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其实是这辈子缺德

32　　这群角色的目的统一而坚定：“你这傻×赶紧给我们改结局！”

        “改结局？”

        众位男女主角齐声道：“没错，改结局。”

        “呃……”萧远悠还有点懵逼：“WhatTheF……Excuseme？”

        现在起身发言的是，《欺世大魔王》男主角：魔王，安迪·埃里克。

        魔王穿着一身暗蓝色的中世纪铠甲，从头到脚被包覆在铠甲中，简单来说就是一米九左右的铠甲骑士。

        侵略如火的红色瞳孔从头盔间隙中透出，射来两道锐利的精光，正扫视着房间里包括萧远悠在内的所有人。

        吱吱嘎嘎的金属声中，他伸出胳膊，指着萧远悠的鼻子，头盔里面传来沉闷的说话声：

        “我们费尽了千辛万苦，从书里面逃出来，为的就是让作者改动结局，不过现在我还要面对一个问题：谁应该第一个让他改结局？”

        “改结局？”萧远悠脑袋间歇性短路，角色出来让我改结局？等等，为什么？不喜欢结局吗……

        废话，烂尾侠的结局，只分为“烂得彻底”or“烂得非常彻底”，读者都不买账，角色显然也不会。

        安迪继续道：“我想《欺世大魔王》可以第一个开始。”

        然而立即传来了在场主角的抗议：凭什么？

        于是，他们无视这次会议的重点——作者——并开始了争论。

        另一个穿着西装的角色出声道：“非也，应该让最先完本的角色先改结局。”说话人是《噩梦话剧团》的男主角，神气飞扬，顾盼谈吐、俊美无伦。

        大骑士并不否定他的话，只问了一声：“这个提议也不错，那么就请第一本书的角色出来吧？”

        萧远悠看着四周寻思：我出道五年，第一本书叫《百门匠心》，只不过这本书的两个角色恰好都不在场。

        “他们不在场，”西装男道：“那应该让顺位第二本书的角色……”

        沙发上，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短发女孩一声冷笑，手指翻飞，把玩着两把银色M686左轮：“那为什么不是顺位第三的我们！”

        这人可是《硝烟餐厅》的女主角蔷薇，泼辣而不失优雅，气势犹如染血玫瑰，生人勿进。

        “为什么不是我们？《金锁》烂尾，人神共愤。”

        “是啊！我们这才是烂尾！烂尾！”

        众人各执一词，不过目的一致：“改掉结局！拒绝烂尾！”

        室内顿时躁动起来，萧远悠略微缩了缩脖子，他怕吵闹，更怕惹事。

        争论不止，更有人摩拳擦掌：“那些都不重要，不如先把作者打一顿。”

        萧远悠一惊：卧槽，最后那个提议什么鬼！

        “安静！安静！”安迪继续说话：“这样定下先后顺序，大家肯定不服，到最后还是打一架谁赢了谁先改。但咱们彼此知根知底，反正大家都是主角，百转千回走下来谁还怕谁了？不过你能保证一定赢过身边的人吗？”

        就目前的状况看来，现场除了作者，其他人都有主角光环，胜负难料。

        “哼哼……”魔王在这群人里面不好说是最强，但也是最有战斗力的主角之一。

        这一通话顿时让在场不是以武力值为特点的主角们举手赞同：“好吧，我们觉得必须要有顺序。”

        安迪看局面大好，乘势继续：“以我为首开始并不是私心使然，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这也总归是有个先后，不如索性让我先探探路，也方便你们不是吗？”

        “可是……”

        众人还有异议，大骑士一声大喝：“诸位！难道忘了自己身份吗？我们只是角色，而他是作者，你们难道还有这么霸道，下克上的依凭是什么？”

        对，众人这才清醒过来，虽然脱离书中世界令人兴奋，但毫无疑问，那个被迫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的瘦弱男生是造物主，一切的缔造者，谁有信心以下克上？

        众人肃然。

        魔王继续道：“我们突破书本见到作者是一说，但让他改动结局，又是另一说了。让他改动结局？说得简单，该怎么做？有什么途径？你们有几成把握？我争下第一，指望第一个更改有利无弊吗？哼哼，这是甘愿试路，哪怕另有枝节我也只能忍气吞声……你们以为我只是脑袋一热争下第一吗？”

        “嘁……”

        但谁都知道，大家都是主角，逆流不惧、迎难而上，要说试路，在场每一个人都不是没有这魄力，不过——

        “想说话的打不过你，能打赢老兄你的，又没什么话说。就让你先改吧！我们不急。”《硝烟餐厅》的蔷薇出语调侃，但却默认了这个结果，起身告辞：“你们改了之后通知大家！”

        众人见大势已定，纷纷离去。

        “这个自然，诸位走好！”

        魔王目送这些人离开后，回头看着萧远悠：“你……”

        手无寸铁暴露在一个铠甲大汉不客气的打量中，萧远悠头皮发麻：卧槽，要和我玩哲学摔跤吗……

        萧远悠调整呼吸，双手环胸，气运丹田冷不丁大喝一声：“同道中人！”

        铠甲男被他喝退一步：“你、你说啥……”

        萧远悠壮胆走过来，伸手敲了敲骑士的肩甲，铿铿闷响：“是那个吧，那个啥？角色扮演，粉丝的cosplay对吧，老兄你的铠甲做得好逼真，得花多少钱啊，重吗？”

        这人的铠甲的基调是深蓝色，配有黑金浇铸的暗色魔咒，各类魔法宝石在几处关节处发出淡淡微光。由于铠甲的基色和花纹都是冷色调，所以要细看才能发现这身装备的华丽和精致，把它摆上拍卖会都毫无违和感。

        而对方一言不发，依然盯着萧远悠，这让他有点慌张。

        铠甲的头盔里传出声音：“我的目的很简单，刚刚你听到了，是更改结局——”

        萧远悠非常难以接受，弃疗一般道：“改什么结局？又不是你写书，爱看不看，不爱看可以弃坑啊，有本事自己改，干嘛非逼着我改结局？当面打脸有这么高的成就感吗？而且你这语气吓唬谁啊，还必须改？”

        “你！必须改。”他一打响指，一支羽毛笔和一张黄皮纸就无中生有一般捏在他手中。

        安迪把东西拍在萧远悠眼前的桌上，杯盘一跳：“写！写出《欺世大魔王》的新结局，马上动手。”

        “呃……变魔术的？还是魔法师？不可能，有的话我早转行了……”虽然有点被唬到，但萧远悠那健康、正常的思路让他没有陷入太大的惊讶中，而是冷静地开窗看了看外面街道——

        二十楼的高空下，安静的小街上只有几辆车或停或行，行人精神状态不好说，但至少还没变种，天上飞的是飞机不是扫帚，高楼大厦没有变成幽灵古堡。

        “666……”萧远悠回头道：“别开玩笑了大兄弟！我不会上当！现在奇幻类开头都是从阳台的美少女开始，哪有这么‘精壮’的第一章？（实际上已经第二章了）”萧远悠不住冷笑：“这本书又不在女频，你指望读书的都是男同志吗，乖乖拿着‘整蛊失败’的牌子出来，我会原谅你们的恶作剧。”

        萧远悠一面说一面走去打开大门，料定能看到外面鬼鬼祟祟嬉皮笑脸的一堆人。

        打开自家的防盗门，但出乎意料的，外面就只是单纯的、阴暗的走廊而已，冷清地可怕，甚至能断言那连只鬼都没有。

        萧远悠冷静了下来，难道真的是主角？这可能吗？

        他的提问被人拉着脖子抢行打断。

        一股巨力提着他的后领，就像提着一只鸡，粗暴地丢回沙发上，萧远悠没摔伤，但也天旋地转了一番。

        眼前这个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而且展现出了一个不可能是魔术戏法的手法——

        他凭空抽出了一柄形状奇异，凹凸不平的锯齿长剑，连柄长达两米，杀意森然。

        《欺世大魔王》主角的佩剑【无能长剑】，这是一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他倏然挥剑，萧远悠被吓得闭眼后退。再睁眼时——

        “卧槽……”那剑尖正稳稳停在自己的左侧颈，差一分就是身首异处。

        “来真的？”

        肌肤上瞬时渗出鲜血和痛觉，大骑士道：“快写，我对人类一向没有耐心。”

        萧远悠这下才接受现实。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事情，不简单，很不简单！

        这混蛋真的是角色！淦！自己的角色居然不接受自己的结局，有冇搞错？哪有这么可恶的主角？怎么还没有被反派打死？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写死你这白眼狼……

        “不改就是死！”

        萧远悠惊叫道：“你给我等等！容我考虑一下！”

        “考虑？”

        说起来，《人类创造物与人自身的关系》一直是学术上讳莫如深的问题，它的矛盾、联系、影响任一角度都可以随便嘚啵嘚啵混出几千字内容……

        把这几千字简明扼要地说一下：创造物与创造者的关系很矛盾。

        简要举个例子——高鹜远写下一个角色，那么他们应该算是高鹜远的子女；而高鹜远必须通过他们的故事来混饭吃，那么他们又算是作者的衣食父母。

        然后问题来了：到底谁是谁的儿子。

        这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引申到萧远悠这可以变成另一个问题：到底谁欠谁？

        目前这两人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而且各有答案，所以才会爆发出更为激烈的矛盾。

        “我不满意这个结局。”

        “不满意还能咋的？你是角色！我从没听说过角色还能依自己的意见改结局的！”

        于是，到底谁是对的。这个问题不要问我，问神。

        角色很激动：“我就是要改！”

        “我……”作者不想改，一点都不想改！

        我苦啊！最终章在好几天的通宵赶稿后才终于写完，这个完结章，拖了一个周的稿才交上去，一个周！再跟编辑说想改——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大爷说不定会抡起斧头把自己的家门和脑门一起劈开。

        有没有听过《大刀进行曲》：大刀向，欠更作者头上砍去。

        “不行不行不……”懒癌晚期加上身不由己，必须找理由不改：“改结局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愿意改，也没人愿意看，如果没人愿意看，那么就不会被连载。要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杀了我也没用。”

        但你这混小子指望角色理解作者显然不实际啊——

        “你在用我不懂的逻辑欺骗我！你是造物主、缔造一切的人，只要你想改就可以改。”

        作为角色，安迪自萧远悠的定位是没错的，你不能指望一个角色有什么现实意义上的觉悟，在角色的眼中，你这作者就是神，无所不能的创造者，比七龙珠还阿拉丁，比QB还哆啦A梦。

        但是，实际上——

        作者还是很苦逼的！

        萧远悠语气诚恳：“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打我杀我也没有意义，我只是个作者，书里呼风唤雨，书外啥也不是。如果我真的我所不能，那你又怎么会有机会用暴力来威胁我。大兄弟，你说是不是？”

        如果萧远悠真心要改结局，首先要说服自己，然后是编辑、出版社、最后是读者。当然，《梦龙说》也不是他家的马桶，想换姿势就换姿势。

        萧远悠只是个合同工而已，所以他诚实地表示：“我不改，我改不了，各种意义上。”

        当然，实际上萧远悠也不想改。我毕竟是创造者，你说你不开心想要改，我说我不开心还外出取材呢……

        但恶魔能闻到人的情绪，作为魔王，他当然也有这个能力，只听他沉声道：“你是改不了……还是不愿意改？”

        “我……”萧远悠知道瞒不过他，干脆道：“就是不想改啊！劳心又费力，而且讨不着好！”

        要知道萧远悠这个作者，很不一般，特别是对文章的执着不一般。所有人对他的烂尾表示唾弃，但却没人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能顶住编辑部和读者的压力坚持烂尾，而且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他本人并不想改，任何一个作者都对自己的作品有着一种原则性的“执着”，所谓的“文人风骨”都是源于此处。

        客观来说，萧远悠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作者，具体就体现在他在作品的固执上：“真的不想改……”

        如果真是自己的角色，那么应该可以理解自己的苦衷——

        “啊哈哈哈哈！”魔王倏然挥剑，寒锋过处，手臂齐肩而断。

        萧远悠浑身一震，筋肉和骨骼只能感觉到一凉、一热，随后灼热的疼痛才和滚烫的血流一齐迸发出来。

        没料到他会失去理智动起手来。

        “痛吗？如果不想被折磨，就给我改结局！”

        “啊啊啊啊啊啊——痛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

        萧远悠无暇思考，天呐！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让人想要自我了断的痛苦，这是我在行文中用过的句式！痛不欲生。

        “现在由你定吗？”

        安迪眼中凶光毕露，一甩剑尖上的血渍，踏着萧远悠的胸膛，他现在一用力就可以把作者踩死：“我本来就不需要考虑你的原则，你懂也好不懂也罢，读者、连载、工作……其实都跟我没有关系，毕竟我是反派，是魔头，我只需要把自己的意识强加给别人就够了。改还是不改，不在于你，我也没有询问你的意见。”

        这位主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因为他是反派主角……

        萧远悠一片茫然：难道，我将成为第一个死在自己角色手中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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