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酱香猪蹄（1）

开机宴是在当地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举办的。

        我识路的本事一向不大好，找超市花了些时间，找酒店又花了些时间，结果等我终于找对地方，拎着买来的一大袋零食来到宴会厅门口时，宴会都快要开始了。

        十二月的北京是真的挺冷的。

        所以当我穿着白色羽绒服，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鼻头还被风吹得通红，然后手里还拎着一大袋零食地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就稍稍显得有那么些显眼了。比如，门口站着的几人就已经纷纷像我侧目。

        “我们编剧这是饿坏了吧？买这么多吃的？还是怕等会吃不饱，所以先把宵夜也都准备好了？”摄像大哥方男开玩笑说道。他一说完，旁边几人也都跟着笑了。

        我脸有点热，觉得有些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买了点零食。你们要吃吗？”

        其他人我还不太熟，方男我是认识的。之前我还跟在老师后面做事的时候，跟他在同一个片场碰到过好几次。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顶着个大光头，啤酒肚已经略略有些浮显，看上去挺严肃的一个人，实际性格却有一种反差萌，热心肠的很。

        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在横店，大概三年前吧，那时候还是夏天，三四十度的高温天气，我跟着老师跑片场看戏。

        大白天在横店蹲戏的时候，拍的恰好是外景戏，没空调没风扇，每个人都热得厉害，那汗水就跟下雨似的哗啦啦往下淌。

        我的老师不光写剧本眼睛考究，每次演员们拍戏她也要跟着一起待在片场蹲戏守戏。她说，这是她的剧，她有义务和大家一起从开始到结束。这也是我最敬佩她的一点。

        对工作负责，无比的负责。

        但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这个人比较怕热，站在烈阳下没一会儿就直淌汗，然后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老师瞅我这样，就叫我赶紧先回酒店。

        可我有些时候还是挺倔的，觉得老师都还在这，我做学生的怎么也不能先回去。

        然后我就热啊热，舔舔嘴巴，开始怀念室内无比可爱的小空调，还有小风扇。

        说到小风扇，来之前老师倒是提醒我最好自备一个小风扇。

        结果我这人忘性大，临出门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到了这会儿子头顶烈阳，空气闷热热的，心也闷闷的，我人立马就焉了，耸拉着脑袋跟在老师身后动也不动，走也不走。

        老师拿我没办法，就让我自己找个阴凉地先坐坐歇会。

        我还没说话，老师就赶我走说：“不然待会儿你中暑了，我这么大年纪还要背你回去。”

        听了这话，我只得妥协，乖乖找了个稍稍能遮阴的走廊坐着歇会儿。

        我刚坐没多久，就见一个人朝我这边跑来，他跑到我跟前，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对我说：“给你用吧。”

        我呆呆看着递到我面前的粉色小风扇，头还有些晕。

        “拿着吧。有的吹比没的吹好。”他说，又笑，“我女儿给我买的，嘿嘿，她就喜欢这种颜色。”又啊了一声，掏出一瓶矿泉水，一并塞到我手里，“天热，你小姑娘家的就待在阴凉地方别跟着在太阳底下晒了，瞧那脸给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西红柿呢。”

        话说完，也不等我道谢，就急着走了：“你就在这休息吧，我去干活啦。”

        我眼见着他跑到人群，从另一人手里接过摄影机重新扛在自己肩头。

        我恍惚想起刚刚他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组里的摄像师，叫方男，家里还有个女儿叫方圆。

        等我再次看到他把小风扇还他的时候他摆手说：“你先用着吧，等走的再还也行。”结果过了没两天，我又碰到他，他笑着摇了摇手里一个新的黑色小风扇跟我说：“我女儿又给我重新买了个，那个就送给你吧，不值几个钱的。”说完又笑眯眯道，“嘿嘿，这次我特意让她给我买的黑色的。”他说起女儿的时候，满脸都是高兴。

        这就是我和他的初识，我跟着老师跑剧组，他是剧组里的摄像，一来二去的说了几回话我俩也就熟悉了，他为人仗义热心，年纪比我大了一些，我便称呼他方大哥。再后来，我也见过他女儿，小小的小姑娘，正在读六年级，扎着两个马尾辫，模样倒不似方男，性格却是像了个十足十。放了假时常跑片场玩，一来二去，我们倒玩到了一块，老师还笑说我小孩缘道挺好。

        我还立在门口，其他人我也不熟，大家也都推辞说谢谢好意不用了，只有方男倒是顺着我的话哈哈笑了，伸手在袋里掏了两样东西出来。一瓶牛奶，一包牛肉粒，说：“等下拿过去给圆圆吃。”

        我问：“圆圆也来了？”

        方男笑着道：“来了来了，听说你今天会在，吵着要跟我来。”回头找了找，没找到人，就说，“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估计又去偷拍哪个明星去了。”

        我笑，说：“小孩子嘛，追点星很正常，理智就好。”

        我话刚说完，就听一声大喊：“简单！”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就穿过人群朝我这边飞速奔来。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林菲这个家伙每次都这么神经大条的高调，她自己高调也就算了，可偏偏每次都无形中拉着我一起高调，这就让我很惆怅了。

        “简单，你跑哪去买吃的了？去了这么久？”林菲一过来就对着我问七问八，再一瞧我手里拎着的，嘴又立马一咧，“(⊙o⊙)哇，买了这么多啊。嘿嘿，有猪肉脯嘛？先给我几块尝尝……”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对她使眼色，让她注意场合。

        林菲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清清嗓，说：“要开宴了，走吧，你和我坐一起。”

        我对着其他人笑笑，略寒暄了几句，就跟方男打招呼说：“那我先过去了。”

        方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才来啊？你男神早就到了。走，我带你去找他……”林菲在我耳边吧啦吧啦说着话。

        我听见身后有人在说：“那个不是林菲吗？听说前段时间她被乔雨抢了戏，然后休影在家了。后来微博上还爆出一堆她的黑料，又是潜规则又是傍上富二代被甩了的……”

        “简单！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林菲忽然停下来撅嘴问我。

        “有有有，有。”我点头不迭，拉着她就往前直走，“快走快走，我肚子都饿死了。赶紧带我去吃饭。”

        我拉着她飞速走离这里。

        “唉，简单，走慢点，饭局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忽然这么急啊？你慢点！我穿的高跟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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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我没听清林菲说什么，等到她拉着我笔直往林晗那走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刚刚说得是要带我去见男主角。

        我猛地刹住了。

        “怎么了？”林菲也被我拉着停了下来，偏过头，不解地看我。

        我真是对她哭笑不得。

        她大约觉得我喜欢林晗就一定很高兴见到林晗认识林晗。我想，不单是她，大约所有人对偶像都是这么个想法。

        但我不是。

        我曾经夸海口地对林菲说过，我喜欢林晗，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我喜欢他如同我在大海最深处向往蓝天白云。

        对，我喜欢他，在大海最深处深沉而寂寞地喜欢他。

        我喜欢他，不求回报，不求被知晓。我的喜欢，从一个人偷偷开始，到不知何时偷偷结束，一直一直都想要是一个人。

        “林菲，你如果敢把我的心思这么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我就跟你绝交。”我威胁她说。

        林菲张大嘴，不敢置信：“简单！你说什么？”

        我本来就是吓吓她，因为她一向神经大条说话不经考虑，可我又怕她真信了真伤心，于是这会儿我又放松了语气哄她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千万别多嘴说我很早以前就喜欢林晗喜欢了很久之类的话，因为我不想他知道。”

        林菲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想不让他知道啊？”

        我没空解释那么多：“反正就是不想嘛。你听话，别多嘴就好了，乖啊。”

        她看看我，只好答应道：“好吧。”语气别扭还有些别扭，“我本来还想着一定要把你介绍给他认识的呢，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和他认识呢。不过，既然你不乐意，那就算了吧。”

        我拍拍她的背，很是欣慰地对她说：“嗯嗯，这样才乖嘛。呐，”我把一袋子零食都扔给她，“都给你吃。”

        我给林菲安排的角色是个皇室公主，女二号，按理她应该是和男主女主坐一桌，但她强拉着我过去我没同意，她就吵着要和我一起坐。

        我当然不同意，我的本意就是随便找一桌不认识的人坐一起安安静静吃完开机饭就好了。

        可如果让林菲跟着我坐一起，那绝对是不可能如我所愿的那样安静低调到吃完饭了。

        况且，她一个主演之一，不和主演导演坐一桌怎么也说不过去。

        有些人情世故再是不耐也要顺理去做。

        我刚要劝她过去，小赵就跑来了，他瞧见林菲拉着我就苦着脸说道：“我的姑奶奶呦，怎么一会儿功夫你又消失不见了。那边导演和其他几个主演都已经就坐了，就差你一个了，赶紧过去吧，可别在闹脾气了。”

        林菲不睬他，环着我的手臂说：“不要，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要和简单坐一起。”

        大冬天的，小赵急的满头汗，可又拿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偷偷对他点点头。

        小赵的意思我明白，林菲最近本来就诸事缠身，演艺圈又最不缺的就是明星，今天一个倒了，明天还有千千万万新星崛起。林菲性子单纯，直言不讳，按说根本不适合在这里发展，一句话，一个黑点，就有可能带来致命的打击。

        比如近期网络上对林菲的流言蜚语。

        小赵是她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唯一助理。林菲没有强硬的经济公司，演了多年龙套配角，好不容易事业稍稍有了起色，结果之前一次失恋还有这次的被同门新人抢戏然后引发的一堆爆料，她的事业又再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原来的公司几乎对她不理不管，她和小赵两个几乎相依为命。

        “你听话，过去那边坐，导演还在，你不在像什么话。”我把她的手从我手臂褪下来，“乖，吃完了晚上我们一起回去。”

        林菲这才说：“好吧。那我过去那边了。”

        我点头，说：“嗯。”摇摇手机，“电话联系。”

        她这才转身跟着小赵走了，边走还边叨叨：“好啦好啦，这下听你的你满意了吧。一个大男人啰里啰嗦的比我妈还事儿多…”

        小赵好脾气地说：“是是是，我的小祖宗……”

        我还在找地儿坐，忽然身后又有人大声叫我：“简单姐！”

        我一回头，就见一个蓝色的小身影飞速朝我奔来。

        “喔！你要把我撞死了。”

        “简单姐！我都找你好半天啦！还是我爸跟我说你刚往这边来了我才找到你的。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也来参加开机宴呀？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就是这部剧的编剧呢！我跟你说，我刚刚看见林晗啦，他真人可帅啦！比电视上还帅！不过他被好多人围着我过不去，所以我就远远地拿手机拍了几张照。拍的不太清楚，但是也好帅，你要不要看？”

        “停！”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圆圆说，“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了。”

        “嘿嘿。”圆圆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嗯……是蛮长时间没见面了。”我说，“你要学习我要工作，各司其职。”

        “马上就要放寒假啦，我听我爸说这个电视剧要拍四五个月呢，到时候我就天天来探班，天天来看大明星，哈哈！”

        “看你表现。要是耽误了学习我就让你你爸不许你来玩。”圆圆今年读初二，我之前就和她约定说追星可以，但不能耽误学习。

        “简单姐，你坐哪吃饭呀？”圆圆问我。

        “随便哪都行。”除了最受瞩目的那一桌哪都行。我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那你和我们坐一起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圆圆摇着我的手说道。

        “好啊。”我说。

        于是，我就被圆圆拉着和方男他们坐了一桌。

        那一桌几乎都是摄像后期等工作人员。

        圆圆是唯一的孩子，又因着方男的缘故，跟大家都混得很熟，颇受大家喜爱和照顾。

        菜都是些寻常菜，只不过不同人手做出来味道也不尽相同。

        这家酒店菜系普遍偏甜，除了个别几个小菜凉菜带了些辣。

        我比较爱吃辣，故而菜上的虽多，我动筷子却比较少。

        直到后来端上来一道酱香猪蹄，我胃里的馋虫才有被那香味给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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