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谈

是夜，温热雾气在房内缠绕弥漫开去，沈云临歪着头，目光沉沉地望着手中的檀木扇。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想着想着，感受到眼眶微热后，她抽回了思绪，合上眼帘，等这一切结束，她还要去一趟交建，千回和青葵一直没有消息，如果不在交建，那么便要去阿依那赫部寻，等找到他们，便去寻一处清净之地安居。

        窗户忽而传来的异动立马惊动了沈云临，她扭头一看，见是南星从窗外翻了进来。

        沈云临立马收扇在唇边示意。

        南星点点头，轻声走到房门处，她拉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婢女和那个站在远处的树下纹丝不动的少年，她小心地合上门，转身走进内室。

        “主子。”南星轻声走过去，沈云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大哥呢？他的伤重不重？”

        南星坐在脚踏上，低声道：“他现在很安全，伤势不重，没有被用刑。”

        “那就好。”沈云临松了一口气。

        这时，南星将一块东西交给沈云临，竟是另一块神天银光。

        沈云临给萧言的是个假货。

        “主子受伤了？”南星这才看见她脖间缠着的纱布。

        沈云临不在意地道：“无碍，小伤而已。”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告诉大哥我的计划，他知道后一定不会再轻举妄动。”

        南星点点头，“要让他去哪里吗？”

        沈云临想了想，道：“汝藏现在只剩一片旧址，要去汝藏得经过梓桑，你告诉大哥让他去梓桑等我。”

        南星点点头，“明白，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沈云临道：“等我离开武成后，你回勖州去，告诉勖王，萧诩囚禁了明州太守赵西堂，让他设法让赵西堂逃出来。”

        南星道：“好。”

        沈云临道：“去吧，小心些。”

        南星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离开后，沈云临起身赤足下了脚踏，将神天银光放在枕下后，朝着屏风处喊道：“来人。”

        话音一落，两个婢女推门而进。

        服侍着穿好衣物后，她拿着扇子上了楼。

        行至露台上的茶几前入坐，抬了一只脚，倒上了一杯酒，扭头看向小九，道：“你上来。”

        小九听得召唤，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脚铐，朝着阁楼走去，他上了楼，朝她行了礼，便上前将她的双脚锁上了。

        沈云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望着远处明亮的灯火，自言自语地道：“没想到这画骨之术，不仅能改变外貌，竟连哑巴都能装。”

        小九听到此话，便抬头看她，见她只是望着远处，手里转动着那把檀木扇。这是他第一次见她以女装示人，容颜绝色，如皎月，如清泉，如云霞，出尘绝世。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三个头。

        沈云临道：“你与我无亲无故，犯不着给我磕头。”

        小九跪在地上道：“阿姐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待小九好的人。”

        沈云临冷冷地道：“你是草原人？”

        小九道：“是。”

        沈云临道：“真心这种东西，就像我手里这个酒杯，握稳当了，自然就暖了，要是碎了，便只能丢弃了。”

        小九闻言，沉默不语。

        沈云临道：“我自该杀了你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你也别与我说什么权柄之下，善恶都是自己选的，没人可以逼得了你。”

        小九道：“阿姐要杀我，不必脏了阿姐的手，太子对阿姐言听计从。”

        沈云临一道冷清的目光扫向他，“我看不用我开口，也许哪天他为了讨好我，声称都是你出的主意，便会杀了你。”

        小九苦涩一笑，“阿姐说的没错。”

        沈云临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楚丰岩的书房里藏着的是不是我父亲和萧诩的来往信件？”

        小九道：“是。”

        沈云临道：“那些信放在哪？”

        小九道：“在太子寝宫的床下，那里有暗格，信都在里面。”

        沈云临转眸看着扇子，若是在寝宫，那便有些棘手，南星6虽身手敏捷，可东宫不比一般府邸可以让她来去自如，如果自己去的话，又该如何拿到？

        也许是看穿了沈云临的思绪，小九说道：“太子对阿姐不会生戒备之心，若能将他灌醉，阿姐自然能得手。”

        沈云临道：“是了，你们才是做戏的高手。”

        小九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小九立马站了起来，沈云临朝那拱门望去，见是沈云羽和柏栾，二人互相行了礼之后，柏栾便离开了。

        “妹妹！”沈云羽站在门下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木盒，然后走了过去。

        沈云临看着他，握着扇柄的手不由地紧紧收拢。

        “妹妹。”沈云羽上了楼后，将那木盒放在桌上，边打开边道：“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这套人偶收集成套了，这固序先生真是古怪，非得把一整套东西拆开去，你看看可喜欢？”

        那盒子里的是一整套镂雕的小玉人，总共有十个，它们的手臂上都镶着两片花瓣，有的垂手而立，有的仰头观望，有的掩唇而笑，竟似活物。

        “谢谢。”沈云临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再多看一眼。

        “你的眼睛好了？”沈云羽伸手扶住她的头，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沈云临道：“已经好了。”

        沈云羽这才松开她，就势随意地坐在地上，“救你走的人治好你的眼睛的？”

        沈云临道：“不是，遇到一个江湖游医罢了。”

        沈云羽道：“江湖游医给人下蒙汗药，也说的过去，不过一个游医能有身手如此好的护卫倒是稀奇。”

        沈云临看着他道：“如果你是来套我的话，那你死心吧。”

        沈云羽微微一笑，“我的妹妹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子，谁能套你的话？”

        沈云临道：“那你此番来是何意？”

        “给你送礼物啊。”沈云羽抬手推了推那个木盒子，“你不记得了，从前我和父亲不在家，年年都会送礼物给你，偏偏你啊，寻常的看不上眼，我和父亲总是绞尽脑汁去给你寻稀奇玩意。”

        “沈云羽，你今夜过来究竟想干什么？”沈云临并不愿与他多说。

        沈云羽的笑容渐渐凝固，慢慢的变得有些伤情，“妹妹，你为何要对我如此防备？我们是亲兄妹啊。”

        “你们做的那些事，要我如何释怀？”沈云临别过头去，神情冷漠。

        沈云羽道：“你指的是父亲、徐叔、楚丰岩，还是他元风初寒？”

        “他们之间有区别吗？”沈云临看着他，眼尾微红。

        沈云羽道：“当然有区别，你为了一个外人，要杀太子，更要杀你的亲哥哥。”

        沈云临冷笑了一声，“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是我的亲哥哥先要我的命的。”从来战争只为守护子民与国土，他萧诩挑起战争，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她的大哥，助纣为虐，如今放眼天下，哪一处没有硝烟？

        “我？”沈云羽一怔，“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沈云临道：“可你利用我杀他。”

        沈云羽眉头一横，“不杀他怎么打元风部？留着这个隐患将来威胁大临？”

        沈云临心寒地道：“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沈云羽摇摇头，十分惋惜地道：“可他终究没死。”

        沈云临猛地抬眸盯着他。

        沈云羽倾了倾身，“我知道，元风初寒没死。”

        这句话就宛若一把火焰，瞬间点燃了沈云临的怒火，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怒视着他，“沈云羽，你若再敢碰他，就算要我坠入阿鼻地狱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你心里真的有他。”沈云羽平静地看着她，这一刻他也不用再猜测了，他这个妹妹自小便优秀，又争强好胜，却对情爱之事不甚通透，虽说与太子关系亲厚，其中更多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和家族未来的兴盛，不曾想一朝动情，竟这般刻骨铭心。

        这一声问，再次击中沈云临深埋心底的脆弱，元风初寒推开她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委屈和悔恨侵蚀而来，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中箭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早已视他为己命，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她揪紧了他的衣领，道：“我无人可依无人可信的时候，是他毫无条件的帮助我，保护我，陪着我，为了我，他什么都失去了，所以我警告你，你们若是再伤他一分，我必十倍奉还。”

        沈云羽长叹了一声气，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放心，这个消息被我截下来了，我没有告诉太子，自然，他也不会。”语罢，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小九，随后又说：“可是以太子的心思，他早晚会知道元风初寒没死，毕竟依帕尔没那个本事。”

        沈云临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沈云羽用力拽下她的手，“我相信只要你在武成，他必然不会轻举妄动，况且看他此番的行事风格，必然是决意隐姓埋名，再者大临也不是非要元风部不可，井水不犯河水也可。”

        沈云临甩开他的手，“你们还想用我牵制他，恐怕不会如愿了，他如今恨我都来不及。”

        沈云羽道：“不见得，身为元风人，他选择帮助元风部击退大尤，这无可厚非。所以妹妹啊，好好的留在这儿，做你的太子妃，做未来大临的皇后，只要你无恙，所有人都可安生，你不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选择回来吗？”

        “是，如你们所愿。”沈云临抬了抬脚，铁链作响。

        “你好生歇息，我走了，这份礼物是我真心实意讨好你的，你再不喜欢，搁置在旁也行。”语罢，沈云羽起身带着小九离开。

        沈云临看着那木盒里的小玉人，刚才不甚留意，现下一看，约莫是她的模样，这恐怕不是他收集的，而是寻了固序先生现雕的，那固序先生常年不得踪迹，少有人能寻到他。

        她伸手摸了摸一个捧腹大笑的玉人，可她只是淡漠地看了几眼，便将盒子合上盖，起身朝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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