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捉虫）

距离上次跟着顾歆安与那个准姐夫吃饭，又过去了大半月。顾谦虽然也搬回了顾家，但是婚期将近的顾歆安，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折磨”顾家小弟。所以，这两天顾谦过得尤为清闲。这样的平静，顾谦起初是不安的。毕竟，在上辈子的时候，沈涵修在与他第一次见面，到把他弄到手里，前后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所以那天见面之后，顾谦其实是忐忑的。他甚至想过，如果这次再被圈养起来，他该怎样应对？

        可事实上，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这样子，顾谦所有想好的准备，就好似笑话一般。是因为现下的他不值得男人再次圈禁了？还是男人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个“顾谦”？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完全弄明白，沈涵修当初为何将他强制圈禁，而他的家人又为何在他被男人圈禁之后，没有任何的动作？那时候他只是隐约听到男人要将他送给谁，他不明白，二十年的陪伴，哪怕是一条狗，都该是有了感情的。但是，那个男人，是怎样做到一面对着自己无微不至，另一面却在盘算着将他送人。他不懂，却不能不怨。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甘心，当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囚禁，他失了分寸，节节败退，到了最后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那个男人。他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在明白了自己对那个男人抱有令人不齿的情感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将那些紧紧的守住，不在对方面前流露半点。这是他以为他守住的东西，却在最后丢失在了那一场大火里。

        沈涵修可以算是他那二十年的精神寄托，由恨到爱，再由爱到恨，中间经历了太多的事，多到连顾谦自己都不愿去回忆，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当真心冷得可以。他可以不动声色的圈养你二十年之久，却也能一夕之间，让那些过去全部变成笑话。

        顾谦觉得，沈涵修就是一个最出色的织梦者，让人不断的沉溺其中，哪怕知晓真相，还是会为那个男人想好一切的借口，为他的所作所为作出一切的解释。“苦衷”二字便成为了最好的借口，甚至在他死前还在想着男人的苦衷。

        虽然经历过死亡，顾谦却仍是固执的不想去改变，他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安于现状几乎成了本能。除了强迫自己面对，他既没有努力去改变顾家的未来，也没有去改变自身的命运。他甚至想过这次回来，如果再次被那个男人圈禁的话，他要怎样应对？

        只是，他所有关于以后的设想，都是建立在男人圈禁他的前提下，他从未想过，如果那个叫沈涵修的男人，不再对他感兴趣，那么，他之前设想好的将来又在哪里？

        这样想着，顾谦又觉得有些烦躁。

        那天见面之后，顾谦就旁敲侧击的问过顾家姐姐是如何认识那个男人的，答案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还记得你走之前，爷爷本来说要带你去的那个宴会么？”顾歆安看着斜靠在躺椅上的顾小弟，她也没想到徐恒会带上沈涵修，也没想到自家小弟最感兴趣的不是即将成为姐夫的徐恒，而是那个除了最开始的调侃，后面便没有太多话的沈涵修，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也不知道这性子随得谁？

        “唔，有点印象。”顾谦一个激灵，何止是有印象，那个宴会之后，就是他为期二十年的噩梦，一朝梦醒，才知蜜糖等同于砒霜……

        “嗯，就是那个宴会认识的，”说到这里，顾谦似乎看到她笑了下“沈涵修那个大腹黑，在宴会的时候主动跟我搭讪，在那之后，就开始约我吃饭什么的，礼仪教养都不错的样子，你姐我都差点被他迷惑，不过呢，后来徐恒突然出现了，我跟徐恒也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了。”

        “是吗？”顾歆安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顾小弟的表情，只是继续说着“其实那天除了见到他，还有徐恒，那个时候我对他比较好奇，所以那段时间，连妈妈都以为我跟他在一起了。说起来，比起他这样的，我还是更喜欢徐恒，温柔多情，善解人意。还有啊，就是……”顾家姐姐仍然在那里讲着与男人的初遇，和之后的一些趣事，但是顾谦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真是相似的开始。当年他也是在宴会的时候与男人相遇的，那时候男人主动搭讪，虽然他有些不善言辞，两人的交谈也不过几句，却不能阻止他对男人有一个好印象。那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男子。他没有太过俊逸的长相，但是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就不自觉的放下了心防。沈涵修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光靠气质，就能够让人忽略其他的人，他也一直有些期待着，能与这个成熟的男人成为朋友。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期待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被打晕之后。那个男人仍然是谦和有礼，不失半点风度的与他交谈。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笑得温和的男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热情，他骨子里的冷，才是那男人真正的样子。

        只是现在，他的姐姐告诉他，她跟那个圈养了他二十年的男人，也有了同样的初遇。不同的是，个性开朗的姐姐，当然与男人相谈甚欢，在那之后，更是有了其他的接触。想到这里，他在后怕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庆幸。徐恒的出现，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打破了男人的计划，不然他真的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姐姐真的与他走了同一条路，那么她的结局又会是怎样？是被男人强行圈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还是在那之后，将什么都不是的姐姐，弃如敝履。

        只要想到这些，他都会感到骨头发冷，这样的男人当真可怕。他就像蛰伏已久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掉入早已挖好的陷阱，虽然等待的过程会有些长，但无疑，他也在享受着这样的过程，看着没有丝毫挣扎的猎物，如此完美的狩猎过程，猎人的内心自然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其实，在被男人困住的那些年，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不能上网、不能打电话、不能出门之外，他也经常看男人放在餐桌上的报纸。沈涵修只不过是限制他的自由，其他的倒是不太管他。他记得那时候的姐姐嫁的并不是徐家大公子，所以，很多事情，就像蝴蝶效应一般，他与沈涵修的相遇晚了三年，他姐姐的命运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是有些身不由己，外公与京城苏家有些渊源，所以，当顾家惨遭覆灭之际，看不得女儿受苦的苏老爷子，也是凭着这份交情，拉了顾家一把，顾家才得以在港城，苟延残喘，一直到顾谦死之前，也没有传出过顾家彻底破产的消息。其实，顾家一直不大好，他是知道的，选择在这一年回来，并不完全是为了回来面对什么，而是因为，就是在他被圈养的第三年，顾老爷子，那个可以算是宠了他一辈子的老人，突然病倒，那天餐桌上并没有每日都会放着的报纸，只是一连几天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他有些恐慌。对男人服了软，在男人复杂的目光下，打开了报纸，得知顾家几乎倾覆，顾老爷子病危的消息。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他对男人的质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逼死自己，才甘心？

        男人那个时候的表情很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似乎爷爷的死对他有些打击，却又着实让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他这次回来，唯一关心的就是老爷子的病情，他不知道老爷子当年为什么会猝死，但至少现在，已经过去的三年里，老爷子仍然好好的，顾氏他可以不予理会，却无法放下这个一直关爱着他的老人。只是这三年来，外公把他教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教得有点太好了，所以哪怕顾家里是最亲的父母和爷爷，他也没想过对他们提点一二，顾氏是顾氏，他并不在意。这就是身在局中，与身在局外的区别。

        顾家并不只是爷爷的顾家，大家族里，错综复杂，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他本就是有些淡然的性子，对着这些商场上的事，也是不甚在意的，不在局中，不思其职，他与顾家虽然少不了联系，却也没那种心思，去为顾家谋划什么。

        也许再过几年，等他真的接手顾氏之后，他会做出一些改变，但却不是现在。只有在局外，才可以看的更清楚，当年的他，就隐隐觉得，有两股势力在左右着顾家的结局，只是那个时候的他，目光太过短浅，看不出实质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发现。

        他倒是要看看，埋藏在这暗潮汹涌之下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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