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夜惊魂（一）

那天晚上，九个人回去都没有睡觉。为了不让别的学生发现他们的动向，他们的宿舍被隔离了。九个人被临时安排在教练区，罗拾五一直愣愣地待在房里，眼睛几乎都没有转动一下。

        何子扬知道，他是想回去见双城和罗严的。其实他也想，他不知道，在陈晓刚走后，他们就消失，对李望的伤害有多大。

        可是这是军队，军队就有一种东西，叫做“军令如山”。法外有人情，可军令无人情。他们两人一间房被安排在一起，他和罗拾五一起。

        从进了房间，罗拾五就一直在抽烟。他的姿势几乎没有动过，地上已经扔了很多烟头。何子扬从认识罗拾五，就没见过他这样。

        罗拾五轻轻笑了，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更加具有穿透力。何子扬觉得心脏都被冻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人。

        “你不知道吧？我以前是打鼓的，双城喜欢唱歌，罗严弹吉他。我们三个走了很多地方去卖唱，我是天生打鼓的，听见鼓点我就会很兴奋。”

        他就那样，断断续续的说着不成篇章的故事。

        “当初，双城出了车祸，我陪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每天都在。可惜三百六十六天，他醒了，他对罗严说，我喜欢你。”

        罗拾五缓缓说，还是讲故事的语调，可是却没了很多感情。他似乎，在用尽一切力气，将过去都冰冻，然后一起冰封自己的情感。

        “我十四岁爱上双城，十六岁失去他，就在来unt之前。我们其实什么都不懂，罗严也不懂，我们本来就是双胞胎，虽然长得不像。但双城懂，他一直就爱着罗严。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没失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喜欢罗严。”

        何子扬知道，他现在应该陪着罗拾五。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极度地不想待在这里。如果再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他就会被罗拾五的回忆捕获，然后在这张网里，透不过气来。

        “我想，这辈子，我除了双城，再不会爱第二个人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当我看见双城的一瞬间，心都疼碎了。那么小的孩子，满脸是血，可是却咬着牙，不让任何j□j流出唇间。”

        “本来，那就是我抢来的幸福，现在，我还给罗严了。”

        没有灯，只有呛死人的烟味儿。何子扬终于没忍住，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倾泻而出，他拼命地从那间房里逃了出来。

        在这个时候，谈还可以相逢是多么傻的事啊。他太会设身处地了，所以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他不能笃定，如果今天被分开的是他和袁楚，他能不能不发疯。

        何子扬跑到院子里，大大吸了口气，房内的压抑的空气似乎也跟着走了出来。他抬头看天，月亮依然很圆，没有丝毫的迹象说明，这个世界将要毁于一旦。

        他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训练的时候，双城帮罗严擦汗，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然而现在，他们不知道双城和罗严有没有已经离开的unt的，也不知道，他们将来的命运如何。

        想起李望，总是夸张地赞叹着一切。那个孩子只有十三岁，甚至有没有十三岁都不好说。在进unt之前，很多人都改了户口。

        现在，他也已经没有精力去担心别人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驶向何方。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成为金刚不坏之身么？经过专业训练的丧尸，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他们要对付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现在的九个人，好好的在一起。但是战斗之后呢，会不会只剩一个人。或者，一个都不剩。终于，何子扬蹲了下来，狠狠地哭了。

        低低的呜咽声从他的嗓子里发出，他不敢大声哭，怕惊动了教练们。这太残酷了，是不是想要活着，就要践踏别人的生命。

        有人轻柔地抚上他的头，何子扬抬起头，月光下，袁楚的侧脸几乎称得上温柔如水。他站起身来，认真看着袁楚，他甚至能看到那张脸上细细的绒毛。

        “你记住，我永远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去，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袁楚一脸笃定，他从来不会认为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何子扬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或许是月光太煽情，又或者是袁楚现在的样子太美好。他笑了，然后凑上前去，将唇轻轻印在袁楚脸上。

        “小团子，你记住。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如果我死了，哪怕你开枪自杀。千万不要死在我前面，不然我到地狱，也不会原谅你。”

        何子扬说的话带着点玩笑的意思，可表情却是认真的。

        袁楚早已经让那个吻搅乱了心，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代表友谊的吻，或者更单纯，那只是个晚安吻。他看着何子扬的眼睛，笑着说，“好，我答应你。”

        说完，笑出声来，“不是那样的，子扬，我们为什么要去地狱。人间还没到我们待不下去的时候，而且，就算死了，也该好好去天堂。”

        俩人都笑了，多余的伤感也都被赶走了。何子扬在所有人面前开朗着，只敢偷偷地把所有难过悲伤都让袁楚看见。袁楚在所有人那里都阴郁着，但只要看见何子扬，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或许这就叫做命运，命运让两个人相遇，然后把他们纠缠在一起。

        半夜很安静，住在教练区值得开心的是，至少在地上。他们能看见月亮，能闻到夜晚的风的土腥味儿。哪怕是隔壁，也显得这么珍贵。

        在那种冰冷的材料堆积起来的监狱里，他们能看到的，永远是金属色的天花板。

        这一晚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然而，就在这种寂静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

        何子扬一惊，率先反应过来，向宿舍跑去。袁楚紧跟在后面，这个时候，如果要出什么事，就太可怕了。

        尖叫是从韩奕房里传出来的，他今天和欧文住在一起。袁楚他们到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何子扬几乎能够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僵直的身体。他没敢问发生了什么，只从边上挤了进去，往房里看。

        那一刹那，他差点没吐出来。韩奕被溅了一脸血，表情惊恐地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他手里拿着刀子，而眼前的那人。不，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那块“肉”，正从自己身上慢慢剥下皮来。

        一块一块，先是自己身上，然后腿上，然后脸上。

        那块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腐烂着，很快，就看不清四肢。只剩下一块纠结扭曲不断蠕动的肉，在那里动弹着。

        没有人敢上去阻止，那块肉太诡异。韩奕又一声尖叫，然后抱着头开始拼命喊。欧文表情很沉重，眼里是深深地惊恐。

        这场面太震撼，谁也没预料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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