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咫尺天涯

托流光的福，若旅在寂无一人的基地训练场奋战到1点半到把明天可能会考的知识点复习完。

        他疲惫的脱下作战服，把汗淋淋的额发一股脑儿撩到了脑后。若旅站在在夏夜还有些凉气的空气里，深深吸了口气，清凉灌入肺部，令人神清气爽，他总算想起了被他放在一边的申请材料。

        要不，还是等明天考完试再去看吧。若旅想起仅剩五个多小时就要到来的考试，立刻感觉胃里一阵绞痛，刚才还操作得几近完美的动作马上在心里变得模糊不确定起来了。基地里没有人知道，作为终极学霸的若旅，考前的紧张并不比他们少分毫。

        可是，明天又有明天的任务了……若旅叹了口气，就当调节一下心情吧。他在漆黑一片的训练场就地坐下，摸出平板放起了流光的申请资料。

        若旅还是把流光想得太周到了。

        流光其实根本没有专门准备，他只是放了和逝川首场合作的录像。

        若旅被流光的随意怔住，然后赶紧伸手去捂屏幕。糟糕了，这要是被基地的长官同学们发现，都会以为他偷偷看香橙节的啊。迫不得已，若旅熄了平板，躺在地上，连上了信息网。

        若旅清楚他这么做的同时便会有主管信息的长官监测到他骤然活跃的频段，他只好心虚地安抚自己：我是为帝国工作，并没有违反基地的规定。

        乐声轻轻地在他的意识里浮了起来。

        是一个女孩，若旅默默地想。

        女孩似乎没怎么唱过歌，开口青涩而犹疑，可音色漂亮干净，像是闪闪发光的玻璃球。接着，阳光悄悄走进来了，温和而坚定地铲掉了歌声里仅存的微微紧张和害怕，铺上了一层明亮的橙色。

        若旅不用画面，便能想象到流光拨动琴弦时柔和的眉眼，和他状似不经意地望向身边的女孩时，目光里漫漫的暖阳。

        如果说若旅尚能对流光的吉他嗤之以鼻，那么女孩的歌声便是插在他软肋上，凌厉而甜蜜的一刀。

        女孩的歌声似乎在若旅的眼前绘出了一片朗朗乾坤，天空的蓝浓郁明艳得渗出了水来，缓缓滴落，落在地上催生出漫山遍野的桔梗花。流光肆意泼洒，宣泄少年金黄色的骄傲，将甜滋滋的空气点燃至膨胀。

        她是音乐的珍宝啊。若旅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若旅感觉自己像是开着漂亮的敞篷车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两旁的银杏树叶绿得透明深邃，远处目力所及处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雪山，山顶冰淇淋似的一圈儿冰雪在阳光下泛出奶油的质感。那山在向他呼喊，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向往。

        在那一刻，有一团特别清淅而热烈的欲望在他心里萌生——我要加入他们，拿出我一直躲躲藏藏的曙光吉他，坐在她的身边，与他们并肩对抗电子音乐时代的冰冷与虚伪。

        小时候，在随家族长辈参观完文娱部的艺术工厂之后，若旅便开始悄悄学习曙光音乐。他在外总是一副瞧不起文娱部的样子，背地里却是曙光乐器的高手。他不能说，因为邬家是永久的中立者，邬家的孩子，不应该背离帝国的初衷。

        而现在，他遇见了能与他心心相惜的声音。

        可下一刻，欲望的篝火便安静地熄灭，连带着身下磕得他隐隐作痛的地面都冷上了几分，所有的少年热情瞬间化为清冷的烟尘。

        漫漫的繁星不由分说冲入他的眼眸，如同一桶冰水兜头而下，身边早已冷却了的机甲发出单调的“滴——”声，冲得刚刚在他心头聚拢起来的阳光张皇逃逸。

        去了，弹一首曲子，听几句歌，然后呢？便回来吗？这一程为了什么？为了在帝国纪元里一分不值的文艺和浪漫？

        若旅的心头潮水般冲上了几吨难言的疲惫和不甘，眼皮忽然如山般沉重，把浓重严酷的暮色深深地压进了他的眼里。

        此夜，注定孤寂难眠。

        “若旅学长？醒醒，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迷迷糊糊的若旅艰难地撑开眼皮，看见了一个女孩担心的脸。

        是初鹿，月升班的学妹。

        若旅赶紧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昨晚复习太晚，不小心睡着了。谢谢啊，麻烦你了。”他环顾四周，已经有出晨训的学生陆陆续续赶到了，于是赶紧告别初鹿，奔向了考试场地。

        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接入信息网给楠木复信：“我已按您所说仔细查看了流光的申请材料，关于他的审核事项，我会再行慎重考虑。”但其实若旅心里很清楚，流光的申请问题，并没有太多可回旋的余地。于是又发了一条：“如果您有指导意见请尽快与我联系。”

        若旅犹豫了一会儿，或许是收到回信的急切心理作怪，又或许是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他没有断开信息网便走上了考场。

        若旅当然有自信的资本，他还在星升班的时候便被誉为基地百年不遇的少年天才，曾连续两次跳级，如今更是贵为日升班最为年轻也最有天赋的学员。像逝川和苏我这样的学员，还在毕业后为志愿填报发愁时，若旅尚未毕业便收到了多家帝国重点研究所的特招意向书。

        但若旅对未来也有烦恼，他心之所向的“龙渊”团队已经连续三年在申请材料初审阶段就把他刷掉了。

        若旅轻轻松松完成了所有操作要求，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不少。他驾驶着个体机甲绕着场地轻盈回旋一周，然后骤然加速，以精准的俯冲式向着着陆点降落。

        好巧不巧，伴随着“滴”的一声脆响，若旅条件反射似的瞄向了发入他信息终端的楠木的回信。

        “我知道上次帮08号的人是你。这样吧，既然你想认识逝川，那么作为交易，你帮08号拿下冠军，我让你认识逝川。”

        逝川？若旅在脑海里迅速搜寻，他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然而，聪明如若旅，不过刹那便明白了逝川是谁。可是，楠木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没有露面的人类乐手，怎么知道昨晚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冲动的呢？

        糟了，怎么有种自己被监视了的感觉。

        若旅的手心一下子冒出了冷汗，脸色也重又灰暗了起来。身为邬家的后人，他绝不应该偷偷钻规则的漏洞参与基地外的普通人的生活，绝不应该有这样儿戏的私人情感被他人知晓……

        机翼出现了轻微的摆动。

        经验丰富的个体机甲教官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冲若旅的机内对讲机呼喊：“你还在愣着干什么？马上采取行动！”

        可教官的话已全然成了背景噪音，若旅魂不守舍地给楠木发信息：“你对我做了什么？”

        楠木好像与他实时通讯一般，光速给了回复：“放心，已经撤除了。”

        机甲彻底失去了精妙的平衡，歪斜着砸向了地面。

        若旅却好像不在意一样，抓紧最后的机会锲而不舍地问楠木：“你的目的……”

        下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终极一战啦，加油！”走入舞台前，逝川和流光击掌鼓劲，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间，逝川和流光也跌跌撞撞地走完了第二阶段的大半，今日便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比赛。

        上两场比赛中，楠木不知怎的性情大转，给他们打了史无前例的最高分，还在官网上给他们写了热情洋溢的评价词。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表现像是一枚深水炸弹，响声沉闷但效果惊人，倒是让信息网上对抨击逝川乐此不疲的人们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消停了好一阵子。

        赛后逝川掐指一算，十分乐观地告诉流光，他们只要拿下最终场次的冠军，流光就握有了第二阶段的绝对优势，可以助他拿下最终的冠军。

        彼时，逝川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流光哑然失笑，没忍住摸出一根棒棒糖来塞进逝川的嘴里，笑着说：“都说了不要有压力，能与你合作这么久，我已经感觉很幸运啦。”

        在他们第二次合作比赛之后，流光就总是随身带着逝川最喜欢的棒棒糖。

        两人的终幕曲《逆光之夏》由流光自己谱曲填词，前前后后花费了他近乎整个第二阶段赛程的时间。这着实令逝川大吃了一惊。毕竟，这个时代，歌曲都由人工智能量产，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听说过哪首歌由人类编写了。

        就连帝国人人耳熟能详的《星河为家》，也是由虚拟乐手界的开山鼻祖，智能001号编写的。

        可是，流光谱写的曲子上，字里行间天然便缭绕着动人的温度，附着着任何智能谱曲都未曾带给逝川的亲切感。当她轻轻哼唱起这首歌的时候，眼前好像有流光倚在晨曦里朦胧的轮廓，将她世界里的云雨摧枯拉朽般吹散，送来清澈的暖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对这个少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说是比赛，其实更像是两人旅程一个如约而至的终点。此曲过后，流光继续为了文娱特许奋斗在香橙节上，而逝川也将回归她的生活，为尚未落笔的志愿申报走遍各大研究所，寻找未来的路。

        他们本就是宇宙中两条平行的线，有这样的机会与彼此并肩而立，为同一个目标携手同心，已弥足珍贵。

        因此，逝川虽然感觉心里酸酸的，可走下舞台时仍然笑得幸福而单纯。

        “又出现了，那个不知名的人类乐声。”流光的脚步忽然停住，扭头看向08号的房间。

        “是上次那个人。”逝川很笃定地说。流光有些惊讶地看她，逝川却不解释，只是捏了捏他的手，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父亲告诉过逝川，绝不可以在外面暴露她的不一样。

        “我想知道……是谁？”流光低声说，眼里忽闪过几分迷惘。

        仿佛是应着他的疑问，门呼啦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

        少年仿佛没有看见目瞪口呆的逝川和流光，自顾自地关上门便往走廊的另一侧走，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仓促和慌乱，好像在躲着他们一样。

        流光忍不住叫住了他：“你好。”

        少年受惊般猛地停下，转过身时脸上还挂着被识破了似的无奈。逝川这才看清少年的脸，少年似乎比他们小几岁，生得精致漂亮，与其说是少年的俊朗，不如说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流光似乎也愣了一下，继而猛地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若旅？你，你居然……”他卡住了，因为不知道是若旅居然是个吉他高手更令他难以置信，还是一个基地在读生随随便便跑出来更让他惊讶。

        若旅没想到这么快就泄露了身份，被他吓了一跳，脸上泛起了些潮红，有点害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赌气般拉紧了吉他，冲流光吐吐舌头：“要你管！”

        说完，他一扭头跑了。

        “哎，别跑呀……”流光赶紧追了上去，追了两步却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追上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若旅像是没听见一样，跑得倒是更快了。

        区区半个月时之后，逝川和流光收到了评分结果。楠木延续了上两次的评分，给了他们出乎意料的高分。可他们却不再是唯一的高分了。

        楠木给了08号满分。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56191231/1525513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