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错

到了傅子安的家，他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站在颜梓旁边。

        起初的落寞消散掉，眉目间柔和了几分。

        颜梓觉得好笑，傅子安以为她是小朋友吗，再者说，凉城高中周边的治安非常好。

        她瞧着傅子安，问道，“你要送我回家吗？”

        “嗯，”他说，“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不安全，谨慎点总没有错。”

        颜梓被他说服了，她想，就算自己说不用送了，没一会就到家了，他肯定还是会坚持送她。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点头答应。

        凉城的夜漫长又缱绻，剥离掉冰冷的外壳，露出那份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和脆弱。

        “我们是朋友，对吗？”颜梓转身望他。

        “对。”

        我们，是一个很浪漫的词，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思想有灵魂，可是总有人甘愿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与另一个人同享，荣耀也好，荆棘也罢，我愿意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也愿意聆听有关你的所有，不管世界多孤独，至少我们不孤单。

        灯光慢慢暗了，月亮投下影子，又淡又长。

        傅子安的目光总算柔了下来，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们的影子靠在一起。

        他甚至悄咪咪地趁着影子相依，摸了摸她的头。

        当然，是颜梓印在地面上的影子。

        很淡，却很长。

        长到隔空化解他的烦躁和戾气，长到一日一日心甘情愿地刷题，长到想要为了她变得更温柔。

        到颜梓家门口的时候，傅子安转身要走，她抓着他的衣服。

        傅子安慢慢转了过来，安静地看着她。

        似乎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颜梓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半响才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抓住我的那天。”

        “你问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凝望着他的眼睛，“你抓住我的那天，”她说话很慢，“是我生日。”

        看吧，我又忍不住告诉你了，伤口被亲手剖开，摆在你的眼前，傅子安，我也会难受的啊，我又不是机器人，没办法无坚不摧，更不能完全理性。

        “你，要听吗。”颜梓问。

        傅子安微微点头，缓慢中带着心疼。

        外面太冷了，她带他上了楼。

        何颜又在忙工作，成天待在公司里，自从高一以来，她好像格外地忙碌，从前还会回来陪颜梓。大概是最近的科研和教学任务越来越紧凑繁密了，颜泽也不见人影，乐呵呵跑回家的颜梓看到空荡荡的房屋，心里有些失落，可她又不愿意每天都待在外婆家，于是就常常一个人独自待在家里。

        六月三十日，天晴，是个周末。

        左娴和迟夏她们卡点发来了生日祝福，舅舅和外婆也赶了一波潮流，许是怕颜梓不高兴，舅舅还特意告诉她，何颜最近是太忙了，不是忘记了她的生日，还和她说，晚上在家里给她办一个聚会。

        何颜是因为太忙，还有舅舅帮她传话，说一句生日快乐，那么颜泽呢？

        颜梓想着没怎么见颜泽了，打算在去外婆家之前先去禾汐大学找颜泽。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面有嬉闹的声音，那现在进去，应该不会打扰到学术研究，更何况，门是半掩着的，并不会弄出很大的声响。

        刚到门口，她就愣住了，六月的风竟然在此刻化成了锋刃，一阵一阵，一刀一刀，全部插到心上，鲜血直流。

        视力好的不止她一个，在她看到他们的同时，颜泽和小寿星一起发现了她。

        房间里的最后一个人也缓缓转头看过来，和他们一起将目光投放到颜梓身上。

        惊慌，担忧，喜悦。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各种混合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她的到来，才让喜悦被冲刷。

        她是罪人。

        她犯了错。

        她不该来这里，不应该没有通知颜泽就擅作主张来找他，更不应该情绪化。颜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废物，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却到现在才想通，又或者是，当真相摆在她面前时，她才愿意相信。

        颜泽已经不是那个颜泽了，她也不是那个颜梓了。

        审时度势，是她学了很多年的东西。

        奶油草莓蛋糕长的很好看，蜡烛刚呗吹灭一根，小男孩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正在许愿。因为颜梓的突然出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笑道，“生日快乐。”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委屈的一个笑。

        无比冷静，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姜岁只是在自己生日当天，跋涉了一段不怎么艰难的路程，前来从小不知道逛了多少次的凉城大学，进入她父亲的宿舍里，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有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就是在极为平常的生日当天，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溃败。

        那小孩好像很开心，但是她记不得了。她怕再多待一秒，就要变成可怜鬼了。

        颜梓说完话后离开了这里，而颜泽没有追出来。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一个人游荡，没有目的，没有归途。老实说，她视力很好，但是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影响最深的，竟然是那个小男孩的笑。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言语的重量，那句“有些人的存在，生来就是要伤害一些人的”，她比小男孩大，但是颜梓从小学的就是要实事求是，哪怕感性上头，她也要学会从当下环境里跳出来，到底是谁的错，她有必要去寻找真相。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没有人能完全理性，换句话说，她终究会陷入感性的漩涡，濒临崩溃，哪怕是短短几分钟。

        她不记得自己去过哪里，耳边的吵闹声很烦，世界很聒噪，但是同样让人不舒服。视线中各色相杂，缤纷的色彩格外晃眼，颜梓不禁低下头，全凭感觉行走着。

        或许在汽车鸣笛声中她脑中是清醒的，有一瞬间明白自己这样是不安全的，那又怎么样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更严重的是，颜梓的思想在操控着行为。

        不顾安危的本质是……

        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白天很少见到颜泽，晚上的时候他才会回家，而且总是等她睡了之后两人才开始休息；何颜变得很忙，根本没时间陪她；年夜饭含沙射影，外婆对颜泽的态度陡变，不似从前那般热情；舅舅不容易藏事，她竟然将一目了然的不友善当成是工作上遇到的麻烦。

        原来自己一直在为颜泽开脱，自我沉沦的骗局已经结束，摆在面前的，才是事实。

        “骗子。”颜梓哭了，情绪脆弱。

        走到了十字路口，她仍旧低着头，三、二、一，汽车鸣笛，一双手拽住了颜梓的胳膊，在关键时刻躲过了那辆疾驰而来的车。

        而她也顺着动作落到了那人怀中，仿佛有了依靠。

        傅子安，救她回人间。

        颜梓终于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滑落，需要断断续续的，说着，有人骗她。

        她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

        傅子安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对颜梓来说意味着什么。

        夜色朦胧，房间里寂静无声，菠菜直直地靠在桌上的最中间位置，背后是墙，墙附近是窗户。

        傅子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胳膊一直靠在她旁边，又或者是，一直让她靠着自己，有所依。

        颜梓抱着手中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养生茶，眨了下眼睛，睫毛低垂，目光落到了地面，她再次开口，“然后我去了棠禾镇。”

        这是禾汐市里的一个小城镇，颜泽的故乡，也同样是朴莹的故乡。

        但是她没告诉傅子安，那辆车过来的时候，她的余光，看到了。

        仿佛是一种释然，却更像一种麻木不仁，不愿意相信的真相被剥离开，随之衍生出更多的支离破碎。无所谓了，她试过悄无声息，结果真的无人问津。

        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她只能去棠禾镇。而且她也好久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了，他们不愿意来青禾，和那一块的老人们一道，长久居住，落叶归根。

        那两周，她向班主任请了假，而颜泽和何颜都以为她在上学，没有人发现颜梓去了哪里。

        朴莹是颜泽的初恋，两人本是天作之合，一个温润如玉学富五车，一个大家闺秀温柔善良，但是不是所有的天造地设都能一路白头。

        后来，两人分开，各奔东西，没了联系。之后颜泽遇见了何颜，两情相悦，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共付一生。

        七年前的同学聚会，颜泽酒后乱性，也是那一次，朴莹怀孕，离开了禾汐，去了国外，一个人他乡生子，长达多年才回来。

        到底是谁犯了错，爱情这件事，是个谜题，婚姻也是。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一说，也没有一劳永逸之得。颜淮跟随母亲在外漂泊，他的童年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很少，朴莹的家人很晚才知道他的存在，对他的关怀也少之又少，原生家庭带给了他什么。

        那些不友好，似乎远超过颜梓的亲眼目睹。对错与否，谁又能够彻底说得清楚。

        一个朴莹数年离索，一个何颜协书一份。

        带给颜淮的是儿时的不美满。

        那么，带给颜梓的。

        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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