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在未尽之刻死去

这是一个月后，苍崎家的魔法使被干翻、四人的生活又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不，或许，已经有哪里不同了。

        ★

        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在绝强的力量下*被辗压为齑粉，连反抗的时间……根本也是一微秒都不存在。

        或者说面对【世界】的无匹威势，没有人敢有所反抗。

        要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话，是会陷入绝境中绝望的泥沼吧。

        “……怎么了？”

        苍崎橙子有些好奇的看向走神的草十郎。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半人高的操作台。台子上的屏幕里，两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正在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哦哦哦”的豪壮声音一边互相摔打。

        ……简而言之，这个时候的他们两个正在约会。

        约会的项目则是……打街机。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虽然说两人都早就不是……甚至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不是正常人，不过明明是青年男女二人亲亲密密甜甜密密让爱情在酝酿中升华的美妙时间，却被用来打街机，果然是哪里怪怪的吧。

        特别是橙子，知性美少女的形象都被破坏殆尽了吧。

        不过呢，草十郎和苍崎橙子却是乐在其中。

        与其说是相对于“约会”而言怪异的行为，倒不如说，对于“约会”本身，二人就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

        做什么都无所谓，都没有影响。

        恋人们之间用来加深情感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只是必须要经过的“仪式”，只是享受着二人在一起的感受的某段时间，和平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其实并无不同。

        要说酝酿的爱情……还有什么经历能够比得上二人曾经共同面对的生死呢？

        草十郎记得一个月前，自己彻底倒下前，看到的那幕场景。

        苍崎橙子——像是失去所有一般的狂暴。

        黑色的盲流真如风暴潮般卷起，将整个房屋……以及背后的天空都在几个呼吸间风卷云残般撕裂、咬杀、吞食。

        当然，包括某个突然爆发的“异形”，也在短短几秒内变成飘散四周的残骸，消逝在空气里。

        在偷袭完草十郎后，“它”像是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力量。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第二次了吧，橙子的那副样子。

        如果是一般人，也许在那时短暂的一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是心思敏捷的苍崎橙子，所以才……

        ……才会同时完全失去理智。

        自己所爱的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第一次看到完全爆发出力量的天才人偶使，却是荒谬的悲惨情景。

        ……如果换做草十郎，他会怎么做？

        草十郎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

        只是那么想象中的一秒内，草十郎已经明确了橙子的心意，体会到了她的决意。

        闭塞闭塞一般闭塞世界的忘记呼吸。

        绝望绝望一般绝望牢笼里无法脱出。

        害怕害怕一般害怕的恶魔攥住心脏。

        …………

        但是……真是太好了。

        但是……最终还是……获得了，幸福……

        真是太好了。

        无论是苍崎橙子，还是草十郎。

        被赶来的苍崎青子，用【青】之法逆退时间救活的

        静希草十郎

        和

        苍崎橙子，

        确定了心意，

        成为了恋人，

        获得了幸福。

        ……

        真是……太好了。

        ★

        “才没这么容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某对亲亲密密的新晋恋人身后，两位少女正在咬牙切齿。

        从外表上来看都是容姿极为优秀的美少女，可惜偷偷摸摸的诡异行为以及脸上极端阴沉的表情破坏了这份美感，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以至于本来总是会有的、在这种游乐场里四处游荡的见到美女就会上前搭讪然后被男主角各种吓退打脸的社会青年也都缩在一旁不敢围上来。

        ……虽然他们敢保证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过质量最高的女孩子。

        习惯于独处的魔女小姐这个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以至于厌恶的表情。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自己原本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安安静静泡上一杯红茶，闲适地在沙发上，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和透过花房玻璃透洒下来的温柔日辉，在不知不觉里轻松而愉快的度过一个下午吧……

        生性安静的她，会选择来到这种嘈杂全是人声的地方，简直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想象的事情。

        草十郎……你啊，还真是改变了不少东西呢。

        为了某个人而心焦，为了某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存法则，为了某个人而让自己的心性妥协……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呢。

        “……怎么办呢？”一旁同样不爽、不过总算在气色上好很多——毕竟她可没有什么厌恶人群的心理疾病——的苍崎青子皱着眉问道。

        “……现在只能先看着吧。”久远寺有珠大大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着自己与苍崎青子既然已经达成了攻守同盟，那么就在一定程度上面对苍崎橙子有了优势……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下反而让橙子再一次抓住机会，一瞬间缩短进度，达成了目标。

        ……是的，已经和草十郎确认关系的苍崎橙子，已经在这方面，完完全全得、超越了另外两人。以草十郎的性格来看，基本上就不会有动摇的可能。

        更何况共同跨越死亡的二人，从而酝酿出跨越生死的爱情……根本就是再美好不过了。

        ……这样看起来不是还想着捣乱的二人的错么？！

        有珠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想法么，橙子？

        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和青子放弃……是有着这样的打算么？

        应该说……不愧是橙子啊。

        想到了自己的挚友，忍不住再度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也不想与她为敌啊。

        相信青子也是这么想着的吧。

        并且……三人争抢的目的，居然是某个男性……这么可笑并且荒唐的事情……如果是在两年前被她听到了，只会当作无稽的笑谈吧。

        四条腿的巨龙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不是一抓一大把？

        以她们的条件，不知道会有多少魔术界的男人想要上门呢。

        无论是因为她们的资质、还是她们的才能、抑或是美貌，哪怕是她们背后的传承……都是被无数人垂涎的对象。

        可惜……成真了。

        虽然一瞬间两人的士气低落了，不过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苍崎青子，与，久远寺有珠。

        她们目光相错，确定彼此眼中的坚定。

        没错……即使不想为敌……即使彼此关系亲密。

        但这样东西，没有办法放手。

        或许每个人想要的理由不同——或许是想找一位“理解者”，或许是想要一位“守护者”，或许是“陪伴者”……可是结果却一致。

        草十郎。

        草十郎——想要和这位少年在一起，可以的话，想要到人生的尽头。

        或许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即使这样，只有他没有办法放手。

        ——这样“东西”，没有办法放手。

        虽然都只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女，然而其实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看得清楚的是——

        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东西。

        爱情则是“没有永恒的东西”中……也算得上保质期很短的那一类。

        但即使如此，如果真的、非要看着这份曾经炽烈的爱意变质而逐渐风化再无法挽回——

        ——情是要非老不可，本来有情的两个人一起老，那真是天大的幸事。

        草十郎，就是少女们心中的那份“幸运”。

        “……来啊橙子！！！”

        于是少女放出豪言。

        “——来啊苍崎橙子！就让我们——”

        “——战个痛快！“

        ★

        于是四人的修罗场再度开始……

        虽然的确很想这么说。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笑）。

        时间……不够了哪。

        ★

        时间……不够了哪。

        草十郎茫然地抬起头。

        从哪里传来某人悠悠的叹息声。

        草十郎茫然四顾。

        苍崎橙子还在兴奋的拉着他的手，像个小女孩一样雀跃着。

        他还看到，另两位少女，苍崎青子和久远寺有珠，正在街巷的转角处咬牙切齿，浑身散发着不祥的黑气。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

        ——于是他脸上，满是错愕、畏惧、颤抖、恍然、绝望、面若死灰。

        ——于是他“明白”了。

        ——于是他“了解”了

        ——于是他“看见”了。

        ——于是他终于回忆起来，自己早已遗忘——

        ——不，不对。

        ——是从来不敢去猜测的，某个事实。

        ——草十郎，不是草十郎。

        ——“他”不是草十郎。

        ——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是不被认可的“异物”。

        ——“他”，是个穿越者。

        啊啊没错。所谓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能够通过预知剧情而大开金手指的主角……而是会被无情抹杀的垃圾。

        ……太天真了啊草十郎！！

        在这样高神秘度的世界里，又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活下来的余地！！！

        这里可是月世界啊，是连【世界】本身都有着意志的地方！

        “时间……不够了哪。”

        这一次的女子的声音，不再虚无缥缈。

        而是就像在耳边响起的那样。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你耳边，吹气，又吹气。

        凉凉的，凉凉的——从脖子里灌进来——一直灌饱五脏六腑。

        就像先全部挖出来、又埋进冰水里——那样。

        “时间……不够了哪。”

        ——于是，草十郎。

        ——像水面上偶尔冒出的水泡，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虹色光芒，却又因为不顾及自身强度的乱来似的膨胀，而倏忽破灭。

        ——“啵。”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

        ——橙子——苍崎橙子。

        仿佛从远处、极远处、不可触及之远处传来这样的呼唤。

        深切而忧伤。

        于是少女浑身一震。

        ……然后，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在她面前，是一台机器，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

        台子上的屏幕里，两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正在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哦哦哦”的豪壮声音一边互相摔打。

        彩色斑斓的电子光芒，光怪陆离，在她白皙的俏脸上，投影下一明一灭。

        她环顾四周——

        是个很热闹的地方，人很多，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许多情侣，似乎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但那和自己无关。

        所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所以自己才会赶过来查看的么？

        然而苍崎橙子观察了一下周围人脸上的神色——并无异样。

        正当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她却看见，不远处，街巷的转角，有两位少女，带着同样茫然的神色，伫立在那里。

        一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苍崎青子。

        一位是自己的好友，魔女——久远寺有珠。

        ……于是少女心中的疑惑一下子消散了。

        原来是和她们两个一起出来的么？

        这么想着，“记忆”一下子就苏醒了。

        是青子看着每天泡在魔术工房里的自己，以及每天窝在洋房里的有珠，认为“你们两个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就会发霉啦”然后又以“既然如此干脆出去转转来庆祝本小姐成功出任苍崎家继承人·第四法候补者吧”的理由不由分说的地将二人拉了出来。

        结果没想到三人都是不怎么认识地方的……橙子和有珠不用说，虽然青子之前是一直过着正常学生的生活，不过因为学业以及学生会会长这样职务的关系，根本就不怎么去一些游乐城之类的地方……

        结果三人懵懵懂懂地挑选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去处……却没想到，这里居然是所谓的“情侣圣地”……

        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莽撞啊……这个样子可没有办法好好成为第四魔法使呢。

        橙子用很有姐姐风格的想法，这样想到。

        ……奇怪，什么叫“很有姐姐的风格”……自己不是本来就是青子的姐姐么？

        ……她和青子之间……有发生过什么么？

        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二人，打断了橙子的深思。

        “……快离开这里吧……人实在太多了。”魔女小姐秀丽的眉毛已经蹙成了一团，脸色也变得苍白许多——虽然她本来就够白了。她的肌肤一直饱受另外两人的嫉妒呢。

        “我想也是……呜啊，这次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带你们来这种地方。”青子也难得的表示了歉意，同时还有率直的、对这里的不满之情。

        她们好像没什么变化。

        橙子没来由的这么想——然后她又觉得好笑。

        能有什么变化呢……她们三人。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是这样了吧。

        于是她把最后一丝疑虑抛掉，露出了符合她性格的、标志性一般的温婉而知性的美丽笑容。

        “好，那我们就走吧……”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握着游戏手柄。

        更奇怪的是，这还是台双人机器。

        “……之前有谁和你在一起么？”有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发问道。

        “……不，没有。”橙子摇头否认。

        “啊呀别管是谁了，快点离开这里吧。”青子这个时候已经大吵大叫起来了，“或许是某个不认识的人吧，不用管他啦！”

        “知道了知道了。”橙子苦笑着，跟随青子的步伐走开了。

        只是最后一瞬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不认识的人……么……

        即使是陌生人，以自己的记忆力，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忘记对方才对。

        何况还跟他在一起打过游戏……嗯，那个是游戏吧？

        橙子摇了摇头，或许真的像青子总是对她说的那样，是太累了吧。

        三位少女就这样离开了。

        只有游戏机另一边的那个位置上，那个手柄上……

        残留淡淡的体温。

        ——此时，已是暮光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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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这当然不是这一卷的结尾啦（笑）……

        ps2:正因为如此，被【世界】凭依的第四魔法使才会向他们——确切地说，对象是只有穿越者“草十郎”出手。

        草十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接下来再度归来的，才是真正的——“言峰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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