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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番外浮生若骄狂


下雪天,出门就是一大口冷空气灌来。嘉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一路开车直接回石景山区,进了楼,家里人都在。

        嘉言婆婆也破天荒地没有去上班。

        雪停了有段时间,其实远比正下着的时候暖和。嘉言的手脚还是冻得发僵,一边跺着进屋一边和他们打招呼。可是,只有二叔俞亮一家不尴不尬地应了嘉言几声。世珍和世宝也被嘉言婆婆抱着,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

        “这是怎么了?不用弄得这样吧。”嘉言苦笑了一声。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嘉言反而很平静。

        俞庭君却忍到了极点,霍然站起,走到嘉言面前说:“你决定了?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孩子公平吗?你希望我们和姥姥姥爷一样?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句,连珠炮似的,怒气喷薄。嘉言知道这他的一贯脾气,所以也不生气。嘉言知道嘉言在做什么,嘉言很清醒。嘉言依然是在乎俞庭君的,这一点嘉言必须承认,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从儿时到现在,他几乎贯穿了嘉言的人生。

        小时候,一开始嘉言是和他不对付,因为他这人实在嚣张,而嘉言,那时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针尖对麦芒,就这么对上了。不过孩子是不记仇的,那一次过年打地狠了,他被他姥爷罚关防空洞,还是嘉言去给他送吃的。后来他们倒成了朋友,也像兄弟,上山他还背嘉言来着。嘉言对他的感觉就有些微妙,那是和对贺东尧不一样的。

        嘉言和嘉言父母离开梁饶后,再见他已经是十年以后。那次在酒吧,第一眼见他嘉言就觉得他挺眼熟的,后来贺东尧一说,嘉言就马上想起来了。居然是这家伙!

        还是和小时候一个德行,吊炸天的性子,眼睛长头顶上。不过周围那些老一辈啊,还就喜欢他这性子。他功课好,徐正清小时候还拿他当例子教育过嘉言。

        不过他这人吧,太自私,太自嘉言了,说句难听的,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尊重和爱,他瞧不上的,那就是一根草。甭怪大院里那么多人都瞧他不顺眼,有时候嘉言也觉得他特别欠扁,忍不住和他吵上两句。

        不过,他这人不发火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有时候嘉言也很矛盾,爱有之,恨有之,失望有之,无奈也有之。

        其实大学那会儿刚见的时候,嘉言之所以一再容忍,也在试探,看看他什么时候会记起嘉言,记得小时候的情谊。不过事实证明,他这人就是这么薄情寡义。他不爱嘉言的时候,啥事都干得出来。虽然后来在一起了,嘉言也知道他很爱嘉言,不过他仍然在不断地伤害嘉言,源于他极度自嘉言和难以克制的脾气。

        当初选择和他结婚,嘉言确实想了很久,一方面是难以割舍,另一方面是嘉言当时几乎身无分文,事业刚刚起步,嘉言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和助力。

        而现在,经过几年的努力,嘉言终于把瞿步青逼走,做了总工,嘉言的工资够嘉言和嘉言孩子生活,嘉言也有能力在本地买房了。而且,嘉言有孩子,不像当初一样孤家寡人。嘉言害怕寂寞,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面讨生活,太孤单了。

        “你坚持要离婚?那孩子跟谁?”俞庭君问嘉言。

        嘉言说:“让孩子自己选择。”嘉言知道他们一定会选嘉言。这些年都是嘉言在照顾孩子,嘉言和他们亲厚,而他,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几次。而且,他这人脾性差,耐性差,很难和孩子沟通。

        俞庭君看着嘉言,目光要喷出火来,一帮长辈也在劝阻。不过嘉言心意已决,嘉言觉得和他暂时分开比较好。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与其两看生厌,天天吵架,不过分开一段时间,彼此也安生。

        两个孩子都表示要跟嘉言,俞庭君只能干瞪眼,最后,冷着脸看着她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老人都没有来劝,俞华甚至还数落他:“你跟你姥爷一个破性子,平时就不能忍让一点,非要弄得这么不可收拾。现在老婆孩子都走了,你就开心了?”

        四姑俞音也说她:“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老婆在的时候可能了,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自己是老大,什么都要听你的。现在人走了,有你后悔的。”

        还有人劝他厚着脸皮去追回来,等真分居久了,这婚事就要吹了,说白嘉言现在可是中机二院的骨干,资深工程师,地位能力都在那里,人也长得漂亮,不少人追,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这么多人在他耳边叨叨逼逼个没完,俞庭君烦躁地不行,招呼都没打就拿了钥匙出去。他打了个电话给江玦,然后两人沿着绕城一路飙车,30公里的路风驰电逝地开完。俞庭君下车来,“砰”地一声给关上了,然后靠着车门抽烟。夜幕下,人很安静,低眉敛目的。

        江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结婚,还以为你们俩真的和好了,想不到还是搞成这样。俞老四啊俞老四,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不改改,以后没一个女人愿意跟你。”

        “什么女人?我老婆都有了。”俞庭君不耐烦地挥开他。

        江玦却说:“这不带着孩子跑了?说句难听的,白嘉言当初就是想安定下来,然后要个孩子,所以才暂时妥协跟你结婚了,但是她心里精明着清楚着呢。那会儿她和徐伯伯掰了,工作也才起步,又没存款,没车没房的,家里还有帮子拖油瓶,她能怎么办?现在不一样了,工作稳定了,出人头地了,你对她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了。别太小看女人,她们有时候很脆弱,但是一旦过了那道坎,那能比大男人还狠心。”

        江玦的话一针见血,像锥子一样不断敲在他的心尖上。俞庭君心里一阵阵抽,还有无奈和无力。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改变,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方面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比如看到她和陌生男人说话,他会吃醋,忍不住口出恶言,其实都是因为他在乎她。

        在南京那会儿,他混过,私生活也不怎么检点,刚认识她那会儿,他也没把她当回事,就是玩儿新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陷进去了,他曾经挣扎过,以为那是他的错觉,所以前几次吵架的时候,他直接让她滚了,还找了别的女人。不过,过来几天他就发现,那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对他而言,真是不一样的。

        他矛盾过,挣扎过,最后仍是屈从于自己的本心。但是,当他发现自己泥足深陷时,伤害已经造成,他只能极力掩饰他过去犯下的错。谁知她后来还是发现了,离开了他。

        之后四年,他去了穷困的边远地区,一个人,默默反省、坚持,在粗粝的风沙里变得比以往更沉默。

        那是他遭遇的情感的第一次滑铁卢,印象深入骨髓。在过去的岁月里,因为一直无往不利,所以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贺东尧冒险的救助,也让他明白了爱情和兄弟的意义,他把那些不甘和寂寞转化为对事业报以责任和上进心,人也更加内敛成熟。

        可是,他内心仍然是一片荒芜。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白嘉言,让他这么又爱又恨,又这么执着。

        但是,他们总是吵架,哪怕难得有安静温馨的一天。

        虽然结婚了,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矛盾接触了,只是暂时隐匿。好比他姥姥和姥爷,虽然彼此深爱,但是依然分开。他不想那样,他想要改变自己,哪怕克制一下脾气也好。可是白嘉言已经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底气,他不再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会为你而停留。

        傍晚时分,天边云霞漫步。他走着走着就到了西城区。半山的地方,灯火通明,仿佛有烟火的气息。这是一处中高档小区,嘉言年前在这儿买了个80平的平层,精装修,够她和两个孩子住了。

        他走近小区,然后走到楼下。

        二楼客厅里一片亮堂,窗帘没有拉,嘉言和两个孩子的笑脸映在玻璃窗上,特别地温馨,他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而他是多余的。

        他像个傻逼一样在楼下望着,忽然失去了上去的勇气。

        楼道里有人下来,妻子和老公,还有两个孩子,一人牵着一人,有说有笑、开开心心地下楼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还多看了他一眼。俞庭君觉得有些难堪,自觉退远了点,却看到了路边有个流浪汉。

        “老兄,你是这片儿的,没见过你啊?”许是喝多了,那流浪汉卷着舌头儿问他。

        俞庭君讨厌邋遢的人,站远了点,不想理会他。

        流浪汉却像找到了知音,和他扯起了话题:“被老婆赶出来了吧?你长得不错啊,人模人样的,原来也有这种时候。看来,不是我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俞庭君这才有了点兴致,皱眉看向他。

        流浪汉苦笑一声:“刚才那户人家你看到了吧?那女的是我老婆,漂亮不?”

        俞庭君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在意是男是女,怎么会知道人家漂不漂亮,不过当下也只是模糊地应了声。他对这人的话有了兴致,也许是一个人立在寒风里,实在太寂寞了。

        “我老婆以前对我很好,但是我不珍惜,天天喝酒,出去泡吧,也不顾家,还天天和她吵架。她那么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谁知道说分就分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是,爱又怎么样呢?她选择了对她而言更好的生活。”

        后来的话他没说了,俞庭君也不想再听了。过日子,有时候也不需要爱情,互相谅解就可以了,所以他老婆后来跟了别人。那么白嘉言呢,她以后也会找别人吗?找一个她不爱却会对她很好的人?

        她现在是中机二院的总工,手里大堆的项目,有钱有车又有房,追的人应该不少吧?江玦是他兄弟,当然会让着他了,不过别人呢?总有不惧他的人。

        大过年的,天上还放起了烟火。

        他一个人站在楼底下眼巴巴地望着,看着嘉言和孩子嘻嘻哈哈。他们是那么快乐,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他心酸地不能自己。

        白嘉言还会原谅他吗?还会愿意凑合着和他过吗?他不确定,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原本依仗着的给予她的优渥生活,现在也没有了。她能靠自己了,现在不需要他的一分钱。没有任何人她都能过得很好。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大半夜的,脚步如灌了铅一般上了楼,然后坐在了她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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