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你皱眉的样子一点都不美

复杂城市里的生活一样可以过得很单纯，工作、吃和睡，如此而已。一段忙乱的适应期后，接下来就是麻木的重复。

        视线离开电脑屏幕，孟诗诗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溜达，脑子里却盘算着下一步的写作计划，年终一定要把手头的稿子完工，然后如果可以，就暂时找一份工作，打打零工，两个月吧，这样水电费物业费什么的就不用太发愁了。在这期间刚好把新小说好好构思一下，年后就沉下心来，老老实实继续写作。

        “年终的话，工作应该不会很难找吧，”孟诗诗悠悠踱着步子，晃着脑袋自言自语，“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一定会出现用工荒，我刚好可以工作……”

        房子里出奇的安静，除了自己的说话声，没有一丝其他的响动。孟诗诗探出脑袋对着客卧呼唤：“夏天！夏天，你在么？”

        依旧没有声响。

        噔噔瞪跑进客卧，床上的被褥叠得整齐，可人却不见了踪影，靠窗而放的画板投下孤单的影子，画笔和颜料在它的脚下随意休憩，孟诗诗突然生了好奇，想去看看那白布遮盖下的画板上到底画了什么物事。

        在美国时，她只看见过他仅有的几副风景画，一处风景不同视角被他反反复复画了多次，她不解其意，问他想表达什么，他只淡然笑笑，不多作解释。后来，她便问他怎么不作人物画，简单易懂——起码她粗浅地这样以为，他却回答懒得作，直接噎死了她。

        轻轻的步子缓缓挪动，靠近，再靠近，青葱手指眼看就要掀起那画布的一角……

        “孟诗诗——”拉长男中音在耳边响起，得，被逮个现行。

        孟诗诗心虚地转过小脑袋，尴尬而别扭地搔搔鼻翼，对着面前正目不转睛瞅着她的英俊面孔笑嘻嘻：

        “今天阳光不错哈，挺适合出去走走的。那个，你刚去外面散步了？呵呵，散步好，散步对身体特别好……”边打哈哈边企图从他身旁溜之大吉。

        “孟诗诗同学，你不准备对我解释点什么吗？”斜倚在门框上的青年小生语调悠然，修长手臂一伸，皓腕轻转，便轻易勾住某女的小胳膊，识破了她的小心机。

        “你一直都不肯让我看你的作品，我又很好奇，就想……”双手绞在一起，活像犯了错的孩子。

        “就想趁我不在偷偷瞄一眼？”笃定，又无奈。

        “嗯。”回答倒干脆。

        柔和的目光里是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的心里倏地又泛起那股难言的柔情，大手抚上着她柔软的发丝，低叹了口气：

        “你呀，看来是永远长不大了。画不是不可以让你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等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让你看了，就郑重邀请你，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盟。

        _______________

        孟诗诗嘟着嘴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深蓝色请柬出神。

        请柬是夏天刚才随手给她的，说是在楼下信箱里拿到的，她当时就好奇打开，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是她所在的文学网站所派发，邀她去参加今年年终的作者年会。印象里，有资格参加此类年会的都是网站上浏览量和订阅量都极好的大神级写手，再不然就是写出版文出了书的那类作者，照理说，像她这种级别的小喽啰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会的。

        难道今年，改了规矩？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发错人了？”她惶惶地问夏天。

        夏天浓眉一挑，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发错了也是他们的责任，你接到请柬了就去，趁此机会见见你一直仰慕的同行也不错。更何况，你们那个文学网站能有几个孟诗诗？”

        也是。

        别的作者都会给自己起笔名，有的甚至会起好几个，她当初也想着给自己起一个独树一帜，让人印象深刻的笔名的，可奈何起了一大堆都叫着不够味道，后来索性直接用真姓真名，结果不知底细的读者给她留言，说她的笔名很好记很大众，还说给她的笔名算了一卦，是得分很高的级别，就是起的实在不错，很有利于将来发展的意思。她无语的冒了冒黑线。

        好吧，她去就是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孟诗诗瞅着请柬下方的着装要求，再次犯了难：

        请与会人员统一着晚礼服出席。

        天知道，她的衣橱里除了衬衫就是牛仔，连一件像样的裙装都没有，更何况是漂亮高贵的晚礼服。这些年，打扮的心思不是没有，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她的“悦已者”早已拥别的女人入怀，自有女人精心装扮为他展颜一笑。她又何苦巴巴地收拾自己，他看的早就不是她了。

        “你皱眉的样子一点都不美。”

        夏天倚在她的门框上，闲闲地注视着她盯着电脑屏幕的面孔。大约是购物网站上的晚礼服她都不怎么喜欢，所以总是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

        夏天笑了笑，温情的目光像在欣赏一副画，画里的小女子时而盯着请柬发蒙，时而瞅着衣柜发愁，时而又盯着电脑发傻。不过是参加一个宴会，她却跟孩子般无措，许是这些年她的社交过于贫乏简单，所以导致她的某些思想和举止都有点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的感觉，她没有她这个年龄的女人该有的社会经验和成熟姿态，可不具备这些世俗品质的她，身上却有一种强烈打动人心的力量，而那绝对是足以撼到对方的巨大力量。她所发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然而却能引起对方心灵的共振。

        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遐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转身离去，走进自己的卧室才按下接听键。

        “喂……你是说他暗地里找人调查她……那你是怎么办的？”

        陌生的男低音从彼端传来：“放心，夏少，他知道的都是您想要他知道的。”

        “嗯。做得好。”待要挂掉电话，他突然想起什么，“阿生，帮我联系Angela……身高，三围我一会儿发给你。”

        ______________

        同一时刻。某名品专卖店。

        试衣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子肌肤胜雪，妆容精致，双目顾盼生辉，周身散发着优雅高贵的气质，她俏唇轻启，嗓音轻柔如和煦春风：

        “西诺，你觉得怎样？”

        乔西诺温柔一笑，双目里透出欣赏之色，正声道：“衣美人更美，只有诗诗才能把这件衣服穿出味道来。”

        喜悦霎时盈满心间，王诗龄眉梢眼角俱是欢欣，遂对着售货员吩咐：“就要这件，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的，请到这边付款。”售货员小姐恭谨而礼貌地指路。

        王诗龄刚要拿出钱包，乔西诺已抢先一步递上金卡：“作我的女伴，自当由我付款。”

        售货员小姐嘴巴很甜地恭维：“王小姐真是好福气，乔先生对您真好。”

        王诗龄掩唇低低一笑，摆摆手让她离去，遂嗔怪地瞪了一眼乔西诺：“看吧，都让别人误会了，我这个老师都变成女友了。”

        “无妨。”乔西诺淡淡道，“亦师亦友也无不可。”

        王诗龄愕然。

        亦诗亦友也无不可，这是在承认她的女友身份吗，抑或，这个“友”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陪在他身边多年，她一直对自己的身份知之甚清。

        当年，他被父母送进那个地方，因王家曾深受乔家重恩，一直在寻求机会报答，于是顺理成章地，她顶着报恩的头衔进入里面陪他治疗。那个地方的治疗模式特殊，不同于一般性的医院，它分设有音乐，体育，劳作等课程。说来也巧，她进去的那几天，刚好有一位音乐老师辞职，于是她便毛遂自荐地顶替了那个职位，她从小学习钢琴，二胡和吉他也不在话下，当音乐老师自是合适。所谓师生，不过是他是病员，她每周给他上三节课而已。

        病愈后，她随他一起进入乔氏工作，出版传媒这个行业虽然她不十分陌生，但也着实下了功夫才融入其中，好在从小研习乐理，拨弄各种乐器，她的艺术直觉还不错，进入这个行业后，竟得到了最充分的发挥，经她设计装帧的封面经常受到读者的好评。工作两年，她已成为他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

        工作顺风顺意，可感情却一直困扰着她。

        乔西诺这样的男子太过完美，撇开他过人的外貌和雄厚的身家不谈，平时生活中，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细腻，周到，负责等品质，无疑是无数女人梦中男神的化身。她只是平凡女子，面对他每日的柔情照顾，不可能不爱上他。

        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作者年会而已，她原本并不十分在意，作为乔西诺的助手被邀请也在意料之中，然而，他却亲自请求她，问她可否陪他参加，以女伴的身份。她自是笑盈盈答应，只是想不到他对这场年会的态度会如此慎重，她在家正边弹肖邦便想他，他的电话却打了来，问她是否有时间出来试衣服，于是便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可今天，现在，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迷惑了。

        “王小姐，这是您的衣服，请收好。”售货员甜美的声音把她从迷思中拉回，她接过纸袋，礼貌笑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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