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云姐

在此多时直到暮鼓敲动沉沉的响起，周围都寂静极了。

        “远近楼”里一般不来什么人，偶尔会有隔壁院子种着金银花的鹿大夫来访一下，但他是知道此地规矩的，不会上二楼，只是从一楼一侧的角门出去，到后面的庭廊竹帘下静静的坐着，偶尔带着他的铁药碾与几捆中药梗在那里磨粉。

        杜明驿从二楼看着庭廊下脾气古怪的鹿大夫，他常年研讨古书，在疑难症上很有见闻，来淮王府多年少与人往来，若是哪房的夫人遣奴婢去求个药方，也是最多三句：“小病，小徒弟去看，老夫不去。”

        “杂症，大徒弟去看，老夫不去。”

        “难症，两个徒弟搞不定，老夫可去。”

        尽管鹿大夫医术高超，但少与人往来，他有个特点，对孤本医书特别痴迷，为了一饱眼福，他也常常出府，行迹遍布各大书馆地摊，偶尔一走半年，府里只剩两个徒弟。

        鹿大夫心情不是太好，铁药碾在手里走了神，旁边侧角门里的两个徒弟互相推搡着，以猜拳的形式决定谁去师父面前。雷哥输了，却故意的赖皮说：“云姐，你于医术不太精深，需要去师父面前多走动，大师哥就把机会让给你了。”

        云姐满肚子愁容，低垂着头来到鹿大夫身边：“师父，大夫人冰尘派人来请您，去趟呢！”鹿大夫把头一扭，仿佛没听见。

        云姐来回围着鹿大夫转圈圈：“三夫人羽里在庄里被蛇咬了，让您去一趟呢！”

        鹿大夫凶着云姐：“外男能给夫人小姐看病吗？小丫头不懂……回去背医书去！什么时候赶上雷哥！”

        云姐八九岁，正是俏皮可爱的年纪，摇晃着鹿大夫的手臂：“师父……你怎么总拿我跟大师哥比……天赋是能比的吗？”

        云姐撸起衣袖，推着铁药撵磨药粉：“师父歇歇……云姐有力气！”

        鹿大夫愣了愣：“一个傻丫头！力气大，顶什么用！”

        鹿大夫为了一本叫“天医开悟”的古书跟云巷一家叫药中堂铺子的掌柜吵起来，这本书深入浅出，十分契合云姐的理解水平，教徒弟是很费心的，鹿大夫有心了，却偏偏药中堂的掌柜死活不卖给他。

        鹿大夫又去了一趟药中堂，却只有一个小药童，找不到那个掌柜。鹿大夫怀疑是故意躲着他，回来坐在“远近楼”庭廊里，一直为此事烦心。

        陆风风在楼上听着有些纳闷：“公子，这么笨的丫头也能学医？”

        杜明驿的嘴角弯了个弧度：“臭小子，你不仅呆，话还多？”没好气的指着另一个桌子上放着的一篮子核桃：“提下去，让丫头开了！”

        “公子，你不也觉得她力气大！”

        杜明驿一个纸团朝他后背扔过去：“砸不开！你别回来了！”

        “明明都欺负云姐力气大嘛！”

        陆风风腿脚利索的翻过栏杆，伸手将一篮子皮厚个大的核桃放在云姐对面：“我是新来的，自我介绍下，叫陆风风，你以后可以叫我风哥！”

        云姐儿抬起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他，甜甜的一笑：“风哥！”把核桃放在手里掂量着，拿起一旁的小锤子，咔嚓一下，碎了。

        陆风风饶有趣味：“让你干就干啊，你也不讨价还价！”

        “分我一半就可以了！”她捏起核桃仁塞入嘴里，把药碾推到了一旁，“师父，还是你来吧！云姐有些想吃核桃仁了！”

        鹿大夫捋着胡须唉声叹息，被这个傻徒弟蠢哭了。

        陆风风伸手拦住：“你这么……嗯，实在，我也不好欺负你，这样吧，我给你磨药粉，你给我砸核桃！”

        云姐想了想，认为这个交易非常合适。

        鹿大夫不妨碍他俩劳动，找了稍微远一点的栏杆靠着，累了，就坐在那里靠着栏杆打盹，柔光斜照，暖滋滋的。

        杜明驿吹干墨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外面已经临近黄昏，将桌子上的大字往纸篓里扔去，拿起一把折扇摇呀摇的下了楼。

        从角门出去，去找陆风风。

        鹿大夫睁开一条细缝，橙黄柔和光线里被过来的人挡去了一些。

        看清是杜明驿，也不生气，推着他往一边：“小公子，什么天了，扇子摇的眼花了，风流倜傥的显摆什么呢！”鹿大夫说话向来随心，因为是大夫，常年研究患者的心理。

        “要老夫看啊！你是欠一个收拾你的媳妇！”

        杜明驿失笑：“如我这般玉树临风的，不知未来哪家的小姐有这般功夫可以收了去呢！”

        鹿大夫翻了个白眼：“就你小子没脸没皮！”

        陆风风一只耳朵长在杜明驿那里，听此话大笑起来，而一只眼睛长在云姐脸上，竟然不知云姐也是这么好看，看的有些入迷。

        云姐恍惚间觉得视线总是盯着她，女孩子感觉特别灵敏，抓细节也是很准的，虽然她很笨，但是她会问：“风哥！你眼睛为什么总落在我脸上？”

        陆风风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会如此直截了当，他没说话。

        他打着哈欠搪塞：“许是风大迷了眼，看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杜明驿转头，一把扇子朝下，用扇骨垂在陆风风的肩上：“起开……丢人现眼去一边去！”

        云姐却无知无觉：“风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陆风风摸着鼻子，有些惭愧。

        杜明驿握着扇骨，言语警告：“云姐，这小子不老实，离他远点。”

        云姐用余光撇回来，询问着鹿大夫，“师父，雷哥与风哥一点不一样，雷哥又聪明又细心，风哥嘛？”她揉着小脑袋在思索。

        陆风风本来去一边磨药粉去了，听到这番话，心里的小九九又转了起来，回来问着云姐：“风哥又如何？”

        云姐用眼睛在他个头上打量，站起来才只到了风哥的腰间，满脸的委屈：“像我这么矮，都要踮起脚看你。”

        陆风风火急火燎的安慰：“身高不重要……”

        云姐堵了气：“怎么不重要……等我长大在告诉你吧！”

        一句话让场的各位压低了笑声，翠绿的竹帘下，是陆风风的大嚎：“苍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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