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

五月天餐馆，晚上的就餐时间。

        今天恰逢周末，从5点以后餐厅里就坐满了，服务生不断的对后来的客人表示着歉意。空位管理器上偶尔出现的用餐完毕的客人腾出的空桌，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菲利普看了看人满为患的餐厅和服务台前等候空位的人堆，不由张嘴吸了口凉气。他眨巴了下眼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挤到服务台前，“你好，辛达；杜鲁班订的位置。”

        “啊，您是杜鲁班先生的朋友吧。”正在忙碌的希尔顿小姐露出一个快活的笑容，“班克斯，带这位先生去靠窗的3号桌。”

        “先生，这边请。”一位红头发的小个子服务生微笑着示意菲利普跟他来。

        于是加比尔在一片羡慕的眼神里跟着年青的服务生穿过大半个热闹的餐厅，来到相对安静的靠窗餐位上——要知道，周末的五月天是根本不接受预定位置的——况且是这么好的位置。颇有那么几个衣着异常光鲜的家伙忿忿不平的想提出抗议，但是菲利普先生整齐的军服和准将的阶级徽章让他们最终打消了在女伴面前一展男人雄风的念头。

        班克斯恭敬的拉开椅子请菲利普坐下，然后客气的询问他是否需要现在点菜。菲利普表示同伴还没到，来些餐前红酒即可。很快红酒就到位了，加比尔挪动了下身体，在椅子里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拿过盛红酒的高脚酒杯，“辛达真是厉害啊，今天都订得到位置。”说着品了口红酒，满意的点点头，“酒也非常不错。”

        菲利普玩味着杯中的红酒，好整以暇的等待着辛达的到来，并人品的希望他不要遇到堵车——最近的交通管制系统实在是让人失望。

        辛达倒是没有遇到堵车，上午的时候，路菲普中将传来了一份舰队阵列变化的设想图，希望他提出修改意见，以便在下一次的演习中让部队进行操练。辛达克尽职守的足足研究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完成修改并让办事员用加密频道回传给路菲普中将。等他收拾清楚剩余事务，赶到五月天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25分钟。

        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辛达一眼就看到了服务台里的露西斯，望着那忙碌的身影，一股细细的暖流轻柔的漫上了心头。露西斯正在对一位年轻的同盟军官表示着歉意，“实在对不起，暂时没有空位呢。如果您愿意等候，或许待会有退席的客人会空出桌子……”

        希尔顿对面的男子无奈的搔搔有些凌乱的黑头发，“这样啊，真是困扰呢……”转头询问身边的小男生“怎么样，尤利安，要不要等呢？”

        “提督不是说这家店的菜式特别合您的口味嘛，那就等会吧。”说话的少年有着和辛达一样颜色的头发，漂亮的棕黑色眼睛平静的望着自己的监护人。

        “那就等会，但是尤利安，你不饿么？”

        “没事，我也很想尝尝让提督称赞的菜式。”

        这时露西斯看到了辛达，俏丽的脸上洋溢起快乐的笑容——和对待客人不同的，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的笑，“杜鲁班先生，您的朋友已经来了，在靠窗的3号桌。”

        “嗯，谢谢。”辛达微笑着向露西斯表示感谢。没有领班小姐的帮忙，这个钟点是肯定没位子的。

        “这位，是杨威利少将吧。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如何呢？”辛达认出了等待空位的黑发男子，“希尔顿小姐，3号桌坐得下4位吧？”

        一旁的班克斯小声嘀咕着，“当然没问题啊，那是6人座的餐位呢，希尔顿小姐真是偏心……”突然他发现露西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班克斯打了个冷战，立刻大声说道，“啊，几位这边请！”闪电般的从服务台里迈出，殷勤的领着3位客人走向餐位。

        杨威利几乎是被班克斯胁持着前进，“啊，这个，您……”对于突如其来的好运，他有些不知所措。

        辛达笑笑，看来这位第十三舰队的司令对自己是完全没印象了。“我是辛达；杜鲁班，第三舰队副司令。我们见过的，杨少将，在十三舰队的成立大会上。您的就职演讲非常的精彩。”

        “这样啊……真是麻烦您了，那么这位是……。”来到3号餐位前，从班克斯的手臂中解放出来的杨定了定神，发现餐位上已经坐了一位。

        “在下菲利普；加比尔，后勤保障部参谋。杨少将，久仰大名，从艾鲁法西亚以来。”菲利普从红酒的享受中脱身出来，客气的起身和杨打招呼。

        辛达望望桌上的两个酒瓶，这时已经空了一个，“不错嘛，加比尔，酒量见长呀。”

        大家落座之后，菲利普看着和辛达头发颜色一样的少年，“对了，这位年轻人怎么称呼呢？”

        “尤利安；敏茨。叫我尤利安就好了。”

        记录了各人要的菜式之后，班克斯手脚麻利的返回服务台去了。不需要希尔顿小姐再交代，他知道这桌的菜要尽快上。“但是今晚确实很忙啊，厨房的人已经要发飙了，先挪用下其他桌的备好的相同菜式吧……可是这样其他客人大概会投诉？我管他那么多！话说回来，这位杜鲁班先生长的是不错……”班克斯心里胡乱盘算着，脚下可是一点没耽搁，很快就回到了服务台，顺道还收了6个空盘，给3位客人换了餐具。

        菲利普拿起酒瓶，给众人满上，然后端起酒杯，“敬杨少将，谢谢您救回了第二舰队。”

        辛达接过话头，“说得对，杨少将临危不乱的精妙指挥让人赞叹。来，大家干了这杯！”

        尤利安漂亮的黑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两位陌生将官对杨的由衷称赞让他兴奋不已。不顾杨微皱的眉头，高兴的举杯一饮而尽，结果喝得太快的他被呛到了……

        “嗯，其实当时狼狈极了，想办法保命而已……罗严克拉姆伯爵的用兵非常犀利，快速的击溃了第四舰队和第六舰队后，没有进行常规的打扫战场歼灭我军剩余舰船，而是保持着旺盛的士气和良好的进攻阵型直击我们第二舰队正面。”谈起当时的情景，杨威利仍旧禁不住要称赞莱茵哈特的用兵狠辣而有效。“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第四舰队和第六舰队才有点剩余。他要是彻底的打扫战场后才进攻第二舰队，现在我就是光杆司令了。”杨苦笑着摇摇头，难得的黑色幽默了一把。

        菲利普点点头，“当时第二舰队舰船数15000左右，帝*前面两阵损失很小，总数接近20000的舰船快速从正面攻来，真是杀气腾腾，气势逼人呐。”

        辛达神色凝重的盯着手里喝空的酒杯，拇指和食指搓着杯脚，“这时候用不着耍花样了，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就可以压倒第二舰队——罗严克拉姆伯爵当时肯定是这么想的。按常理来说，20000对15000，而且占得先机，进攻方的胜利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了。然而～”辛达脸上的线条一下放松了下来，“杨少将的对策更令人叫绝。”

        “哈哈，帝*的中央突破反而被杨提督的伪装利用，第二舰队快速后退的同时将阵列向两翼摆开，巧妙的变化舰船间空隙，顺应对方攻入的角度运动舰队，空出中部给帝*通过，然后舰船后座主发动机满功率发动，全速前进！”菲利普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那一阵是他在指挥，“越过敌阵后180度转向，瞄准敌人背后，各舰炮门全开！”

        尤利安聚精会神的听着3位年青的将官分析当时的情景，这些是他在学校里和书本上无法学到的，而在家里的时候，杨很少和他谈起战场上的详细情形。

        这时，班克斯端着众人要的菜式来了，“各位慢用，有别的需求请随时招呼我。”班克斯满面春风的将托盘里的美食送到各人面前。刚才调整出菜序列的做法得到了希尔顿小姐的首肯，而其他客人似乎也都能理解厨房的压力和忙碌，对于上菜缓慢都表现出了格外的宽容。班克斯仿佛看到了一条捞小费的好路子，而无数的客人正为了先上菜而不惜争相递出数额不等的钞票。“好的，先生，我给您催下厨房去，谢谢您的50元，您太客气了……啊，抱歉，太太，我们不收小费的，哼，5块钱你打发叫化子么……”班克斯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加灿烂了些，摆设餐具的动作也加倍的殷勤周到起来。

        “呃，请再拿2瓶白兰地。”杨用征询的眼神望向辛达和菲利普，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和微笑。

        “好的，请稍等。”班克斯叠好托盘，快速的离去了。

        尤利安点点头，“真不愧是提督称赞的餐厅啊，上菜的速度非常快，服务也很到位。这么繁忙的餐厅，管理进行的井然有序呢。”餐盘里的蘑菇汁牛排香气扑鼻，让人不禁食指大动，尤利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嗯，味道也很不错呢。”

        “尤利安，不错吧，这家店的味道……”杨嘴里塞满了土豆泥焖牛肉正吃的不亦乐乎。

        尤利安笑笑，“非常好呢，提督，回去我研究下就做给您吃吧。”

        “嗯，在大众餐饮业每况愈下的今天，五月天餐馆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不过，杨少将。”辛达一边嚼着椒盐牛排（好像没人注意到，他这份比通常分量多了3成不止），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是怎么猜到帝*会采取中央突破的战法，从而提前做好准备的呢。”

        “对啊，从命令下达到舰船摆成合适的阵型，需要些时间呢。据说你一早就下令让舰队做好让开中部的准备，所以帝*发动快攻的时候，第二舰队得以从容避开密集轰击中央部的炮火，以不多的损失绕到敌人背后。”菲利普手里的叉子也暂时放缓了对盘里鸡肉的攻势。

        “罗严克拉姆伯爵连续顺利的击溃了我们2个舰队，多少会有些放松。而且看他放弃扫荡残敌直接攻击第二舰队的做法，显然是想毕其功于一役。那时他的舰队数量占优，要快速解决，中央突破是最好的选择。”杨吞下嘴里的牛肉，回忆起当时和莱茵哈特斗心理的情景。“我们第二舰队已经作出坚决的迎敌姿态，亚典波罗指挥下的反击炮火猛烈而有效。如果继续正面对攻的话，帝*的损失会加大。伯爵大人估计不会愿意。而这时我军中央部显示出反应迟缓的迹象，就像一块肥肉晃荡在他的刀底下，但是他必须往前冲一点才够得着。”

        辛达放下手里的叉子，有些惊异于杨的分析，“如果金发小子没有采取中央突破，而是正面加大压力，同时运用优势的兵力包抄你的两翼，一点一点分割包围然后歼灭，杨少将，你该如何应对呢？就算你及时变阵支撑住局面，估计也非常困难。这种情况下，补给船队根本无法接济得上，双方火力全开的对攻几个钟头之后……”他望着杨，希望对方给出一个解决补给问题的良策。

        杨睁大了眼睛看着辛达，然后他放下勺子搔了搔头发，“那样我会很困扰。”

        辛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一下又没找到合适的话。杨的这个回答是他没预料到的。

        菲利普看着互相望着的两人，不禁大笑起来，“哈哈，辛达，幸好你不是罗严克拉姆伯爵的参谋。”

        笑声感染了所有的人。这时班克斯拿来了白兰地，见此情景便直接启了瓶塞，给众人都满上了。

        “话说回来，杨少将。你这次的任务更加重啊。”菲利普望望周围，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计划了吧。我想你不会硬攻的——那样太蠢了。本部长给你配置的舰队也不够你这么干的。”

        杨威利笑而不语，卡介仑也问起过这个问题，他同样没回答。

        “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和要塞防务司令是两个人，而且据说不和。这点应该可以利用，充分调动各种条件使得以这二人为首的两大系统出现配合上的差错。”辛达水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然后，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杨看着辛达，那一瞬间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奇异的的神采。辛达一怔，细看的时候，杨已经低头继续享用盘里的美食了。

        最后半杯白兰地顺畅的滑下喉咙之后，心满意足的杨威利再次向辛达表示感谢，并且希望这顿由他付帐。辛达笑笑，起身去服务台了。菲利普虚挡了一下杨握着钱包的手，“不用客气啦，杨少将，辛达刚升的职，吃不穷他的。”

        杨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和买完单回来的辛达打了招呼之后，带着尤利安离去了。

        “看来杨威利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而且胜算颇大。”菲利普看着杨的背影，嘴唇轻轻的互压了下，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白兰地。“一个很好相处的家伙，希望他好运。”

        辛达想起了刚才杨的那道眼神，稍许沉默了下，然后轻声的说：“杨威利，以后他会是同盟军的中流砥柱呢。”

        两人走出餐厅。路过服务台的时候，辛达往里面张望，却没见到露西斯。红头发的服务生递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希尔顿小姐去处理一个投诉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杜鲁班先生。”漂亮的点心盒拿在辛达的手上还能感觉到些热量，里面的12块同盟之星显然是刚出炉的。谢过了班克斯，辛达和菲利普穿过餐厅的玻璃门，来到已经是灯火阑珊的大街上。他们没招呼自动车，准备沿着大道晃荡下，这是一起在后勤部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被加班弄得苦不堪言的菲利普喜欢用散步来派遣郁闷的情绪，时常拉辛达作陪。久而久之，辛达也喜欢上了这种原始的消遣方式。

        “五月天餐厅，哼哼，五月花开啊。”菲利普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了看餐馆的方向，然后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辛达。

        “嗯，今天中午后勤部发来通知，五月花开号2周后送达海尼森。”辛达装作没听懂加比尔话里的含义。

        “今天四月十三日，那么就是二十七日到达咯。人员和物资配置你安排好了没有？”

        “这个简单，舰船人员都是现成的，明天起集训几天，2周后肯定配置好了。舰船图纸今天也正式拿到了，交给了下面的执行参谋，所需的弹药和各种装备物资1天内可以全部到位。然后是调试和熟悉机器，这艘舰是最新的，估计操作员要多花些时间适应。到第一舰队回来换防——也就是我们该出发的时候，应该能发挥出70—80％的性能——保守估计。”

        菲利普有些愕然的看着辛达，他知道辛达没有吹嘘，这些多项事务的综合运作，肯定可以按预期的那样完成。但是辛达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他所描述的事情的难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往咖啡里加勺糖那么简单。

        “今天你就是因为忙着安排这些事情所以才下班迟了吧？”

        “今天？不，今天是因为路菲普中将让我修改他拟订的战术演练计划，那个阵型变化比较复杂。足足一整天，我几乎没空做别的。”说着辛达晃了晃脑袋，也不知是刚才喝的酒有些上头呢，还是企图把那复杂的舰队运动轨迹从脑袋里暂时清出去。

        菲利普哑然。也就是说，这些足够一般人忙一整天都不见得能全部理清楚的事情，辛达只是顺手就做好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辛达都升到中将了，自己还在准将这个位置混着——虽然自己也很努力了。

        “管他的，迪格斯和兰顿还是校官呢。相比之下我还算不错的。”想到这，性情豁达的菲利普笑了。“呵呵，辛达，你呀……”

        辛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发笑的菲利普，“我怎么了？”

        “没什么，舰队副司令的椅子坐得还舒服么？”

        “嗯，从下周起薪水上调了20％这样，还算不错的。但是工作量增加了1倍不止！”

        “对你来说不算太困难吧。”

        “然而，现在我可以用来进行深度思考的时间被大幅度占用了。”

        “深度思考～你是发呆吧……”

        菲利普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辛达高超的处理事务能力令人惊叹，拟订的执行计划也总是兼具高度可实行性和适应性——施行过程中的突发事件从来就不会让他皱眉或是感到困扰。但是，不动声色的控制着多项事务高效运行的辛达本人有时会目光空洞的沉默不语。很像地球上某个古老国度的一种神秘的修行境界——灵魂出窍，神游天外的感觉。早在当年一起见习的时候，那些忙的团团转的同期生们几乎被辛达这种时常进行的“深度思考”刺激得要申请退役。实在看不过眼的加比尔好心的提醒辛达把办事的效率略微放慢些，如果还不行就弄点闲事来做，比如抄写文件——“可以练练字嘛。总之不要让其他人觉得你闲。我知道你份内的都做完了，但是其他人还差得远，就当是照顾他们的自尊心啦。你假装在忙也好嘛。”辛达的字写得很棒，在办公高度自动化的这个时代显得非常的难能可贵——这里面多少有菲利普的一点功劳。

        “以前道森少将还因为你走神而训斥过你呢。”

        “哼，那个中年马铃薯，当时老强迫希尔维斯给他泡茶。”

        “后来菲斯特不是教唆她用马桶里的水给道森泡茶嘛。”

        “嘻嘻～说起来，希尔维斯也结婚5年多了啊……”

        回忆起一同见习的小参谋时代，总是有说不完话题的二人朝着海尼森大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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