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矛盾

第二天下班后，陈白禾就收到了叶晨发过来好友申请，她本来已经很久没登陆这个聊天软件了，之前严玲一直说发信息给她总是不回复，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怎么打开看过。

        他另外还寄了一份纸质版合同，她大致看了下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签了名字发回去给他。

        同时发过来的还有一份薪资，陈白禾有点意外，昨日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了一把，没想过回报，毕竟能够得到这份工作已经很开心了。

        犹豫了下，她还是发了条信息给叶晨，托他同梅先生表达感谢。

        “不用感谢，这是你应得的——转自梅先生的原话。”没过多久，陈白禾就收到了叶晨的回复。

        她看着短信抿唇一笑，接着将手机收起来，准备去一趟公司。

        本来这两天她是不需要去公司的，不过严玲打电话来说有事情想要面谈，她想着下班之后也有时间就答应了。

        一进公司，陈白禾就很顺利地在办公室看见了严玲，有点诧异，她知道往常这个时候严玲都挺忙的，她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才能看见她。

        严玲抬头看向她，“来啦白禾。”

        “今天不忙吗玲姐？”

        严玲看了下手表，说：“我让丽莎帮我看下，暂时能偷个闲。”

        陈白禾暗自思忖，什么事能让工作狂严玲推掉工作，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身上去。

        “你刚下班还没吃饭吧？”严玲问。

        她摇摇头，“没事，玲姐你不是说要事要谈吗？”她想着早点说完事，能早点去医院。

        “别急嘛，我定了餐厅，我们边吃边说。”严玲将电脑合上，推着她往前走。

        陈白禾推辞不了，好在餐厅就在公司楼下，走几步路就到了。

        “你吃什么？”严玲看着菜单问道。

        她微笑了下耸肩，“你随便点就好了。”

        “行，那我帮你点个这里的意面，是这家餐厅的招牌来着。”

        她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见。

        点完菜严玲又谈起了其他事情，可陈白禾觉得似乎都不是她真正要找她谈的事，毕竟这些无关紧要的在电话里谈她可能都会觉得耗电话费。

        一直到菜上来，陈白禾吃着面，也不主动说话，她忽然也不着急了，反正说事的人都不急她急什么。

        严玲反而吃不下了，她看着陈白禾吃得相当专心的模样，觉得她做吃播的话怕也是有一大堆人会去看，而后又对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她现在是越来越入戏了。

        顿了顿，她说道：“傅淮，你记得吧。”

        陈白禾一愣，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下意识微蹙的双眉泄露了她波澜起伏的内心，她没说话，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倒胃口地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下嘴。

        这才过了几天，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严玲温和地对她说：“那位傅先生，他明天想约你出去一趟。”

        她此时刻意放柔的声音却让陈白禾觉得无比刺耳，犹如指甲在黑板上刮出的噪音般让人觉得心烦。

        她闭了闭眼，一想到要再见到那个男人，陈白禾就觉得自己脸上的面具随时有可能会被不留寸缕地撕下来，她摇摇头，“我不会去的，麻烦你帮我拒绝了吧。”

        严玲毫不意外，她收回了笑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态度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想去白禾，但是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去。傅先生给我转了一笔账是给你的，单单是前几天你和他们一起去赛车那次，这钱就抵得上你几个月直播赚的钱了。

        你妈妈的情况我有了解过，越早动手术是越好的，而且我认识一位外国医生，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如果你……”

        “玲姐！”陈白禾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声音藏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紧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妈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也宁愿多干几个月，这钱我自己也能赚。”

        严玲冷笑了一声，皱了下眉毛道：“白禾，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天真。”

        “对，你现在是有很多人看，但你有没有想过，直播这一行一天一变，你能确保你能火多久？过几个月的你能保证能赚到现在的零头吗？”

        她的话就像是一桶凉水浇在陈白禾头上，她沉默了几秒，眼睛盯着桌上那杯冰水没动。

        严玲感觉到了她的动摇，就接着道：“其实傅先生是个很绅士的人，你在他身边他不会伤害你的，你考虑下好吗？”

        陈白禾看着杯壁上凝出的水珠，她手指触上桌上的水渍，沁得心底微凉，颤了颤睫毛，她把目光收回，平静地开口：“退一步讲，那位傅先生不会伤害我，那他身边的人呢，谁又敢保证呢。”

        而且，陈白禾并不觉得，比起他身边的人，傅淮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某天被他们发现她故意掩瞒容貌，欺骗他们，她又是会什么下场。

        “百合，我好心提醒你，在这个社会，整天忙着工作是没有时间赚钱的…”她拉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陈白禾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泛呕，她是真的坐不下去了。

        “谢谢玲姐，麻烦你直接帮我拒绝吧。”她拿起桌上的包，起身离开。

        陈白禾脚步不停地走出去，直到逃似的离开那个路口，她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仰脸看着阴暗的天空，密不透风的乌云压得她快要喘不了气。

        她背后空荡荡的，凉风吹进她的衣领内，冷得她一哆嗦，她有种无名的恐惧，就像是知道前方有个裹着蜜糖的陷阱，她必须要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抵抗它。

        她刚才急于打断严玲的话，就是怕再听下去，她会不顾一切丢盔弃甲地答应，直直地冲着那个陷阱跳下去。

        陈白禾不想再想下去，她招手打了一辆车，去了医院。

        陈母如往常一样，在床上躺着，她神情安静，有时候陈白禾会恍惚觉得她只是像以前一样睡着了。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又或许是因为长期躺在床上使她不分日夜地昏睡。

        “李姨，让我来吧。”陈白禾看见李姨端着盆水进来，上前接过。

        李姨是照顾陈母的护工，陈白禾平日要工作，没办法做到兼顾，她就请了以前的邻居李姨来照顾陈母。

        因为是认识的人，她知道李姨人很好，以前陈母没空的时候，她经常会跑到李姨家去，由她来照顾的话陈白禾也会放心很多。

        “你说你白天要上班，晚上也不好好休息，这个时候还过来干嘛。”李姨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庞，皱眉说道，她是看着陈白禾长大的，心里也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陈白禾微微一笑，她知道李姨担心她，“我今天没什么工作，就想过来看看，您别担心了。”

        她把水盆放在桌面上，将毛巾浸水后拧干，替陈母擦身子，擦完之后按摩放松，这些事情她有空的话基本上每日都会过来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

        她对她不能时刻照顾陈母心里是存有不安的，所以这些事情她希望尽量不假手于人。

        “李姨，我去交费。”陈白禾说道，穿上外套。

        “去吧。”

        陈白禾去缴费处交了这个星期的费用，她看了眼手机里的余额，李姨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她自是不好意思主动和她提起的，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拖欠人家的工资……

        耳边好似又响起了严玲的话，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拿着单据转身去了梁主任办公室。

        梁主任是陈母的主治医生，她有一段时间没碰到他了，所以想专门找他聊一次陈母的情况。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几秒过后，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请进。”

        陈白禾开门进去，礼貌道：“梁医生，您好。”

        梁医生看见她，点了下头，“请坐陈小姐，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是啊，”她坐下，“我这次来是想问下我妈的情况。”

        梁医生将眼镜摘下，他点头道：“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明天就是我找你了。”

        陈白禾一愣，脸色有些苍白，她几乎瞬间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您请说……”

        梁医生低下头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很残忍，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就是他的工作，“你妈妈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现在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加速衰竭，我们的建议是尽快动手术，最好在这个月内，而且，你要做好心里准备，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

        梁医生见过很多病人家属，在面对这种费钱且结局不一定好的时候，都选择了放弃。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让她早点做好心里准备。

        陈白禾当然想早点动手术，看着陈母苦受病痛的折磨，她比谁都不好受。可是动手术的钱去哪里弄，她就是一天打十份工，也不可能在这个月内弄到那么一大笔钱……

        等等……陈白禾颤了颤睫毛，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叫‘傅淮’的男人，她垂眸掩住自己眼里的神色，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跳出来，指责她冷血自私，这种时候还只想着自己。

        这两年来她没日没夜地找工作攒钱，甘愿忍受眼下的痛苦，不就是为了给妈妈做手术吗，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个选择好像就是最好的选择，勇敢一点吧，她除了勇敢也别无选择。

        命运的齿轮不知不觉转动了一下。

        “做吧，就这个月做手术。”

        她眼里的矛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坚定。

        她想，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回到病房，陈白禾将陈母这个月动手术的消息告诉了李姨。

        李姨又惊又喜，可没等这喜跃在她的脸上，她就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

        她担忧地问：“这动手术要多少钱啊？”

        “钱的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陈白禾微微一笑，安抚性地捏了捏李姨的肩膀，“您啊，就别担心了。”

        她不想李姨担心，也羞耻于说出自己拿到钱的渠道。

        陈白禾微不可察地皱着眉，现在重要的是联系严玲，希望她还没那么快将她的话付诸行动。

        正好李姨后面催促她回去休息，她也就顺势答应了。

        站在自己家破旧且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外，陈白禾有些心慌意乱，深吸了一口气，她拨打了严玲的电话。

        楼梯间的灯光老旧失修，一闪一闪地照在她的头上。

        电话拨了十几秒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了严玲漫不经心的声音：“白禾，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意识到严玲已经猜到她打电话的来意，陈白禾也就没再废话，她抿了下嘴道：“不好意思玲姐。”

        “不用道歉，玲姐能理解，明天中午会有人去接你，提前做好准备，穿好看点。”

        “嗯我知道了，谢谢玲姐。”

        陈白禾等电话挂掉，一股脑涌上来的疲惫感拽着她在楼梯口坐下，抱着双膝将脸埋了起来。

        没过多久，手机就有短信震动的声音。

        陈白禾垂着头打开手机，光一下子照在她脸上，眼睛不适地眯了眯，她用指腹擦掉眼尾的泪花。

        短信是银行发过来的，上面提示她的银行卡在刚才有一笔进账。

        她看着上面的金额，吸了吸鼻子，自嘲地笑了出来。

        她终究，还是和魔鬼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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