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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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后,才发现屋里的几个丫头都瞪大眼睛看向自己,她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扭头对石纹说:“这两吊钱你拿去分给外面的丫头和婆子,院子里的粗活重活长年都是她们在干,也着实辛苦了!这钱就让她们买点好吃的,打打牙祭吧!”
李府的一等大丫鬟,月例一两,一年四季各两套衣服,冬日另发两件普通动物毛大袄;二等则月例五百钱,一年四季各两套衣服,冬日另发两件夹棉袄;三等的和婆子都是每月三百钱,一年四季各一套衣服,冬日另发两件夹棉背心;粗使的小丫头只一百钱,一年四季各一套衣服,冬日另发一件夹棉背心。
因此这两串钱看着不多,但每人至少能得二百个铜板子,也算比较丰厚的了!
石纹惊讶地接过钱,看着她欲言又止。
爱羊自知她想说什么,摆手制止她说下去,便又对一直都默不作声的画菊说:“我听说你是孤身在府里的,认了全哥儿院子里的石妈妈为养娘,是也不是?”
画菊一凛,忙恭敬地跪下磕了个头:“回姑娘的话,是!当初奴婢进府时认的干娘!”
“起来!”爱羊笑着:“我只是刚想起来,白问问罢了!”
说完竟不再理她,径直扭头对石绣说:“你爹是府里的买办,也是个能干的,我亦央他帮我做点事可好?”
石绣忙低头回答:“姑娘有事请说!”
爱羊很满意她的态度,故意没看见一旁石纹着急的神色,拿出两锭银锞子说:“这两锭你拿去,让你爹去外面换些零散银子和几吊钱,咱们以后用着也方便!”她笑看了石绣一眼:“以前我的月银是托别人给换的,但总是……希望你爹莫让我失望才好!”
石绣忙道:“姑娘请放心,一分银子都不敢贪了您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说话太直白,这不明摆着说府里的下人们变着法克扣五姑娘的月银嘛!
她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爱羊,爱羊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只是笑着便将银子递给她:“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石绣狠狠瞪了她一眼,石纹吐着舌头忙接过来:“姑娘放心,待会儿奴婢就去办,明日定给您办好!”
爱羊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
安排好这几件事后,爱羊才命传饭!饭菜很简单,一小碗凉了的小米粥、两个凉菜和一小碟咸菜并两个白面馒头。
因为饿了,爱羊吃的很香甜,并不知四个丫头在旁看着心酸:五姑娘的伙食还没有她们做丫头的好!只因大太太说了,五姑娘身体弱,胃不易消化,那些大鱼大肉等一并荤菜皆不许送,这才成了惯例!渐渐发展到现在,菜不仅少见油腥,就是连热的也不常见了,这样下去胃怎么会受得了!
石绣近来是越来越拿五姑娘当自己人了,拧了拧眉,便准备冲出去和厨房的人讨个说法。
爱羊头都没抬:“站住!不许去!”这有什么,自己曾经还吃过牢房里的馊饭呢,这些虽是凉的,但味道还好,又是白面,真真是天差地别的待遇了,有什么好抱屈的!
“姑娘!”石绣不满地叫着。
“石纹带她下去,看着她不许她闹!”爱羊冷声说完,便又开始喝粥。
石纹硬是将石绣拽了出去!
爱羊慢条斯理地吃饱后,才漱了口,起身往自己的小绣房走去。
她做针线一向是不许人陪的,因此画梅便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只画菊一个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神情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说是绣房,其实只是从耳房用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只因是向着阳的,便做了绣房。爱羊坐在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上,便拿起绣架棚子认真地绣着一朵吐蕊盛开的荷花,那荷花已绣了大半,针脚细密精致,并不像十三岁的女孩能绣出来的!
爱羊前世的欧阳仁珊,是最烦针线的,都十五六了一年也不见得能拿一回针线,记得在及笄那年的端午,因家里女孩们都给父亲兄长送了带有蜈蚣、蝎子等物的绣品,她被哥哥嘲笑了一通,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绣出成品出来,结果果真绣了几个荷包,送给父亲的是一只歪歪扭扭的蜈蚣、看着很像多了许多脚的蛇,哥哥的则是一只丑丑的蝎子,他的荷包上是一对像泥鳅的小青蛇!
记得当时他们收到的时候都很高兴,但现在想来那种高兴也不过是在看小丑戏耍一般,亏自己得意了好久!
那个时候真是傻啊!
一滴泪自爱羊的眼角滑落!
她狠吸了一下鼻子,不许哭,李爱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现在自己继承了本尊的绣技,绣工精致,再不像之前那样四不像!对于不顺、不公和侮辱已不再抱怨,而是用有限的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细听则是刚得了赏钱的丫头和婆子们的欢声笑语,爱羊嘴角噙着一丝笑,如果自己的生活也像她们那样简单该多好,会为一件小事而开怀大笑,会因主子赏几个铜钱就满足!
“姑娘!”石纹在门外喊道。
“什么事?”爱羊扭头看她,初夏的阳光照在她的笑颜上,脸颊绯红,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娇俏可人!
石纹不禁看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说:“噢,是是她们想过来给姑娘磕个头,谢谢姑娘的赏钱!”
“不用!”爱羊笑着:“你去告诉她们,钱不多,还望她们多担待!以后用心办差!”
“是!”石纹低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时近中午,爱羊才绣完了那一朵牡丹,她揉揉发僵的脖子,问:“几时了?”
石纹一直在外等候,闻言忙掀帘进来:“就要午时了!姑娘绣好了?”说着她瞅了一眼已放到桌子上的绣架,不由惊讶:“哎呦,姑娘绣的越发好了!瞧这牡丹活灵活现的!”
爱羊微微一笑,这身体的本尊以前绣的就很好,只是她刚来半年,虽继承了本尊的绣艺,到底不熟练,练了近半年,绣品才有了以前的样子,且她花样子画的好,看着自是比以前进步了!石纹是自己的贴身丫头,见过以前的绣品,便以为她每天躲在绣房里苦练针线是为了重回到以前的技艺,好和七姑娘李爱羡一决高下!毕竟现在李府里公认的是仅有十岁的七姑娘绣工最好,就连大太太、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常让七姑娘帮着做绣活!
说起来,李府的二姑娘嘴甜、会说话,四姑娘品格好、书读得好、字写得好,七姑娘针线最好,好像只有自己这个五姑娘什么不出彩!不过也不对,至少长得好,或者性子好……
爱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姑娘笑什么?”石纹把窗边梨木架子上安置的小鱼缸搬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姑娘看一会儿鱼游水吧,亮亮眼睛!”
爱羊应了,倚在椅子上看着两条小金鱼在水草里钻来钻去,一边懒洋洋地说:“石纹你越发贴心了!”
石纹强笑着:“姑娘说笑了,奴婢是姑娘的丫头,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
爱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石纹心头一跳,忙说:“姑娘该吃饭了!让她们传饭吧!”
爱羊笑着点了点头。
石纹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爱羊正在绣房考虑着是要将绣着荷花的浅绿色绸缎绣成一个香囊还是一个荷包时,石绣进来说:“二姑娘来了!”
爱羊诧异,来不及多想,爱善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哎呦,难道妹妹这屋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成,丫头们非让我去正房等!”
说着她瞅了眼屋内,见只是个小小的绣室,便嗤笑道:“不就是个绣房嘛!妹妹你也忒自视甚高了,难道你以为你竟有七妹妹那般的绣艺不成,还藏着掖着,怕被人学了去!”
石绣不忿,张口便说:“我家姑娘比七姑娘绣艺强多了……”
“石绣!”爱羊忙高声喝止了她:“二姐姐面前怎可如此无礼,还不下去!”
石绣见爱羊一脸厉色,不敢再说下去,屈了屈身便下去了。
“呦,五姑娘在丫头们面前还挺威风的!”爱善斜了她一眼:“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昨个儿四妹妹训你的你又忘了,那是太太院子里过来的丫鬟,你要让着敬着,怎么能大声训斥呢!”
爱羊心里不悦,但面上仍陪笑着:“二姐姐说的是!下次妹妹再不会了!”
见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爱善心中的疑虑有些消散,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咱们还是去你的正房说吧,瞧你这个绣房小的,还没我院子里丫头的屋子大呢!”
爱羊便陪着她往外走,边笑道:“您是长女,连太太老爷都高看一眼,我怎敢和二姐姐比呢!”
爱善便得意地笑道:“那是!谁和你似的,笨头笨脑,只会惹老爷太太生气!”她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为长女,连尊贵如嫡女爱兰都不敢轻忽她的!
二人进了正屋,爱羊让着爱善坐到了主席,早有丫头们沏了茶上来!
爱善尝了一口,皱眉道:“怎么是明前茶?这么多的茶末子!”她嫌弃地放下茶杯:“我那儿喝的都是前阵子太太赏的大红袍,这个时候谁还喝这个!”
大红袍产量极少,且价值千金,况李家并不算大富大贵,大太太即使赏也只会是一两半两,怎会能天天吃!
爱羊心里想着,面上却羞怯地微笑:“这也是太太前阵子赏的,我尝着味儿还好!”
李爱善不屑地撇撇嘴,只是些别人不要的碎渣罢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屋内摆设远没有自己屋里富贵堂皇,原先想打探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她眼珠子转了转,便问:“妹妹近来在家里做什么?总不见你出屋子!”
昨个儿不是才游了一回花园吗?爱羊只温婉地笑着:“二姐姐还不知道我,平日身体弱,不大能出去见风的,便只在屋子里做些针线!”
怕是不敢出去吧!李爱善嗤笑,瞟了一眼爱羊,愈发觉得漂亮得有些碍眼,便有些恨恨地想,大太太不让她出门真是有道理!真该让她一辈子不出去,免得碍着别人的活路!思及此,她又想到一事,便问道:“五妹妹,昨日姑妈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来了,爱羊知是进入正题了,只疑惑地问:“姑妈何曾和我说过什么!就是和我说的二姐姐在旁也是能听见的!”
爱善不耐烦地说:“谁问你这个!”又要说什么,待看见周围的丫鬟,便皱着眉斥道:“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我和你们姑娘说事情呢,你们还杵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又对自己的两个大丫鬟碧桃、杨桃说:“你们两个出去守着!”
在屋内伺候的原都是石纹画菊几个,饶是石纹脾气好,这会儿也不由得心生怒火,但也不由庆幸,幸好石绣刚赌气没过来伺候,不然就那火炭脾气,早就和二姑娘呛起来了!
这样想着,她便屈屈身退了下去,画梅和画菊则迟疑地抬头看了爱羊一眼。
爱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石纹的背影,回头看见二人脸上的神情便似笑非笑的问:“还在这干什么,没听见二姐姐的话吗?还不出去!”
二人忙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爱善并未注意这几个主仆之间的暗流,见众人都走光了,自己的大丫头又在门外候着,便继续问:“我问你,姑妈在听戏的时侯不是和你说了两句话吗?说了什么,你一句句说给我听!”
这盛气凌人的态度当真让爱羊哭笑不得,但现在还不是和她撕破脸的时候,何况这些也确实需要一个人传出去,爱羊只得一句句复述给她听:“一开始娘娘问我可曾听过戏,喜欢听什么,我便回说不喜欢;娘娘便又问我喜欢木雕不,我便回说不太了解木雕,只知一些家具屏风上的花纹全是用木头雕成的,娘娘便笑说‘傻孩子’,又大概讲了一讲,又指着头上的那对黄杨木梳篦让我看!就是这样!”
爱善便皱眉问:“没了?”
爱羊点点头:“就这些!说完后娘娘便又看戏了!之后便再没说过话!”
爱善知她未必有胆子骗自己,便瞪着眼睛看她:“这若是实情还好,若不是看我怎么告诉太太让她罚你!”
怕是你也不敢吧,若是把你这逼供妹妹的话传到太太耳里,那你打的算盘太太可就全知道了!
“我并不敢!”爱羊忙低头,怯声怯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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