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障月伊始·下山

七月初五，宜开业开张。

        天已泛出了鱼肚白，朝露悬在低低的松枝上，似是在等待着红日爬上山来时、借着晨曦的光重归尘土。

        玉真派大门雕着紫荆花纹的石白色柱子前，乌压压站着二仙二掌门与四十八弟子。

        站在首的为玉琅、魏青阳与苍秋三人。

        玉琅今日着了一身墨青色山纹劲装，头发一丝不落地束起，给本长着一张温柔面庞的她平添了几分英气，耳上那对鸽血玉珏耳坠在熹微的日色下更显明亮通透、更衬她白皙肤色。

        魏青阳则是一身白绿色竹纹劲装，腰间缀碧水色长松萝纹腰带、挂嘲风兽背纹星斗面，长发全束，仍是一副少年英气的模样。

        苍秋则勿需多说，一身青色山云纹交领直裾，佩囚牛兽背纹星斗面，长发未束，玉琅自一开始就睨了他好几眼，若不是知道他同自己一行，她大抵真会以为他只是下山去打个酒。

        喝尽了手中的践行酒，玉琅规规矩矩地朝玉成、玉澈二人行了大礼，清朗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清晨时分更显掷地有声：“师父，二师叔，玉琅此行，不除魔不归，拼上了命，也要给整个玉真、给上天一个交代！”

        言罢，三声响头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魏青阳与苍秋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用心术叹道：“我算是知道为何帝君选中她了。”

        苍秋亦暗暗回应：“玉綦对她足够情深，可她却是个对师父门派忠心不二的人物，帝君吃准了她不会为她与玉綦的情缘所动，且还能用她牵制后者。”

        魏青阳无声一笑，暗道：“看来有好戏看了。”

        苍秋不再回话，将注意转回正起身的玉琅身上。

        “琅儿，为师信你。”纵有再多话想要叮嘱，可千头万绪到了嘴边只能化作这样的一句话，玉成眼眶微湿，朝玉琅投以肯定之色。

        玉琅温柔一笑：“定不负师父所望。”

        “若遇险境，不要硬撑，你还有玉真……”还有我。

        剩下的话被玉澈生生咽了下去，他深深看了玉琅一眼。

        玉琅温柔颔首，耳上的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着，“谢谢师叔，玉琅明白。”

        “琅妹妹，等你回来，咱们还要一起撑船去玉莲池采莲呢。”玉棉眼泪汪汪地握了握玉琅的手。

        玉琅也忍不住眼眶一湿，安抚她：“好，棉棉师姐，不仅要一起去采莲；还要一起去紫荆林折花；一起去山顶上练功；一起到玉周殿的屋顶上赏月，那里的赏月景致最好……”

        “嗯！都听你的。”

        “玉琅师妹，一路小心啊。”

        “我们等你回来！”

        玉琅将盈在眼眶的泪逼回去，重重点了一下头，在无数数道或担忧或热切的目光中，转身面向下山的石梯。

        玉真派大门前三千三百三十三石梯，逶迤盘旋，一眼望不见底。

        玉琅自然曾不止一次下山，亦不止一次因试炼任务而下山，而此次，任务不同，意义也非凡，每下一层石梯，仿佛心中的思绪更要复杂一分。

        忍了又忍，最终感性不敌理智的时候，玉琅顿住脚步，正想回头。

        身侧的苍秋突然拽住她，淡声道：“路既是要向前走，那在到达终点之前，就无需回头了，待你凯旋而归，再看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石梯、走回玉真的。”

        玉琅吸了吸鼻子，看了苍秋一眼，他的脸上没甚么表情，只是明亮有神的双目里透着一股坚韧和认真。

        “多谢苍仙，”玉琅多少有点意外，但也只是撇撇嘴，抽回手臂，“头一次见你说这样多的话。”

        “哈！”一旁的魏青阳忍不住笑了，“琅琅别介，我家师兄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同你还不大相熟，熟络起来后，他可就成了个冷脸温情的细腻人了。”

        苍秋是个心思细的，只是这种细也从不轻易向外人展现，是故他也不像魏青阳那样，一开始就能和什么人都打成一片儿。

        “就你话多。”苍秋以眼神刀了魏青阳一下，又转而对玉琅交代正事：“一会儿到山脚会有人来接应咱们，并与我们一道同行。”

        “又是仙人么？”玉琅想当然地问。

        “不是，”苍秋多少有点心虚，但既是要让人家相信，便是要先说服自己，他面上装得淡定无波，“我托一位仙人帮忙，让他派下一个影卫来……保护你。”

        “保护我？”向来都是玉琅保护别人的，哪有受人保护的经历？她摇头，多少有些否认的意味在里面：“玉琅自己可以护好自己，无需再麻烦别人保护了。”

        再说身为玉真派掌门的关门弟子，甚么严格的试炼她没经历过？体质上，她便是半仙，虽不会长生不病，但也不易遭人侵袭；法术上，她已会了一些简单的御水、御风术；武艺上，她自认自己也是不输的。

        “神仙都难保不会被人下暗招，更何况你还是半个凡人之躯，若你不喜人近身，那我便让她远远护着你，绝不越你雷池半步，再说若是你一人身涉险境，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是啊，”魏青阳接收着苍秋暗暗递过来的眼色，也笑着应和：“既是天上的仙人指派来的人物，那武艺自然不在你之下啊，护着你、同你有个照应也是好的，琅琅你若是再推辞，可要叫我们两个做仙家的伤心了。”

        伤心自然是会伤心的，毕竟他也贡献了一小撮头发呢。

        魏青阳这话是将玉琅吃死了，她抿了抿唇，也不再反驳甚么，只是轻轻落下一声：“好，那多谢苍仙，也多谢那位仙人了。”

        苍秋心起波澜，连同着替那位自己无中生有出来的仙人说了句：“不必客气。”

        一路走下石梯，直走到最后一个蜿蜒曲折的弯，石梯便算是走到了头，剩下的路段皆是以杂草灌木覆着，无路可走。

        一方面，这是备作玉真派入门弟子的首次试炼之所，亦是防平民凡人轻易便上到玉真来。

        玉琅轻车熟路，轻功也还算稳当，她正要蓄力下山，魏青阳却倏地伸过一只手来，只见他笑吟吟的：“琅琅，你同我一起下去罢，不稍片刻便能到山脚了。”

        玉琅知他是好意，却并不准备心领，她同样笑着回应他：“谢青阳君好意，咱们山脚见。”

        话音落下，不等魏青阳再说话，便脚下蓄力，宛若飞雁般下山去了。

        苍秋丝毫不给魏青阳留情面，嗤笑了一声：“师弟，温暖人也得讲究个讨巧不是？”

        左右魏青阳也不觉尴尬，只是收回手，学着玉琅的样子应苍秋：“谢师兄提醒，咱们山脚见。”

        言罢，魏青阳便化作一个虚影飞走了。

        苍秋自讨了个没趣，也跟着下了山。

        玉琅使着轻功到山脚的时候，魏青阳与苍秋已在山脚下候着了，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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