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成事，败事

戌时初刻，皇上方携萧妃、惠妃等人步入大殿。喧哗的殿宇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皆撩衣下跪行礼。沈沐清趁此机会偷觑龙颜，仍是记忆中那个相貌堂堂，有些深藏不露的男人。

        只是任这男人在精明，谨慎，甚至对自己的骨肉也忍心痛下杀手，于前世之中，也还是落败于他那个如狼似虎的儿子手里。

        想及此不由唏嘘轻叹，景承煜偏头看了她一眼，竖指抵在唇畔，示意她不要妄动发声，她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景帝笑吟吟的绕过跪满一地的忠臣孝子，走向上首龙座，随后免了臣礼，示意大家不必拘束，尽管开怀一乐。

        臣子们叩谢天恩，随即便恢复了笑语欢声。

        觥筹交错，歌舞曼妙，天下不尽太平，这里却上演着醉生梦死。

        景帝今天似乎格外开心，不擅豪饮的他，一连啜饮数杯玉露琼浆，微醺际，拊掌大赞乐工局助兴的歌舞妙极。

        一直窥测天颜的信王终于等到了机会，冲着乐工局的崔善才，轻轻点首示意。

        崔善才便趁机笑嘻嘻的向景帝进言道，“圣上洪福，君臣同乐。臣才薄，斗胆献了这一池歌舞，刚还怕不衬圣上这一番慰下洪恩呢，圣上既顾惜臣这脸面，给了赞誉，臣不甚惶恐。今儿既圣上高兴，臣便斗胆再献上些讨巧的节目，请圣上垂顾一二。”

        说完拍了拍手，肖怜儿便抱着琵琶在宫娥的引路下，进入大殿，深深叩拜之后，跪于锦团之上，斜抱琵琶半掩羞容。

        殿中喧扰之声，渐渐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投在她身上，又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一时间私底下窃窃私语声渐起。

        萧婉莹状若无意的冲身后轻瞟一眼，侍婢微微点头，她挑了挑眉，随即浮出得意的笑。

        沈沐清玩味的看着她那抹笑，轻抿了一口酒，凑近景承煜，低声道，“你说若是李云轩知道了她差点坏了他好事，会怎么恼她？”

        景承煜一副深于世故的样子，答道，“所以绝不可小觑女人的嫉妒心啊。”

        沈沐清不服，又灌了一口酒，反驳道，“男人也有嫉妒心的好不好。”

        “是啊，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的嫉妒心更可怕。”景承煜目光瞄向某处，心不在焉的回应。沈沐清觉得奇怪，便循他视线去瞧，又看到了那双令她憎厌的眼睛。

        李云轩，毫不避嫌的直盯着她，不掩饰那眸子里的贪望之意。

        即便她已经定下了亲事，他却仍不死心。

        恰在这时，琵琶声起，一曲绕梁绝响的《满堂春》止住了满殿人的好奇和猜度，一时间，皆在琵琶曲声中陷入忘情。

        景帝初时还捻须含笑，渐渐的笑容凝固，一时竟也忘我。随着曲声越发曼妙，他老人家竟开始闭目享受起来。

        李云轩达到目的，逸兴遄飞，好不得意。沈沐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瞧萧婉莹，这位萧美人强端的优雅神情被惊疑之色打破，接着又突转成愠怒，又狼狈又滑稽。

        看她那副模样，沈沐清真想拍手叫好，不用说，一会儿她定沉不住气，逞强去献艺，倒那时才是真正的好戏上演。

        “把你那笑容收一收，太外露了。”景承煜不动声色的提醒了一句。就算幸灾乐祸，也不必非挂在脸上啊。

        沈沐清倒也懂得从善如流，赶紧重新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可惜却绷不住。“怎么办，我就是想笑。”

        人生至爽，不就是看着仇人即将倒霉吗！

        “哼，定力不够，还需再练。”景承煜老道的看她一眼。

        “怎么练？”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回去抄它几百遍。”他把逗她的话说的一本正经。

        沈沐清颇为钦佩的看着他，却在他也绷不住笑时，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捉弄了。

        琵琶琴音倏然而至，肖怜儿窈窕起身，重重叩拜。景帝这时才回过神，冲她一指，连道三声“好”。又问，“你也是乐工局的？以前朕怎么没见过你？”

        崔善才赶紧上前道，“圣上，这位献艺姑娘并非乐工局的，她是信王殿下特意送来，为圣上的豪宴助兴的。”

        “哦？”景帝捻须深笑，眸色赞许的瞟向了李云轩。

        李云轩当即起身，“儿臣芹敬之意，还请父皇不要见陋。”他越是恭谦，越让景帝满意，这可惹得萧贵妃极是不高兴。

        后宫之中本她为大，年老色驰，邀宠已是艰难，此刻信王竟巧借名目意欲往皇帝后宫塞美人，这不是要断她根本。

        她眉眼一闪，浅笑着摇了摇景帝胳膊，“圣上，轩儿有这番孝心，您可得重赏啊。”

        闻言，李云轩便预感到不妙，恭敬的笑脸逐渐石化。

        景帝捻须点头道，“是要赏，那依爱妃之意该赏什么呢？”

        棒杀不及捧杀，皇上的逆鳞之处，常伴枕榻的萧妃最是清楚，遂笑意温柔道，“如今东院空置日久，圣上膝下年长皇子，只有慈儿和轩儿，慈儿稳重处有欠于轩儿，不如就趁着今日百官都在，您就……”

        “住口。”景帝薄斥了一句，扭头狠狠的看了萧妃一眼。萧妃赶紧垂头，一副惊惧之色，眼角却挂着冷冷得意。

        李云轩恨的牙根尽痒，抬头瞄着景帝，见他脸色已经阴郁下来，知道今日这番心思恐功亏一篑了。

        远处，沈沐清和景承煜相视一眼，对这变故有些惊讶，却不感意外。遂按下心思继续看戏。

        殿中场面僵冷了一阵。萧婉莹便在这时站了起来，福礼道，“父皇息怒，母妃也是一番好意，想为父皇分忧。一时情急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婉莹在这里待母妃告罪，恳请皇上不要怪责。”

        她既张口求情，也算顺下了台阶，景帝本也不打算追究萧妃，遂缓了缓色，“罢了，今日难得君臣同乐，朕还不想为这事扰了大家雅兴。”又向崔善才道，“歌舞继续，后面还有什么精彩的吗？”说话间，已经是不再去理会肖怜儿的献曲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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