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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章 了却旧账(下)


阿依雅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极其恐怖的表情,歌兮冷冷扫了她一眼,收起了手中的吊坠。

        她用催眠法套出了有用的话,接下来这个女人就交给元沂了。

        “你想怎么处置她?”

        “死,最痛快的解脱,她当年用蛊毒害了我母妃,现在,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务必,让她也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元沂一脸冰寒,他身后的福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这一刻觉着王爷是从未有过的可怕,比起杀人无数的大督统林飞来更令人害怕。

        “嗯。”

        对着阿依雅,歌兮却没有那么痛恨,因为她知道她只不过是一把屠刀,真正的幕后指使还在安详着富贵和喜乐,还做着等元旭大业成就时候,她与陈家能得到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元沂同样想到了,“接下来你想如何行事?”

        是直接要了那个老毒妇的命,还是一步一步图谋?

        “德太妃有齐王和陈家护着,暂时是动不了她的,眼下还有一桩要事要你帮忙。”

        “你只管说来。”

        元沂退出了暗室,脸色苍白泛着青色,此时也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气咳嗽起来。

        “王爷!王爷你可怎么了?”

        福宝急得大惊失色,这是他在元沂身边伺候以来第一次碰到他旧疾发作,都慌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边的齐恪和十三也赶紧过来,“王爷这是发病了么?可有大夫在府上伺候?”

        “有的,是神医爷爷,可是这几日神医都在皇宫里头,天爷,这可如何是好?”

        福宝简直就是急得团团转。

        “镇静!”

        歌兮低斥一声,蹲下身来在元沂胸前一片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

        “水。快拿清水来。”

        很快福宝就端来了温水,元沂就着歌兮的手将药丸服了下去,歌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顺着气,一如小时候。他们被困西北之时一样。

        “好些了没有?”

        歌兮心知他是受到刺激了,神仙手曾经说过,他身体里得毒素滞留的年岁太久,就算清除干净,也是严重的伤害了身体底子,最忌大悲大喜,一定要清心寡欲。而他刚刚证实了自己生母被害的真相,又怎么能清心德起来,触发旧疾也是迟早的事情。

        元沂大口地喘着气,却像一个孩子一般执拗起来。他死死抓住歌兮的手腕,“……不要走,陪我一会吧,求你……”

        福乐听着楚王这么说,虽然不敢插手娘娘与齐王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但是滞留宫外可是一件冒险的事,皇上指不定那个时辰就去到华清宫了,要是到时候发现娘娘不见了,岂不是要了华清宫上上下下奴才们的命?

        “娘娘,咱们是偷着出宫的,要是……”

        福宝见状偷偷拽了福乐一下,低声道。“你且闭上嘴,就一会,不会耽误事的。”

        齐恪见状也是识趣,“如此,小民改日再来叨扰。”

        说着他看了一眼在山亭中跪得直挺挺的十三,心中叹息一声。原本看着十三是一个值得收复的人才,可惜他一心向着歌兮,也罢,歌兮如今深在宫中,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条生路。

        歌兮推着元沂的紫木椅去上山间休憩的房间。这间楼阁就像是嵌在了石壁上,将山谷中的景色一览无余的收入眼底。

        歌兮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盖上了元沂的膝盖上,刚想收回手,却被人拉住。

        “歌兮。”

        元沂的脸色还是难看得很,歌兮蹲下身抬起头与他对视,“你说。”

        “我想问你,你何时从皇宫里脱身?”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及这个问题,他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他几次拒绝皇上的赐婚也是因为她,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只是,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他的心意?

        歌兮的脑袋勾了下去,最后像以前那般在他的腿边坐下,头枕着他的膝盖。

        “你知道的,我现在不能退。”

        元沂摸了摸她的长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因为现在他也不能退,他想处置元凶德太妃,那就意味着他将对上元旭,他的二哥元旭,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

        回到了刚才问题,歌兮说过要他帮忙做一件事的。

        歌兮抬起头,“我要你鼓动群臣,将立太子的事宜提出来。”

        “你想要元熙成为太子?”

        “皇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迟早都是要立他的,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皇上的身体,绝不可能再拥有子嗣,皇上其实也清楚,迟早他都是要立元熙的,不过他现在还下定不了决心。”

        一方面,他想再观望一段时间,另一方面他也是为自己的继任者着想,太子年幼,而他的皇叔们正值壮年,一个不慎,就可能败得丢了皇位丢了性命。

        尽管他不喜欢元熙,可偏偏谁叫他只有一个儿子?

        “皇上现在的兴趣被组建水师勾了起来,倒是恢复了几分雄心壮志,这些日子以来,那位郦罗可真是受宠,我只怕他和天吴勾结对你不利。”

        元沂握了握歌兮的手,无不担忧道。

        “一个小小的郦罗,还难不倒我。”

        “如果他只是以男色魅惑君心也还好办,只怕这个郦罗有几分真本事,皇上一心求将才与齐王对抗,现在很重视他,你要小心。”

        元沂参与朝政,自然是听过郦罗的一些政见,觉着此子颇有一些门道,皇上自觉得了一个奇才,两人简直就是形影不离,这郦罗又是天吴推荐的人,只怕与天吴老道有些私下的交易,谋算的对象就是歌兮。

        歌兮安抚地朝他一笑,“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人。”

        元沂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自己那颗冰冷的心都有了一些暖意。

        “好,我会让文臣们上奏,尽快促成立太子之事。”

        两人静静得呆了一会。很快歌兮便换上了内饰的衣服,赶在天色黄昏之前回皇宫,谁料,她的马车就在离皇宫大门只有百十来米的地方被人拦住了。

        福乐还没有来得及声,只见那拦路的人一下就跳上了马车,猛地掀开了帘子。

        “是你?”

        歌兮神情讶异,没有想到林飞会出现在她面前,大都统当真是有些本事。

        福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娘娘的行踪败露,大都统这是来抓人来了。当下也没有多想,竟猛地扑过去抱住林飞的腿,低叫道,“娘娘,您快跑。”

        林飞脸黑成了锅底。强忍着才没有出手将校内时扔出去,他只低声对歌兮说道,“我旧主人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林飞是咬着牙说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劲。

        歌兮听到他说旧主人,心里也是一沉,因为他的旧主人就是元煜太子。他不行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会这么快。

        “他要见我?”歌兮冷笑,“你觉得我会去见他吗?他是我什么人?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元煜太子不仅不是她的什么人,而且还与她有着刻骨的仇恨,他没有死在她手中都算是她悲悯了,现在他还想见她最后一面。真是可笑至极。

        林飞听了这话,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但是想到元煜太子的交待,扬起的拳头垂了下去,而且在车辕上半跪下来。“……他最后的心愿就是见你一面,算……算我林飞恳求娘娘……”

        马车里的人静默着,良久听到一声吩咐,“去吧。”

        马车又哒哒哒跑起来,只不过这次的方向不是皇宫大门。

        林飞大都统的宅院并不见得很大,门口有两座青石狮子,早早的便有两个童子候在门外,见林飞驾着马车奔来,赶紧迎了上去。

        “义父义父,夫子不行了……”

        林飞脸色大变,拽着歌兮冲进了宅院,歌兮被他拉了一个踉跄,福乐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追不上。

        元煜太子与上官少卿被林飞救出来之后就一直藏在这里,只是元煜早就是油尽灯枯之像,又在无喜山庄受了那么久的煎熬,他的一生终于要在今日走到尽头了。

        歌兮一抬眼就看到了老桂花树下的两人,两人都穿着一身青衣,只不过上官少卿怀里的元煜太子是一头的白发,他闭着双眼,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一个丰神俊秀男子病得早脱了形,只是他的轮廓依然可以看出他年轻时该是如何的玉树临风,该是如何的俊朗明亮。

        林飞带上了怒气,将歌兮往他们身前一拖,上官少卿注意到了歌兮的存在,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元煜太子。

        或许是回光返照,元煜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四下找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歌兮。

        “孩子……你来了……”

        他缓缓抬起手,冲她勾了勾唇角,“过来……来我这里……”

        歌兮面对着这一对男人,终于是怨怼的,不为自己,只为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只是此刻,看到元煜他要死了,她那颗早冷硬如铁的心虽不见得心软,但是她的脚还是不自觉地上前挪了一步。

        元煜伸出去的手终究是没有够着歌兮,但他似乎很满意歌兮的态度,他看着歌兮出了神,“真像啊,真像……你和你母亲真的是很像,都是一般的美貌,一般的执拗,一般的决绝……听说你入宫了?”

        歌兮没有回答,元煜大概也没有想要她回答,他只是看着她自顾自地说着,“……我这一生,辜负了很多人,也间接害了很多人……父皇寄予了我厚望,辜负了个彻底……你母亲深爱着少卿,我却抢了她的丈夫,害了她的一辈子……”

        “还……还害了你,还害你无父又无母,孤苦艰难的长大……孩子,对不住……”

        上官少卿抱着元煜,像是听不到他说的话,他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

        歌兮嘴唇动了动,她想说,道歉是没有任何用处了,因为你的错已经种下,有当初的因,才会有我报复你的果。

        这是你的业报,也是上官少卿的业报。

        歌兮的眼眸眨了一眨,但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只是……”

        元煜太子抬头看了一眼上官少卿,“只是,我却没有后悔过……若是重新来过……我大概……依然会选择去爱他……”

        “但是,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你母亲,还有少卿,就做三个永远不会见面有瓜葛的人罢,我累了,他也累了……”

        上官少卿依然是木然的,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木雕的人一样。

        “你过来……”

        元煜又说了一句,歌兮终于动了一下,缓缓地蹲下来。

        见她终于走近了,元煜的眼睛里迸出喜悦的光来,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一个物件给了歌兮,却是铜铸的小印。

        林飞在一旁看见,神色变了一变。

        “这是我的信物……狸猫林飞只认这个……”

        元煜得意地笑了笑,那张枯槁的脸上也焕发出一些神采。

        “你要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罢……林飞,他会帮你地……这……是我最后对你的一些补偿。”

        林飞在一旁跪了下来,歌兮明白这枚小印的意义,有了它,她能掌握狸猫全部人马也就是一半天子卫的力量!

        元煜难道就不恨她吗?要不是她,他现在大概还与上官少卿在西北边陲之地,两人相依的过着日子,是她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你就不怕我将来颠覆你元家的江山?”

        元煜笑了笑,“不怕……因为我就要死了……”

        “孩子,最后,假如可以,请你原谅你的父亲罢……”

        元煜的眼里流露出渴求来,只是歌兮却始终没有点头,最后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去了……

        上官少卿在元煜去世之后,凝固了一般的神情终于动了一动,却是看着歌兮叹了一口气,唇角溢出浓血,歌兮伸出手去在他鼻下一探,已然是气绝了。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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