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坏人

万启蝶去到办公室的时候那母子四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大姐，怎么站门口了？快进来，进来坐！”万启蝶进了办公室对着那一家四口招呼道。

        “您就是万老板？”

        “我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万启蝶刚说完那女人就带着三个孩子跪在了地上。

        “大姐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您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就是了，别带着孩子说跪就跪的。”

        “万老板？对不起，我们是来给您赔罪的，求您放过我家那口子，他只是一时糊涂。”女人言辞恳切。

        “大姐，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您别一直跪着，快起来，您要是坚持要跪，那我可能没办法跟您聊了。”

        万启蝶见劝不动，作势要走。

        “万老板您别走，我们这就起来。”

        女人和那三个孩子可算是站了起来。

        “这样才对嘛！天大的事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万启蝶示意他们坐下，“小朋友，你们渴不渴呀？阿姨给你们倒水喝好不好？”

        那几个孩子看向了他们的母亲，没有得到母亲的允许他们不敢自己做决定。

        “万老板，不用，他们不渴，您不用麻烦。”那女人连忙制止了万启蝶。

        “大姐，听你刚刚那么一说，我大概可以猜到你是为什么来的，你是王大有的家人？还是张四祥的？但不管怎样，孩子没有错，你不该带着孩子做这样的事，你们坐会儿，我叫人接壶水过来。”

        听到万启蝶这么一说，那位大姐怎么可能坐得安稳，她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孩子，她咬着下嘴唇，下巴都在颤抖。

        万启蝶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万启蝶还特意把门带上了。

        “万老板，求您放过王大有，只要您不追究，他就不会被关太久，求您了，求您看在我们妻儿老小的份上，饶他一次，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您能放他一马，我让他以后给您做牛做马！”女人又跪了下去，涕泗横流。

        万启蝶见状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要注意控制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她才刚出院，可不能又被送回医院了。

        “呵，大姐你是来求我的还是来绑架我的？”

        “万老板不是的，我们来是求您原谅的，我们怎么会绑架您？”

        “可是大姐你带着你的孩子在我面前如此哭诉，不是想用你们的弱势来绑架我吗？让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让我出于同情或是人道主义去选择放过一个罪有应得的人！”万启蝶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女人对此回应不了什么，或许她根本就听不懂万启蝶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开始示意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她恳求万启蝶。

        “阿姨，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爸爸，我爸爸真的是个好人，求您发发善心。”

        一时间万启蝶的办公室哭声四起，万启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更直接点，要尽快解决掉眼前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你们够了！”万启蝶深吸了口气，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哭声小了些，她又接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好丈夫，好父亲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如果打算一直这样跪着一直在我面前哭，那我马上叫人请你们出去！”

        万启蝶这番话总算是控制住了点儿局面。

        “你们可知，他们打晕我的那一棒，除了可能把我打成脑震荡还有可能让我脑出血直接死掉！如果我死了，你们找谁去乞求谅解？如果我是一个比你们处境还要可怜的人，你们的这些悲切哀怨还说得出口吗？你们说他是好人，可是为什么他会做绑架这样恶劣的事情！你们要搞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他，是律法不会放过他，你们求我也没用！”

        “万老板，万老板，我知道是他做错了，但是他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苦衷？难道一个人有苦衷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们他才会那样做。”女人又哭了起来。

        万启蝶也是想知道其中的缘由的，或许这个女人口中的苦衷就是他们犯案的动机了。

        “你说吧，说说你所谓的苦衷。”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嫁到王家，生了三个孩子才给王家生了个儿子，养三个孩子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孩子他爸只有很努力的赚钱养家，他真的很辛苦，可是我偏偏还不争气，得了治不好的怪病，为了让我多活两年，我必须定期去医院治病，所以孩子他爸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赚钱，他跟着工会的石总挣到了不少钱，我们一家的生活也终于变好了点，石总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可是大半个月前石总被查了，他也跟着丢了工作，不知道他在哪儿听说的，说这件事跟您有关，所以他才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女人边哭边说着，又委屈又自责。

        万启蝶知道这个女人没有说谎话，但是她的话里全是不对的地方，这女人跟本就不知道事情错在哪儿，还一个劲儿的把错归结在自己身上，可是不管怎么合理化她丈夫的所作所为，错了就是错了，该受惩罚的也应该受到惩罚。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知道你丈夫挣的那些钱可能大部分都是非法的吗？你知道这种通过违法的手段获得的钱也是别人的辛苦血汗吗？那些被他们勒索的人就不可怜不值得同情吗？为什么你会觉得石总是你们的恩人，是他让王大有他们跟着他走上了歧途，他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努力有的是正道可以走！”

        “万老板，你根本就不能体会我们平凡老百姓的苦，他们说的没错，像你们这种什么都不用愁的人，只想着做圣人，只会自以为是，你根本就不懂，钱不是想挣就能挣到的，我只知道如果没有石总，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我的孩子也会吃不饱穿不暖，对你们而言那点钱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你们一顿饭一件衣裳而已，为什么你们要揪着不放，把人逼到绝路！”女人的情绪很激动。

        万启蝶被这番言论惊到了，她从没想过一个人能把是非混淆成这样，她意识到自己想让这个女人明白是非对错的想法只是徒劳。

        “没有人把他们逼到了绝路，再有钱的人也不应该被敲诈勒索非法对待，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跟身份地位没有关系！真正逼他们走上绝路的是他们自己！你看看你的孩子，你看看他们，他们还什么都不懂，你就是这样教他们是非，教他们对错的吗？！”

        “万老板，我以为你是女人你会懂，但现在看来你跟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怪我们命苦，我们走！”

        那女人猛然起身，万启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她晕倒在了地上，那几个小孩随即开始大哭。

        “妈妈，妈妈！”然后指着万启蝶骂，“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

        万启蝶的头快炸了，她跑出去叫了人来和她一起送这个女人去医院，一路上她听着这些孩子哭，听着这些孩子骂她是坏人，到了医院过后，她自己也晕倒在了医院的走廊上。

        万启蝶没有想过自己刚出院几个小时就又回到了医院，她确实太激动了，其实她是一个会主动去同情和体谅弱者的人，但是当她看到他们因为自己的弱势而变得是非不分的时候，她会特别的愤怒，比面对石总时还要愤怒。

        当黎婶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给万启蝶检查完，黎婶看着才一会儿不见就又躺在了病床上的万启蝶，眼泪一时没有控制住。

        要说黎婶跟万启蝶有很深的感情倒也不是，黎婶对万启蝶更多的是心疼。一个女孩子无父无母也没有结婚，在这个世上就好像是个孤儿，家中还遭遇变故，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万启蝶居然还是选择了好好生活，选择了去拼去闯，在黎婶眼里万启蝶是了不起的，但也是可怜的。

        万启蝶此次并没有昏睡太久，晚上的时候她就醒了，她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自己被绑架的原因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她只是感叹那位看着朴实憨厚的大姐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那样的话，她想起那几个孩子指着她骂她坏人时的模样，该与不该并不代表着有或没有，她想同情但却是愤怒更多。

        “启蝶，你什么时候醒的？动也不动话也不说，婶子连你醒了都不知道。”

        “刚刚醒，婶儿，我送来的那位大姐怎么样了？”

        “医生说她有尿毒症，她的病有些年月了，还有很多并发症，情况可能不太理想。”

        “那几个孩子呢？”

        “小的两个已经睡着了，大的那个丫头还在守着她妈妈，唉~”

        孩子多无辜呀，自己的父亲犯事儿被抓，自己的母亲又躺在床上还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

        万启蝶闭上了眼睛，她不想把这样的情况归咎在自己身上，可是······

        “婶儿，几点了？”万启蝶的那块表应该是被绑架的时候弄掉了，或是被绑架她的人取走了，反正就是追不回找不到了。

        “刚过十点。”

        “很晚了，回去也不安全，婶儿，今晚可能还得让您睡医院了。”

        “睡医院也没什么不好，让我回家反而睡不踏实。”

        黎婶本就打算睡觉了，想着睡觉前检查一下万启蝶的情况所以才发现她已经醒了，看万启蝶的样子很平静，应该没什么事儿。

        “启蝶，那婶儿先睡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记得叫婶。”

        “嗯，晚安！”

        万启蝶听见黎婶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匀长，黎婶应该是睡着了。

        万启蝶悄悄地下了床，她沿着医院走廊走了一层又一层终于走到了肾内科的病房。她踮起脚一间间的查看，终于找到了那个女人住的病房，她看见她的两个孩子就睡在她隔壁的病床上，大女儿坐在她的病床边趴着也睡着了，万启蝶轻轻地推开门，刚迈进一只脚就停下了，她又悄悄地退了出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万启蝶背靠那病房的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望着走廊顶上电灯周围的小飞虫，看着它们哪怕会被电灯的高温灼伤也要靠近光亮，她看得出神，看到最后她自己眼里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万启蝶回自己病房的时候，刚到自己病房的那一层，就看到了久违的身影，在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万启蝶觉得自己松了很大一口气，感觉自己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可以放松了。

        “去哪儿了？这么晚了怎么还到处乱走？”

        萧凛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万启蝶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怎么哭了？”萧凛走过去捧着万启蝶的脸，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然后温柔地把万启蝶抱在了怀里，“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万启蝶在萧凛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着，萧凛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万启蝶哭了一会儿就没哭了，她把眼泪擦干净，从萧凛的怀里退了出来，然后挤着个笑脸问萧凛：

        “你怎么来了？”

        萧凛伸手把万启蝶扬起的嘴角拉了下来。

        “别强迫自己笑，你这样子比哭还难看。”

        “萧凛，你还好吗？”万启蝶认真的发问。

        “你觉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好还是不好？”

        “你那天有没有受伤？”

        “你那么努力救我，我怎么敢受伤。”

        “萧凛你说实话，我不想自己只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的事。”万启蝶的眼里又开始有泪光闪烁。

        “只要你问，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不会瞒你，但是，现在不行，太晚了，你该休息了，等你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好，虽然我现在就想知道，但你这么说了那就再留点悬念。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呀。”

        “这么晚来看我？难道是怕被我发现？”

        “哎呀，这么晚过来不也被你发现了吗？快去睡觉，我搀着你回病房。”说着萧凛就挽上了万启蝶的胳膊。

        “我又不是走不动路，你搀着我干嘛？”

        “我搀你不是因为你需要，而是因为我想搀。”

        万启蝶看着萧凛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你看，笑要发自内心的才好看，你现在就很好看！”

        “对对对，嘲笑你是发自内心的！”

        “看来万小姐终于乌云转晴了，不枉我深更半夜专程跑来与你私会。”

        “私会？你好好用词可以吗？”

        “好啦，逗你的，快进去吧。”萧凛替万启蝶打开了病房的门。

        “谢谢你萧凛！”

        “真要谢我就让我出现在你的美梦里，晚安！”

        萧凛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萧凛刚转身没走几步，万启蝶打开了门探出头压着嗓门对他说道：

        “萧凛，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万启蝶笑着关上了门，萧凛离开的时候也带着笑。

        萧凛的出现让万启蝶感到心安，这个小万启蝶五岁的青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万启蝶心中可以去依赖和信任的存在。萧凛对她的好很不真实，她怕一切终会是泡影，她怕自己并不值得，她怕自己爱的不够，她害怕的太多。可不管她如何对他，这不真实的萧凛的好却一直都在。

        自私也好心动也罢，万启蝶想要去抓住这样的不真实了，靠近萧凛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对她价值的肯定和识破她伪装的值得依靠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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