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推开黑暗的人

我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并不明白。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事情，五个人的死亡伴随的是四个人的新生。那一千六百万如果分成四份，每个人都有四百万。四百万在大城市算不上很多，可如果去一个小城市，足够过一辈子了。

        那天晚上，李太达说自己想要买一套房子，然后和自己的母亲去住。赵而鸣想要去环游世界。林柔想要开一家咖啡馆，而张雪想要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有了这四百万，他们想要干什么都可以了。

        夜已经很深了，看着外面眨着眼睛的星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个谈梦的夜晚，似乎正是两年前的今天，可此刻周国已经死了，李太达被捕了，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明月半墙，月光洒在了大地上。

        “走。”我拍了拍身边的谷琛：“今晚上，我带你找到失踪的两千万。”

        “能找到么？”谷琛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这都这么黑了，去哪里找去？”

        我和谷琛来到了育才中学高中部的楼顶，带着一个夜视望远镜。如果不出我的意料的话，张雪他们晚上应该会来到这里。我现在开始隐隐的觉得，张雪在周国的死亡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如果不是张雪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张雪的话，我也根本就不会知道周国的打结手法。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张雪告诉我的基础上的。那么这难道也是周国事先安排好的么，可他是怎么知道，今天我们会跟着他们的？

        我正思索的时候，谷琛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道：“有人上去了。”

        我接过了谷琛递来的夜视望远镜，远远的一看，这才看到，对面果然有陆续的人影走了上来，仔细看去，果然就是张雪他们几个，只是现在不见了李太达和周国，只剩下了三个人，林柔，张雪还有赵而鸣。

        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真的是相顾无言。我看到张雪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其余两个人，黑暗中，只能看出那是薄薄的卡片。我脑海中一亮，应该就是银行卡了。那被周国用两千万买来的一千六百万，应该分成了四份。

        难道，两年前的周国就想好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

        几个人先是一愣，转而却又是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张雪似乎对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事情，就听赵而鸣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喊道：“周国，你这个神经病！”

        果然张雪其实是知道周国的计划的，可张雪却并没有阻止周国这么去做。我记得张雪说过曾经到周国的家里看过，那么张雪应该知道周国的母亲其实早就去世了，可在家里的时候，张雪并不是这样说的。

        张雪告诉我那个时候周国的母亲还是偏瘫，可从周国的家里桌子上的灰尘来看，已经有多年时间了。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周国一个人的计划，而是周国和张雪两个人的计划，可张雪看起来不像会是那种用周国的生命来换取自己梦想的人。

        周国是喜欢张雪的，或许周国这样做也是为了张雪，他希望永远不要调查在张雪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吧。

        对面的赵而鸣还在大喊大叫，这样的喊叫声不一会儿就会吸引来保安。谷琛没有夜视望远镜，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推了推我的肩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那两千万在这些学生手上？”

        我刚想说是，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两千万，是五条命换来的。高睿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别人，那么在他死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尽可能的帮助别人呢？

        李志南和王一曼，两个都是孤独的人。只不过一个选择了孤独的死去，一个选择绽放成一朵血花。两个都是寂寞的人，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在意。那么死的时候，会不会去在意那些和他们几乎一样的孩子呢？那些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照顾的孩子。

        至于马力亮，他骗人骗了三年，选择自杀是因为想要赎罪，那么在死之前，能帮助别人算不算是赎罪呢？

        最可悲的就是周国，自己的母亲俨然去世，可却装作一个无所谓的样子。在班里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烦心的一样。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藏的越深。周国选择了用自己的死来成全其余的人，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交代，让我们可以把案子在周国这里结束。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是强制性的收回那钱，就说来源不明，让这几个人的梦想都破灭？还是干脆查到周国这里就算了，周国已经竭尽自己所能将钱洗白，就是为了能够让这几个人用起来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我有证据么？完全是死无对证，我又去哪里结案呢？世界上似乎是有这种烦恼的，这种纠结的烦恼。

        我一定要让这些孩子回到那些丝毫尽不到监护人责任的家长的手中么？

        如果处罚不是用来惩罚坏人，而是用来限制好人的话，那处罚还有什么用呢？

        谷琛再一次的推了推我，然后说道：“看到什么情况没有。”

        我摇了摇头，决定就查到这里：“没有，我考虑错了，和这些学生并没有关系。玛丽说这笔钱被送到境外去了，看来果真是如此。唉，我还以为能找到这笔钱呢。”

        谷琛见我叹气，拍了怕我的肩膀：“死了这么多人，钱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只要不在死人就好了，那么是不是能结案了？”

        说道了这里，谷琛突然是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说道：“虽说是该结案了，可你说，这案子到底该怎么结？都是自杀？还是说周国教唆这些人自杀？”

        我突然的想起了那著名的诗来，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偌大的东兴市里，不出一天，这些自杀的人就会被人遗忘在城市的角落里，只有他们的亲戚会永远记住。

        可即使是他们的亲戚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死之前，究竟是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他们自己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黑暗中，已经被黑暗所吞噬。可在他们最终选择了自杀之前，希望能让几个在深陷黑暗中的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

        第二天的凌晨，有一封信送来。

        落款人是周国，这是周国写给我们的信。是EMS快递，看起来也是周国精心挑选之后的选择，如果是其余的快递的话，在周国写完信的当天就送到了。那么周国也不会死了，我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打开了这封信，看看周国到底要和我们说些什么。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自杀了。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那些人是自杀，我也是自杀，可能你们会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自杀。原因我不能够告诉你，这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秘密。”

        随着周国的死，两千万彻底的成了没有影子的东西，我们几乎找不回来了。

        “这个世界说来也奇怪，有时候人死了比活着有用。我之前一直都不能理解大千世界，为什么有人会自杀。我之前总觉得，那些人既然连自杀都敢，难道还害怕活着么？答案是害怕。这个世界上往往有比死亡更艰难的事情。”

        “有的人和自己心爱的人阴阳两隔，有的人则是被别人夺走了心爱的人，有的人在漫漫长夜里忍受着孤独，有些人在烈日当头也躲不过内心的谴责。孤独会死人，寂寞会死人，忧郁也会死人。”

        “和活着来比，死亡是最不需要勇气的东西了。最懦弱的人才会选择自杀，没错。可在自杀的时候，有时候我们也希望不会白白来到这个世界上。自杀的情绪是相通的，我有时候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一眼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年时间里，我几次觉得他们四个人有自杀的倾向，可却从没有另一个人看出来。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的心里也藏着这个种子。只有想要自杀的人才明白另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心中是如何思考着的。”

        “所以，这个世界再见了。再见了张雪，再见了林柔，再见了李太达赵而鸣，再见了这个世界。我们只是率先一步离开了，你们要好好活着，带着我的生命，带着我想要看到的，继续的活下去，完成你们的梦想。”

        “你们的好朋友，周国。”

        看着这封信，我的脑海中不由的想到了在教室时，外面关增彬对我说的话：偷氰化钾或许是周国这辈子干的最大的事情了。

        可周国做的，比偷氰化钾大多了，他偷走的，不仅仅只是氰化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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