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奶黄包

陆实推着车停在自家哥哥旁边，暗戳戳提醒道，自己想要回家了。

        “好兄弟，下次再聊，我先带我弟回家。”陆诚拍着乔桓的肩膀说。

        “怎么不跟爸一起回去？”陆诚问他。

        “哥，你不是说要和泼水的那一伙人谈判吗，我都等了好久了，然后等到了你和乔桓称兄道弟。”陆实语气里藏着不容易发现的埋怨，使着小性子。

        陆诚将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一遍，刚和乔桓聊了很久，他懒得骑车，“你带我。”

        陆实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后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我不会。”

        陆诚被“我不会”击中了灵魂，眼睛里全是疑惑，上下打量着自己弟弟，指着后座，“坐吧，瞧瞧我们把你惯的。”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小少爷陆实自幼儿园起便有专车接送，现如今坐在哥哥后座上“嘿嘿”笑着。

        陆哲只有这两个儿子，陆诚性子比较猛，喜欢打篮球，跟着傅子安他们组了个小队，个子蹭蹭往上涨，根据身高便能够分辨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陆实更喜欢室内运动，尤其对各种棋类游戏格外钟爱，象棋、跳棋、五子棋、飞行棋等。最让陆实骄傲的就是，他下象棋赢过傅子安。

        陆实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爱学习的，实则属于那种打一鞭子走一步的，擅长思考却不爱写卷子，家庭作业也草草了之，有时候还被当作反面教材。在这一方面上，陆诚就让人放心多了，或许是身为哥哥，总得比弟弟稳妥一些。

        绕过文南巷拐入武南路，社区名为文武双全，有太多文理科状元出自这里，傅子安就住在这里。

        院子里绿植裹着水珠，由于姿态原因滑落一滴又一滴，推自行车的声音融入其中，没有一丝突兀，等他停好车出来后，书房里的灯点亮了。

        应当是傅学渊回来了。

        书房里的人听到院里的动静打开了窗户，傅学渊左手轻摁宣纸，右手握着毛笔，此刻左手离了桌面，满身儒雅气。

        而后放下手中的笔，对他儿子说，“子安，进来。”

        有的时候好听的不是几个字，而是特定的人用专属的音调叫出的期许及盼望。

        傅子安进了书房，书柜里全部都是书籍，墙壁上挂着书法字画，一幅幅泼墨丹青，一张张挥毫落笔。

        “爸，你回来了。”

        “嗯，”傅学渊朝他招手，重新摊开了一张白纸，将笔递给他，“你来写。”

        “一回来就考核我呢。”傅子安笑着接过。

        傅学渊也笑了，“你还怕考核。”

        他当然不怕。

        傅子安从小跟傅学渊学写毛笔字，自他八岁起，家里的春联以及需要用到毛笔写字的地方都由他来。

        行云流水，落笔云烟。

        他放下笔，傅学渊读道：“朱颜辞镜花辞树。”

        晚风多扰情，一方天地里白纸黑字落意有痕，傅子安的目光流转于诗间，含着笑，“朱颜。”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颜梓体质好，第二天能大概恢复了，其实也没有很严重，消个毒擦点药就可以了，一大早外公借锻炼之名把她叫醒，拖着她逛遍了文南巷，最后撞上了巷口刘爷爷，两人即刻展开对决，一动一静都颇为讲究。

        何老为了象棋再一次丢下了外孙女，颜梓习以为常，摇摇头说了一句“外公我先走了”然后回到了包子铺。

        包子刚出笼，她想尝那第一口最热乎的，结果自家外公二话不说迈着比她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的速度冲到棋盘前，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还抓着颜梓一起飞奔，老爷爷是不是把她当成铁打的了，瞬间想起上一周外公还帮助社区抓住了小偷，一记飞毛腿将人横扫在地，健步如飞的样子让她闭嘴了。

        身体素质怎么能不如老人，就算真的不如，也要装作能比得上。

        这家店的老板姓郑，儿子在这附近上小学，丈夫外出打工，现如今是郑阿姨和她的妹妹一起经营包子店，地理位置不错，包子口味一绝，现磨豆浆量多料足，不仅卖包子豆浆，还卖粥、油条以及饼类，生意很兴隆，价格实惠口碑好，为人也善良。

        “小梓，今天还是奶黄包吗？”老板先看到了她，周末店里客人不多。

        “郑阿姨，除了两个奶黄包，还要红枣枸杞粥。”颜梓笑眯眯地，自从傅子安上次给她递了一碗粥之后，她发现红枣枸杞粥是真的好喝，在她心里已经可以和奶黄包并肩了。

        因为受到视线限制，走进来后颜梓才看到最左侧的门后面坐着一个人，旁边放着黑色书包，没有别的装饰品，桌上摆放着包子，粥已经解决了，现在正一口一口咬着包子。

        包子馅很足，才第一口就露出了里面的馅。

        是奶黄包。

        背影很好认，总是穿着白色衬衫将身姿挺直。

        是傅子安。

        凉城的清晨雾气将散，傅子安在吃奶黄包。

        颜梓接过粥和包子径直坐到了傅子安对面，那人吃相斯文，被盯了十来秒后抬起头看她。

        他轻轻擦了擦嘴唇，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这才开口，“怎么不吃，我脸上有花？”

        “我吃相比较不雅，不想让你看到。”颜梓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她心说，你脸上没有花，你就是花。

        “就你事多。”他说这话的语气没有一丝不耐烦，倒是听出来几分宠溺，傅子安声音好听，柔和得像四月的春风。

        他吃完了早餐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然后默默转动身子背对着她学习起来。

        “这孩子真认真。”郑姨过来收碗。

        “随手翻着看看。”傅子安轻轻道，仿佛手上的是一本课外书。

        还真是课外书，他拿了一本数学竞赛书，不算课内书籍。

        颜梓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又拿起包子，一口就咬下来大半，奶黄包不宜太大，容易过腻，郑阿姨店里的包子除了奶黄包是偏小的一个，别的都是大包子。

        傅子安安静地看着书，他心算很强，遇到简单的题目直接跳过，难的会在脑中进行思考和计算，翻了一页又一页。

        颜梓吃饭速度并不慢，但她突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大概是因为美好的事情大多都归于慢慢吧。

        比如外婆织的毛衣，比如外公读的医书，比如郑姨熬的甜粥，再比如坐在她对面安静读书的傅子安。

        宁静温馨的氛围被何谋打破，连输好几把的何老丢不起人了，起初是他和陈源两人决斗，输了也就输了，总归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时候他还能面色如常，后来逐渐有人前来围观，老爷子面子就挂不住了，本来就技不如人，再受到外界影响便更加糟糕，一路败北，脸都绿了。

        找借口说去看看摔倒的外孙女，以防事故发生，颜梓不禁为他竖起大拇指，心里连连叹气，是个狠人，自己面子丢了，买一赠一再抛出自家外孙女的面子，这样是能够使他平衡吗。

        敢怒不敢言，借肢体语言让他醒悟这个方法很显然无效。

        因为何老精神更加抖擞了，像是寻到了希望，他直接忽略站起来的颜梓，来到傅子安面前问道，“小伙子，会下象棋吗？”

        傅子安合上书，“马走日象走田。”

        “聪明，待会跟我出去一趟。”何老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眼睛里是忽略不掉的光芒，闪得颜梓脑袋疼。

        离谱，病急乱投医，要是她会，她就上了，可她实在不感兴趣，以前学了太多不感兴趣的东西，现在不愿意了。

        几分钟后。

        拿着何老一路上的倾囊相授，傅子安来到了巷口树荫下，坐到了陈源对面，在颜梓那里就是“赶鸭子上架”，落在何谋眼里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旦开局，观棋不语，落子无悔。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人聚集得越来越多，爷爷们在腰后背着手，奶奶提着买好菜的篮子立在旁边，起初是叫老伴儿回家，后来不知怎地又放下揪耳朵的手加入其中。

        可能是十来岁的少年和六七十岁的老人这种组合不多见，他们不猜哪边会赢，全都围成一个圈，竟将平日里空荡的地带哄闹成了“景点”。

        到了关键时刻，所有人一起屏气凝神，生怕一个出声一个动作会扰乱结果，做到了真正的观棋不语。

        “将军。”傅子安落下棋子，陈老被击得连连后退。

        没看出来，懂得马走日象走田的少年深藏不露，进退有度落一观十，还真就赢过了不败老将陈源。

        “承让。”他谦卑有度。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陈老摸着才被老伴剃掉的胡须道。

        僵持许久的棋局解开了，胜负已定，众人散场归家。

        “外公～”颜梓叫他。

        何老直接忽略她，拉着傅子安的手，特别亲切地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傅子安。”他站了起来，然后轻俯下身子和何谋视线平齐。

        “子安啊，你叫我何爷爷就可以了。”虽说不是自己亲手打败的，但好歹是他拉来的人，粗略地，也可以说成是他赢了。

        扬眉吐气后，何谋可把傅子安当宝了，理都没理自己亲外孙女。

        颜梓见状，转头对身后说，“外婆，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一句话，和傅子安聊得火热的外公终于注意到她了，准确地说，是注意到了“外婆”这两个字。

        “你怎么来了，我马上回家……”何谋猛地转身，速度像练过的一样，嘟囔出两句后看着除了颜梓外空无一人的巷子顿时停下了“狡辩”的语言。

        呵呵。

        颜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这一切了然于胸，唯有外婆能治得了眼前这人，人未至威力不减。

        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何老愤愤然瘪了瘪嘴，模样委屈极了，“小梓，你骗我。”

        “你先忽略我的。”颜梓不吃他那套。

        何谋转而向身后人诉苦，“子安，这个家她是没法待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他最近陪老太太看一些家长里短，台词信手拈来。

        眉头一扬，甩给傅子安一句，“你把她带走。”

        颜梓：“？”

        傅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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