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闲言碎语

这一晚，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李正永更是肿着双颊，形容凄惨。雪上加霜的是，张翠气晕了一直没醒过来，若非还有气息，秀秀真怕她已经被气死了。

        第二天上午，张翠总算清醒过来，但脸色还是很不好，讲话有气无力的。秀秀端了一碗米粥给她喝，张翠喝完又躺下了，直到傍晚才醒过来。

        “妈，好点没有？”秀秀做完饭去看张翠，发现张翠睁着眼睛，一张脸干瘦蜡黄，眼角似乎还噙着泪水。秀秀的心顿时软了，张翠面上看着凶狠，实际上背负着巨大压力，内心十分脆弱。她就算流泪，也是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哭。

        张翠叹息一声道：“别操心，死不了。唉……今天没去上工，又少了几分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正永忽然闯进来，一下跪在床前：“妈，都是我不听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从明天开始，我不去上课了，让我代替你去干活吧。”

        “你会干什么活？明天开始就要插秧了，你一个孩子还能抵得过大人？”张翠瞪着眼睛，想厉声训斥几句，奈何身上无力，讲话都没力气。

        “那我也要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妈你就放心吧，我可以的。”李正永铁了心要代替张翠去插秧，张翠还想说什么，却被秀秀打断了。

        秀秀道：“二哥一个人不够，加上我肯定能行，妈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和二哥就代替你去上工。”

        她没插过秧，但她相信插秧难不住自己，大不了就是速度慢一点。她和李正永两个人，难道还抵不过张翠一人？

        张翠忽然就哭了出来，慌得秀秀和李正永手忙脚乱。张翠握住兄妹二人的手，眼泪汹涌而出，最后哽咽着点头，让他们小心一点。

        次日一大早，秀秀和李正永都将自己收拾好，跟随李石今出去了。这是秀秀第一次来到农田，不知为何，心里竟产生一分悸动。似乎，以前觉得困难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真正面对时，也就那么回事了。

        村里的男男女女看见李石今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都围上来开玩笑，但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秀秀和李正永任他们围观，只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李石今悄声对二人道：“一会儿你们就跟在我旁边，能插多少是多少，千万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二人齐声回答。

        李石今帮他们挽起裤腿，以免被弄脏了，三人又将鞋子脱掉放在干净处，开始一天的工作。

        插秧并不困难，当秀秀和李正永看李石今示范一次后，便成功掌握要领。困难的是，二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快就腰酸背痛，不得不直起身子休息。

        秀秀左边是李石今，再左边是李正永，右边则是村里的一个婶子。四人一人一小道，从田头开始插起。但很快，秀秀和李正永就被落到后面，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距离越发加大。

        “二哥，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得加快速度。”秀秀左右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右边婶子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就觉得那个笑容很刺眼，似乎是嘲笑。

        李正永直起身子，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累得不轻：“可是速度一快，我怕自己插不好。”

        “有什么插不好的？力气大一点，看位置准一点，动作快一点不就好了吗？你没看见那个林婶子，一直在笑话我们？”她凑到李正永耳边，侧了侧身子，让他看右边的林婶子。

        李正永瞟了一眼，的确看见林婶子在笑他们，心里顿时火起，憋着一口气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秀秀，我们就做给他们看，证明我们不比任何人差！”

        “这样就对了。”秀秀露出笑容，他们越是不行，别人越会欺负他们，只有他们做的比别人好，才不会被小看。

        于是兄妹二人再次行动起来，两人都憋着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上他们，甚至超过他们！

        不知不觉，两人的速度就追了上去，林婶子和李石今很快发现这一点，不由大吃一惊。林婶子本来以为二人在乱来，然而看着两人插的秧一点不比她差，只好把教训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一整天下来，秀秀和李正永完成的任务不比任何一个成人少，甚至比李石今还要出色！傍晚收工时，村民们看二人的目光再不是嘲笑与戏谑，反而带着赞许。

        “有什么了不起的，插秧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破烂货一个。都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了，要是我早就跳堰死了算了。”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女人声音传入秀秀耳朵，声音不大，但句句讽刺，说得特别难听。

        另一个中年女人阴沉沉笑道：“她不是跳过一次吗？呵呵，我看那是假跳，故意引人注意。不然怎么刚跳下去就被人救起来？而且救她的是那个知青，啧啧，说不定两人早就有一腿了。”

        先前那个女人又说：“我就说嘛，她妈是个二婚，她这么小又开始勾搭男人，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李正永早就听不下去了，转头怒瞪着两个女人。要不是秀秀一直拉着他，他肯定扑过去了。

        两个女人冷笑一声，最先讽刺秀秀的女人夹枪带棍道：“真是没教养，哥哥只知道打架，妹妹只知道勾搭男人，真让人恶心。银容，可别让小孩子们跟他们玩，不然会被带坏的。”

        名叫银容的中年女人啐了一口：“我早就给孩子们说过了，啧啧，他们这一家人，可不敢去接触。”说完就挽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一扭一摆走掉了。

        李正永被气得暴跳如雷，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李石今脸色也不好看，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秀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的名声都是因为张翠才会坏掉的，却从来不知道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

        她忽然发现，郑毓然那天跟她讲话，该是有多大的勇气。他听过这些闲言碎语吗？要是听过，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秀秀默默往回走，虽然不想把这些女人的话放在心上，但那些恶言秽语还是时不时跳出来恶心她一下。她能利用自己的能力让一家人不饿肚子，却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秀秀，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那些老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最喜欢嚼舌根。”李正永自己也被骂了，却先来安慰秀秀，让秀秀心里一暖。

        秀秀道：“我知道，我才不在意呢，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当耳旁风。”

        李石今摇摇头，低声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们，如果家里稍微好点，你们母亲也不会让秀秀……”

        “爸，你别想那么多，她们爱嚼舌根嚼去，咱们不理就好了。只要我以后不再去相亲，她们说一说也就过去了。”她这话也是在提醒李石今，以后千万别让张翠逼她去找对象。

        李石今点点头道：“爸爸知道，只是让你们受委屈了。”他一手牵着一个，慢慢握紧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被说什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不愿意见到孩子受委屈。

        而且秀秀名声被传得这么坏，以后谁还敢要啊？唉……

        他想不到的是，秀秀并没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而且半点不想阻止。她的名声不好，张翠才不会再在她身上打主意，让她去相亲。

        她现在才十五岁，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挑选对象，一点不想那么快把自己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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