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门绣庄乃是北定王朝第一绣庄，门下绣娘不计其数，除了当朝第一绣娘侍奉于皇后身边，其他排名前十的绣娘，皆为其卖命。自设有织布厂以及染坊，专卖高档布料以及各式绣品。举国上下，几乎毫无竞争对手。

        这时，唐门绣庄苏县分号。

        绣店掌柜万娘子正在铺子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还时不时走到门口张望一下，神情十分着急。

        过了一会儿，店里走进来一名老妇人，万娘子马上笑着迎了上去：“苏大娘，您可终于来了。”

        老妇人只道了一句“劳烦万掌柜久等了”。

        然后就从容不迫地从布包里拿出来一副绣品。

        万娘子接过绣品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欣喜之色显露于面。“苏大娘，我还以为这几天您为了照顾那小丫头，无法按时交绣活了呢！”

        老妇人泰然自若：“万娘子，请放心。老妇人我懂规矩，答应了自然会按时交的。”

        万娘子笑着说：“苏大娘，绣艺如此高超，我自是忍不住担心小店留不住大娘您呐！”

        记得几个月前，苏婆婆自己找上门来，问绣庄收不收绣品。唐门绣庄一般是不接外来绣娘的绣品的。绣庄掌柜万娘子也只是抱着看看的心态，想不到一接过苏婆婆的绣品，她就大吃一惊。

        此绣品虽是最普通“喜上眉梢”的图样，可是感觉却比自己店里绣娘绣出来的传神多了，喜鹊活灵活现。一看就知道，施针之人绣工精细，针法灵活。整个北定王朝能有如此绣工了得之人也是屈指可数。

        万娘子几乎没作多想，就决定留下苏婆婆了。即使是苏婆婆提出了，一个月只接一单绣活且不接大件，有些苛刻的要求，万娘子也点头应了下来。因为她认为留下了苏婆婆可能会为苏县分号带来更好的盈利。

        而且看着平时苏婆婆的打扮和言行举止，并非像一般小县城里的老妇人，极有可能是刺绣高手想在此隐居。若是她能为绣庄觅得一名高手，入了东家的眼，那去京城发展就指日可待了。

        万娘子虽是一介女流，但她的野心甚大。私心下，她就极想和苏婆婆拉近关系。见苏婆婆不说话，她开始攀谈：“苏大娘，那丫头昏迷这么多天，醒来了吗？”

        苏婆婆也终于露出了进铺子以来的第一丝笑容，“今天醒了，刚刚找大夫看过，说是已无大碍。”

        万娘子见到苏婆婆嘴角的笑，就觉得自己话题找对了。于是接着说：“那就好，那丫头遇上大娘您，可真是她的福分啊！”

        苏婆婆客气道：“万娘子过奖了。”

        “大娘，您可别谦虚了。小丫头昏迷近五天，都是您不辞辛苦在照料着，又花心思又花财力。那时若不是遇上了您，说不定那小丫头都被人贩子给带走了！”

        苏婆婆笑了笑，没有作答。

        万娘子接着又问：“大娘，那您打算如何安置这小丫头啊？”

        苏婆婆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已经答应好她，去帮她寻回家人。”

        万娘子自然是主意到了苏婆婆的眼神，于是她劝说道：“其实大娘，您有没有想过把她留在身边？您看，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见人来找过，说不定这小丫头就是故意被遗弃的。看看她那天的穿着打扮，也是村子里的，农家重男轻女是很普遍的事。”

        万娘子见苏婆婆的表情有所松动了，又继续说：“这小丫头孤苦伶仃，而您现在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把她留下来，将她抚养成人，到时候您也有个依靠。就算您帮这孩子找到了家人，把她送了回去，小丫头指不定还要吃多少苦呢！农家的孩子，从小什么活都要干，饭也吃不饱。若是跟着您生活，好生好养的，再学学刺绣，说不定人家父母还感激您呢！……”

        生意人果然精明，懂得察言观色，万娘子的话着实说到苏婆婆的心坎上去了，她也确实有想过把小女娃留在身边。

        现在万娘子这样一劝说，苏婆婆心里也越发觉得或许留下小女娃对双方都是好事。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女娃的家人，但她觉得这家人孩子不见了这么久都没有找来，显然也是对这女娃不上心。

        然后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把女娃送回家后，她过着的凄惨日子，就更加放不下心了。于是她暗自下定了决心要把女娃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接下来就有了孙女的陪伴，苏婆婆欢欢喜喜地去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和小孩子最喜欢的糖果，又选购了几匹布料打算亲手给小女娃缝制衣服、鞋子。

        可以看得出来苏婆婆现在已经开始把婉婉当亲孙女对待了。

        ~

        等苏婆婆回到家后，婉婉已经醒来了。她见到苏婆婆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装作小孩懵懵懂懂的样子。

        苏婆婆抓出一把糖，递给婉婉：“孩子，婆婆给你买了糖回来。”

        婉婉为了避免老婆婆的怀疑，自然是显得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去抓老婆婆手里的糖果。然而她心里是十分痛苦的，让一个成年人去学着那如此幼稚的行为，还必须得演得逼真。否则，面对的后果可能是丧命。

        苏婆婆见到婉婉好吃的样子，被逗笑了。“乖孩子，先告诉婆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才有糖吃哦！”

        婉婉低下头来认真的倒着手指，然后猛地抬头，欢快地说：“婉婉今年三岁了。”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婆婆。秦婉婉在心里鄙视着自己装嫩，但是为了生存，没办法！

        苏婆婆笑着将糖全给了婉婉，还表扬道：“婉婉真聪明！”

        “婉婉，现在身体还没好。等过几天婆婆再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秦婉婉觉得找亲人时机很重要，不能够一直拖下去，应该要尽快去找。于是便扁着嘴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吵闹着说：“找哥哥，找哥哥，婉婉要哥哥~”

        苏婆婆见到婉婉如此激动，便马上安抚：“婉婉乖，婆婆会帮你找哥哥的。但是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但是婆婆会先出去帮你找的，好不好？”

        婉婉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婆婆找哥哥~”

        婉婉不知道的是，苏婆婆虽然答应了帮她去找亲人，但是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也从来没出去寻找过。

        因此，婉婉就这样错过了来县城里寻找原主的父母。

        ~

        两夫妻带着儿子一起来到县城后，就一直沿路打听。他们没找到婉婉，反而听到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原来，在这些天县城里到处都有发生孩子被拐的事，不少当时在街上因为疏忽看管的小孩子都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今天才有消息出来，说是有一伙人贩子来到了苏县作案，不少人家的小孩子都被拐了。

        两夫妻听到这则消息顿时哀哀欲绝，他们认为婉婉被拐走的可能性是在是太大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找了这么久仍然找不到。

        女人痛哭，但作为一个母亲，心里对孩子的执念，让她依然心存一丝希望：“大庄，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婉婉肯定还在县城的。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男人见妻子情绪有些失控了，他劝说道：“素娘，我们一定会找到婉婉的。但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若是回不去，爹娘会担心的。所以我们现在先回去，明天一早就来找，行不行？”

        女子想到公公那张凶狠的脸，心里打了个寒颤，于是不得已点头答应了。

        ~

        第二天，天色还一片漆黑，两夫妻就利索地起身，准备摸黑赶往县城去找女儿。可是刚刚出门，就发现一家之主秦勇年站在大门口。

        两夫妻有些畏惧地上前问：“爹~您怎么起这么早？”

        秦勇年板着脸：“你们这又是准备去找婉丫头？不是说了不准去吗？”

        秦大庄开始求情：“爹，我们这才找了几天，婉婉她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

        秦勇年吹胡子瞪眼：“才找了几天？一个女娃而已，找什么找？不见了正好，还省了一口人的饭。现在是农忙时期，你们这样出去找，地里的活谁去做？该不会在指望着我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们也不怕被人指着说不孝？……”

        李素娘听着这些心里觉得特别苦涩，自她嫁进这个家里，地里的活就都是他们两夫妻在做。老爷子只会赌钱，从不帮忙干一点儿活，在村子里，像公公这个年纪哪个不是要下地干活的？

        若非公公爱赌博，家里哪会是现在这副光景？至少也是村子里的小康户。甚至有时候公公为了要钱，还会动手动脚。

        不管怎么样她都忍下来了，可是现在婉婉至少也是他秦家的亲孙女，不见了，公公居然如薄凉。

        哀莫大于心死，她明白公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们出去找婉婉了，除非……

        于是她转过身，回到房间，从陪嫁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对金耳环。“公公，这是我娘给我的最后一点陪嫁了，我求您再让我们出去找几天。”

        秦勇年见到儿媳妇手里的金耳环，眼都直了。一把抢过来，生怕她会收回去。然后立刻又翻脸：“不行，就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找不到就好好给我去地里干活。”

        秦大庄也对自己亲爹的行为感到有些气愤：“爹~”

        秦勇年怒眼相对：“怎么了？我这一家之主说的话没用？”

        李素娘面无表情，扯了扯秦大庄的衣袖：“大庄，一天就一天，走吧！我们赶紧去找婉婉。”

        秦勇年“哼”了一声，然后就拿着金耳环爱不释手地走出了家门，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去哪儿了。

        秦大庄感到有些难堪，心里又觉得十分愧对自己的妻子，连最后一点陪嫁都被自家爹给搜刮走了。他低低地说了一声：“素娘，对不起。”

        李素娘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痛心，但也没说什么，然后就径直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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