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明序列

　　有人说活着是为了死亡，也有人说死亡是为了活着更有意义。

　　白然不清楚他偏向于哪种说法，因为当他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死亡离他只有三天时间。

　　医生给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做的，有什么想说的，抓紧时间。”

　　如果你的生命只有三天，你会做什么？

　　白然的选择是，第一天到医院产房看新生命的诞生，第二天是到太平间看生命的消散，第三天坐上飞机从万米高空坠入深海，了断此生。

　　哇哇哇！

　　产房里面的新生命呱呱坠地，白然站在外面走廊，旁边父母的眼中噙着泪。

　　他们忙于事业，年过三十才生下白然，而白然即将走向另一个世界，他们却早已没有生育能力。

　　里面的年轻父母，喜极而泣，迎接新生命。

　　外面的白发父母，撕心裂肺，白发人送黑发人。

　　“妈，爸，别哭，我很好。”

　　白然看着父母的眼泪，他的心中同样难受，谁不想活着，人世潇潇洒洒几十年，当儿孙满堂时，满足地撒手人寰。

　　但现实从来不会迁就任何人。

　　嘶！

　　白然猛地摔倒，父亲白牧早有准备，一把搀着他，没让他倒地。

　　“又痛了吗？”

　　母亲季竹小心地按摩着白然的太阳穴。

　　白然的眼前一片恍惚，他的脑海中像是有人插入一根棍子，反复抽插，剧痛难忍。

　　这就是他的死因。

　　脑部巨大的未知肿瘤，无法手术，只能吃药维持生命。最开始只是偶尔发作，现在几乎是每天都要刺痛数次。

　　他的生命倒计时，已然开启。

　　在产房外呆了一天，白然见证三十多个新生命的诞生，每一声啼哭都是新的开始。

　　夜晚，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大人都喜欢对孩子说，他们离开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陪着孩子长大，想他们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

　　那么，自己死后会化成哪一颗星呢？

　　盯着夏夜星空，繁星点点，白然突然眼前一花，漫天星空，变成幽暗不见底的黑洞，在其中似乎要冒出什么东西来。

　　啊！

　　就在白然专注看着的时候，他的脑袋又是一阵刺痛，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听到白然的声音，在旁边房间陪伴的父母，立刻赶过来，喂他吃药，按摩头部。

　　白然看着憔悴的父母，心中哀恸，他们这年纪该享受天伦之乐，而非丧子之痛。

　　他转头看向夜空，依旧是点点星辰，不曾改变。

　　第二天，

　　在医院的太平间，只有白然一人，他坚持不让父母到这种地方来。自己是将死之人无妨，但是父母都已经快退休的年纪，看到生命消逝后的模样，难免多想。

　　冰冷的地下室，冰冷的生命。

　　这些年，医院的太平间空位都不算多，白然可以看到因为各种原因，留在这里的人。

　　最多的是因为空气污染和水污染而死的人，在蓝星资源极速枯竭的今天，能够吸上一口纯净氧气，都算是一种享受。

　　大量的植被死亡，酸雨，极端天气，海平面上升，人类的可居住地不断缩小，人们一度以为末日到来。

　　白然曾经也会憧憬着，书里面记载的人类科技还没有井喷前的世界，鸟语花香，清澈见底的湖水......

　　但是现在，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麻烦让让。”

　　又有人推着车进来了，尸体无所顾忌的堆放在推车上面，面黄肌瘦。

　　在如今，食物同样严重短缺。

　　白然在产房外见到了三十多个新生命诞生，但是在太平间，见到超过一百人被送进来，为了腾空间，很多亲属没有及时赶到的尸体，都被送往发电厂。

　　这是全世界通行的方案，不允许浪费土地，能源十分紧缺。

　　第三天。

　　父母眼里满是红色血丝，他们一夜未眠，此前托了许多关系，花费甚巨，才让白然免除进入太平间，得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死法——从高空，坠入深海。

　　听媒体说，有人曾在污染区见到过怪物，也有任曾在海面见到过。

　　那么，就让自己葬身鱼腹，让它们替自己继续活下去。

　　“你上飞机前千万不要有任何异常，等到海面的时候，我会播报飞机遭遇空气流，让大家坐好，然后五分钟后，我就会说已经通过，那时候你就去上厕所。我这班飞机上面特意在厕所里开了窗，到时候你就从那里跳下去。”

　　一个秘密的房间中，身着制服的男子对白然仔细嘱咐，随后向他父母说道，“这事现在上面查得严，要不是你们是局长的关系，我也不敢这样做，你们口风千万得紧，飞机起飞前，将剩下的钱转到这张卡上面。”

　　“好好好，谢谢伍机长！”

　　登机前，白然足足和父母拥抱了五分钟。

　　飞机起飞，这是一趟到米利坚的航班，华夏的国际航班只有前往米利坚和欧洲的最多，并且每天固定的几趟航班都是满座，总有人觉得其他地方会比自己所在地方好。

　　其实根据白然的了解，米利坚除了本国白人，其他人种压根不会受到保护，都是听任自流。

　　飞机上，其他人脸上都带着对新生活的希冀。

　　白然看着窗外的景物。

　　静静等待着死亡。

　　“前方遭遇空气流，飞机会有些轻微颠簸，请您不要担心，在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最后五分钟。

　　白然看着云层，脑海中仿佛有倒计时开始计数。

　　五.....三...

　　“...飞机进入到平稳飞行阶段，有需要上厕所的乘客，请有序......”

　　白然解开安全带，起身走向飞机厕所。

　　关上门。

　　确实有一扇紧闭的窗，不过怎么打开呢？

　　“拉下红色的把手就可以。”这时候厕所门外出现了空姐的声音，“把登机牌身份证还有手机都留在里面，我们需要有你下飞机的证据。”

　　还真是安排妥当。

　　白然按照空姐说的做了，随后拉下红色把手，空气瞬间进入到厕所，气温迅速下降。

　　脑海中倒计时的计数越来越少。

　　白然担心自己再不跳出去，就没有体力跳出去，他踩着旁边的洗手台，手撑在窗沿，只要他往前一送，他就会完成自己的愿望。

　　看着下方，只有云朵，偶尔能够从云朵缝隙看到黑色的海洋。

　　“再见。”

　　心中默念一声，跟着脑海中的倒计时，白然纵身一跃。

　　冷冽的寒风，吹拂得白然完全睁不开眼，他无法看清楚自己的葬身之所。

　　唯独脑海中的倒计时越来越清晰。

　　10.....9......

　　4...2...1

　　倒计时结束，白然的脑海中出现一道声音，将他从死亡的思绪中拉回来。

　　【文明序列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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