为要。

        杨云霓被紧闭穴道,身形僵立,面上却是怒容满面,直视百知子与万一点。“姑娘可否将与詹琪相见之情形详述一番。如言之有理,我等自会为姑娘做主。”百知子音声低缓言道。

        “你等不必惺惺作态,我与詹琪一见倾心,甫又山盟海誓。且同行同止数日时光,然那詹琪人面兽心,竟起得陇望蜀之心,即欲再与于妙儿成就好事,致使我两反目。此刻即已落入你手。何必多费言语。”杨云霓边言竟是泪珠成串落下。

        百知子听言,越发觉得事出意料,只缘自己于詹琪之了解,绝非无形浪子,岂会做出双宿双飞之事。是以开言问道,“顾念前番言及詹琪毙命于雅山之顶,此刻又言与你双宿双飞,岂不前后矛盾,且姑娘言语之中漏洞颇多,仅只詹琪行踪亦是出入甚大,我劝姑娘还是从实道来。”杨云霓闻之却是无言答对。

        百知子转首望向万一点,命其将杨云霓随身之物检视一番。万一点亦是心领神会,仅只兜囊之内即是寻得三寸见方一鹿皮小匣,其中竟是冷月轩惯用暗器铜针五枚。一见此物,二人瞬息之间即是知晓此人身份,万一点心内于詹琪更是无限愧疚,只缘自己爱女心切,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冤枉了詹琪。

        事态已明,百知子自是退出大堂,仅只万一点立于杨云霓面前。“姑娘此行貌似奉命而来,你我俱是女儿之身,你之所想所为,我亦可略知一二,只怕姑娘千言万语俱是嫁祸詹琪,然那丝丝眷念却是出于真心。”杨云霓闻言,竟是痛哭失声。万一点见状,自是心内雪亮,只怕这杨云霓对詹琪亦是用情至深,好男儿虽是三妻四妾,毕竟其中牵涉自己女儿,一时竟是无法可解,只得口中言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感情之事却是有缘则聚,如你与詹琪有缘,自会长相厮守,然江湖道义却非儿女情长,冷月轩所为人神共愤,姑娘投身其中,必是后患无穷。”万一点不愧江湖女杰,一番言语竟是切中要害,只听扬云霓答道,“冷月轩之事,小女子亦是略知一二,然投身其中却非我之所愿,其中难言之隐却又无法详述,还望海涵。”

        万一点亦是不做逼问,此女虽是于詹琪有情,她却是冷月轩属下,如何处置却是大伤脑筋。思来想去,只得自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倾出一例朱红药丸,强行塞入杨云霓口中,待药丸下肚,方才解开其穴道,言道,“此药乃是药王秘制制功丸,姑娘不动真力,不与旁人动手较技,则此物形同虚设,一旦运功,此物即会巡行五内,致令内力消散,功力全失。”

        杨云霓自是知晓药王名号,不由怒目而视万一点,然事已至此,亦是无法可想,只听万一点复又劝道,“还望姑娘此刻即行返回东穷帮驻地,请求公长帮主恕你叛帮之罪为好。”杨云霓本欲开言发声,仅只口唇翕动,竟是欲语还休,随即转身离去。

        此间事毕,万一点亦是心内疲惫,杨云霓为情所困,于妙儿断发修行,詹琪不知所踪,外间冷月轩开门立户,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一时之间竟是愁上眉梢,无可排遣。只得回房安歇,待来日再与众人计议。

        百知子从万一点处得知前因后果,心下亦是追悔不已,只缘自己对女儿亦是存有私心,是以冤枉了詹琪,实则自己只需对詹琪对些许信任,此间事态必是大有不同。想至此处,待众人聚齐之后,即将昨日之事向众人言明,言语之间竟是满怀愧疚,只得将众人分派各处,打探消息,广发西泠派立派请柬,自己则是与万一点寻找詹琪行踪。

        此刻,詹琪亦是行于返回擎天府途中。沿途之中,所见江湖人众多,所言俱是冷月轩盘踞何处,有何作为。言语之中詹琪已将冷月轩近日作为略作梳理,料想冷月轩必是寻一时机,震慑天下武林,然寻何时机却是无从知晓。转念一想。自己出道以来即与冷月轩作对,不知西泠派开派之时冷月轩是否不请自来。

        淮水渡头,自古即是商贾往来。行人众多之水陆要冲。此日,詹琪正欲渡淮水直奔殷墟。淮水渡头之侧却是一片古迹。当年祖逖东征,即是于淮水投鞭断流,打下东晋近百年江山。那祖逖自有习学文武,黎明即起,习武练剑,留传闻鸡起舞之说,渡头东侧即为鸡公山。当年东征投鞭断流之后,致使敌军草木皆兵。

        此刻淮水渡头业已褪去金戈铁马,那古迹之内却是祖逖将军庙。只缘周遭并无渡船,詹琪亦是好整以暇。步入庙中。这庙宇想来必是年久失修,虽是门墙俱在,却早无香火,只是过往商旅于此暂避风雨。

        詹琪进得庙中,见一尊神祗安放于桌案之上。一位将军大马金刀坐于交椅之上,五绺长髯,一顶金盔,一柄画戟立于身侧。塑像确是端庄威严。詹琪一时好奇,竟是伸出左手抚摸于画戟之上。詹琪深知十八般兵刃俱是各有所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铛棍槊棒拐子流星,这方天画戟却是以沉重雄浑著称,三国时代之吕布一杆画戟打遍天下无敌手。

        詹琪感慨至此,突觉此处塑造之画戟并非泥木所制,乃是实实在在的精钢,触手冰凉,戟刃亦是寒光闪闪。谁人会将一柄实刃塑于庙中,詹琪不由用力将画戟自专案之上抓起,入手沉重,约莫有四五十斤。画戟入手,桌案之上塑像竟是咯吱咯吱一阵响动,平空向墙壁之内褪去,塑像之下竟是露出一孔黑洞。詹琪好奇之心大起,即欲入洞一探究竟。

        庙门之外突有人声,此声于詹琪却是熟悉已极。詹琪只得暂且搁置好奇之心,纵身跃出庙门,来至此人面前,双膝跪倒,口中呼道,“侄儿知错,本不该意气用事。”此人正是百知子,一旁则是万一点。这詹琪外表虽是温文尔雅,常带笑容,骨子里亦是傲气十足,然于百知子他却始终以晚辈之礼,且自己已是立定决心与于妙儿缔结连理,是以心内早已将百知子与万一点当做泰岳。此刻一跪却也顺理成章。

        百知子与万一点于此处偶遇詹琪,亦是颇为高兴,夫妻二人外出即是寻找詹琪,得以偶遇,实是缘法如此,又见詹琪竟是跪倒当地,心内不免亦喜亦忧。喜的是此子胸襟广阔,并未计较自己冤枉他,忧的是仅凭外人言语,自己竟是心中起疑。是以即刻伸出双手将詹琪扶起,口中已是振振有词,“琪儿起来,我夫妻念女心切,竟是委屈了你。”

        听闻此言,詹琪亦是知晓杨云霓之误会亦是瓦解冰消,心内亦是兴奋不已。随即将自己远行直沽寨详情娓娓道来,及至言道公长夫人探问百知子一向可好,甫又责怪公长朋何必如此之时,万一点竟是柳眉倒竖,凤目圆睁,一语不发转身离去,致使詹琪呆愣当地,暗自思量自己言语确是未有开罪万一点之处。

        百知子本欲伸手阻拦,手甫抬起,却又轻轻放下,仅只目视万一点渐行渐远。詹琪不明所以,正待开口询问,却被百知子摇手阻止,之言,“琪儿言讲庙中塑像可以开合,你我不如近中一观,你叔母亦是江湖豪杰,料想不会有何意外,只待她气消了自会返回擎天府。”

        詹琪头脑愈加混乱,万一点因何着恼,又何言气消,百知子此刻势必不会告知自己,是以只得跟随百知子进庙,那塑像缩入墙中,洞口依旧。百知子胸罗万有,看此情景亦是料知其中必有隐情,如非如此,谁人会费尽力气于此弃庙费此人工。

        百知子与詹琪一前一后跃上桌案,点燃火折向内照去,洞内竟有台阶蜿蜒而下。两人并不怠慢,拾级而下,约莫丈余之后,已达台阶之底,前方一座空屋,黑黝黝甚是旷阔。二人于中逡巡一过,除几张床榻,一张方桌之外别无长物。

        二人将火折引燃墙壁之上油盏,对坐于方桌之前,百知子竟是自兜囊中取出吃食,亦有一小坛烈酒,詹琪见状不由心中暗笑,万一点携愤出走,叔父此时竟有如此心情。只听百知子言道,“琪儿可知万一点为何出走。”

        “小侄亦是急于得知,只怕是小侄言语不当惹怒叔母。”詹琪答道。

        “非也,此事与你何干。只缘公长朋与我亦是年少之交,当年江湖之中号称武林二少,彼时亦有江湖双娇之称,你叔母乃是其中之一,那公长夫人亦是一位。偶遇之下,我等竟是言语相投,相携行走江湖,怎料日久生情,我与万一点结成连理,事后方知那公长夫人亦是中意于我,只是因我心无旁骛,亦是不想坐享齐人之福。且公长朋对他夫人亦是一见即已难以割舍,是以几番周折,方是与夫人喜结连理。此事于我四人亦是多有隔阂,只待十余年前,公长帮主与我方是尽弃前嫌。然万一点却是始终心存芥蒂。”百知子将以往四人感情纠葛简要言明,詹琪不由一惊,问道,“公长夫人所言何必如此莫非另有所指,莫非她知晓公长帮主亦是心存芥蒂。”

        此言一出,百知子瞬即沉思起来,然内心之中于此言缺不赞同,公长朋与自己相交多年,且自己对公长夫人仅只好友,并无非分之想,何苦以此自苦。

        正待将自己所想告知詹琪,突觉洞窟之内竟有烟雾不断涌入,二人迅疾跃上台阶,抬头观望,却见头顶之上一片漆黑,那塑像竟已恢复原位。

        ps:

        当我年少,武侠小说算是俗文学。起点以万钧之势重燃小说阅读之激情,我于此中阅读快意。但是其中穿越题材实是昏天黑地,对我一类七零后有阅读障碍。所以,我决心写一部极为传统的武侠小说,其中会以各种形式把我的多年积淀展现出来,有文史故事,有历史掌故,有民俗风情,我本不太相信此类题材也能上架。如此写作方式,唯一可以自慰的即是世事变幻,终有一类同行之人,与我一路同行。感谢百知子和公长朋两位现实中的挚友。微斯人,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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