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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Step.20


深圳到首尔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行程,林半月当初就想着不必大费周章的订商务舱了。结果正值暑期,经济舱里要么是跟团旅游的大叔大妈,要么是放了暑假被父母带出去放风的熊孩子。

        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点,一会儿是孩子们上蹿下跳的尖叫啦,一会儿是大妈们高声谈论脖子上的珠宝是从云南哪里买的啦……最可怕的当属坐在林半月隔壁的大叔,那个呼噜声,差点把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都给盖过去。

        当她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时候,到底松了一口气,但是伴着降落时的耳鸣不适,好一会儿都还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头那一点对韩国学习生活的美好期许基本上被磋磨的一点不剩。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林半月被手机铃声吓得一个激灵,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连忙躲到给旅客应急充电的单人吧台隔间,这才把叫唤了好一会儿的电话接通,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志源xi?”

        殷志源抱着手机避开了yg大楼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走到过道拐角处推开了楼梯间的消防门,确认没人后这才从兜里掏了颗烟慢悠悠的问道。

        “到首尔了?之前发了那么多条kakotalk都不回我?”

        之前他正和jekki其他成员待在yg的会议室里,9月份的第二个周末是水晶回归后第一场演唱会。不愧是韩国三大娱乐公司,声势浩大的占据了首尔奥林匹克公园的体操竞技场。

        距离演唱会还有大约二十天,所有工作基本上到了最后结尾的时候。等所有设备调试结束,sechskies就要正式开始彩排了。

        “啊?抱歉啊没看到呢,我刚刚落地,等着急了吧?”林半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电话那头的人疲惫到了极致,“还在忙吗,演唱会的事?”

        “是啊,今天道贤七点就来我家催行程了,简直不做人啊。”

        殷志源靠在墙上低头吸着烟,听到林半月轻轻柔柔的关心,好像所有那些悬着的、不放心的情绪一下子有了着落,“拿到行李了吗?怎么去租的房子那里?”

        “刚刚过了海关就接到了你的电话,正打算去呢,”林半月还想说些什么,却极其敏锐的听到了殷志源均匀的深呼吸,一下子猜到准是躲在哪里抽烟呢,这才叹了口气轻声唤道。

        “志源啊。”

        “哎咦,哪怕说平语,也叫声欧巴吧?”殷志源啧了一声,仿佛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似的,踩灭了烟头扔到了楼梯间的垃圾桶。

        “没有抽很多,就是开会时接了演唱会总导演的烟,刚刚在口兜里摸到了这才抽了两口,好烟呢,不要浪费嘛!”

        “内,亲爱的志源欧巴,”林半月无奈的撇了撇嘴,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已经到嘴边的唠叨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忍不住默默吐槽着自己的行为,殷志源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难道不会自己看着办吗?总是瞎操心会变成老太婆的哎西!

        说起来有意思的很,经过她半年多的观察,发现殷志源真是把所有情绪写在脸上和动作里的人。

        如果某天他是醉醺醺的或者拉着自己一起喝酒,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例如jekki签约yg,jekki的新歌定稿,又或者是遇到了亲近的朋友或后辈……高兴上头殷志源就会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绝对不喝闷酒,喝酒一定是开开心心喝;

        假如某天他嘀嘀咕咕的一个人坐在地上撸狗,哪怕隔着墙都能闻到浓烈的烟草味,那准是压力有些爆表的时候,例如偶然看见网络上对jekki的差评,排的满满的行程,还有即将到来的时隔十六年的回归演唱会……每到这时候,他总是沉默。

        林半月不知道如何劝,干脆给他手里塞一杯薄荷茶陪着他沉默。既然有些东西不能分担,那就陪着一起熬吧,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月啊,欧巴要回去继续开会了,如果今天结束的早,我就去找你,”殷志源看了眼腕表,成员们还在会议室里焦灼呢,尿遁也不能离开太久啊。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了,这样一回家就能抱到你。”

        “虽然也很想给辛苦的志源尼一个抱抱,但是我从汝矣岛去首尔大学要坐一个小时地铁啊,志源尼心疼心疼我吧,”林半月软软的冲男友撒着娇,有些后知后觉的红了脸,赶忙催促道。

        “好啦,快去开会吧,等我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内,不如晚上我们叫炸酱面吧?”殷志源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艰难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太过分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有味道的东西了,当爱豆真的太难了。”

        “不过欧巴最近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帅了,所以,还请忍耐一下吧,”林半月看了眼滚动的大屏,已经开始催促旅客在转盘领取行李,“如果太累了的话,就不用来了,回去休息吧。”

        “莫呀,好像一点都不欢迎我一样,阿拉搜,挂了吧,欧巴回去开会了。”

        殷志源又耐着性子听了两句女朋友的啰嗦才撂了电话转而又从裤兜里摸出一颗香烟,悠悠的发了好一会儿楞,直到差点被烟屁股烫了手,才赶忙摁灭烟头走出了楼梯间。

        “哥去哪儿了?”姜成勋靠在会议室门口,终于看见了走廊尽头慢吞吞移动的人,火急火燎的挥挥手催促道,“贤硕哥来了,快进来吧。”

        “没事,上了个厕所,”殷志源加快了脚步,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推开门挤出了个笑容,“社长nim,您怎么来了?”

        “志源啊,快来坐,开会很没意思吧?”杨贤硕随意的靠坐在会议桌上,正和工作人员最后确认演唱会进度,听到殷志源的声音也回过身同他打招呼,“很久没开演唱会了,有压力吧?”

        “内,有压力呢,不过还好,等开始彩排了心里就有底了。”

        殷志源走上前和杨贤硕握了握手,转身又向队员走去,金在德和张水院站起身往沙发两旁挪了挪,叫他坐在中间,“还有最后安可场那里,还有点争议。”

        “具体是什么?”杨贤硕拿着企划书指了几个需修改的要点交给工作人员,然后跳下会议桌坐到jekki对面,“有什么想法吗?”

        “这次是我们回归后第一场演唱会,除了久别重逢的欢喜,更多的还有对十几年来一直支持我们的粉丝们的感激,谢谢他们还没有忘记我们,记得我们的约定。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情,想要诚挚的做些什么,来回馈粉丝们这份珍贵的感情。”

        姜成勋看到殷志源点了点头,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这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心声。能够重返舞台,能够策划一场相隔十六年的演唱会,这是他们曾经梦寐以求却又不敢想的事情。

        “工作人员想了很多不错的点子,什么变装秀啦,情景剧啦,总之就是让大家开心嘛,”金在德撑着脑袋有些苦恼的解释道。

        “虽然也很好,都安排上了,但我们觉得场面还不够大,想要更热烈一点。让所有来看演唱会的粉丝们,都哇的一声叫出来那种。”

        “就比如什么可以咕嘟咕嘟冒出来的——那种,嗯,那种泡泡一样的,”李宰镇手舞足蹈的解释着有点不安的看了眼殷志源,“呼噜呼噜一下子冒出来的!”

        “烟花?”张水院自信的打了个响指,“那不错哎,看完演唱会还能看烟花秀。要那种一分钟能喷几十个的那种,呼啦呼啦满舞台都是,最后一响要在空中拼出大大的sechskies才行。”

        杨贤硕想了想一场烟花秀,漫天飞舞的烟花,就是漫天飞舞的新韩币,转而又想到韩国对烟花爆竹的管制,和控制不住自己在一堆烟花里旋转跳跃闭着眼的几个哥(尤其是他的大舅子),脸色变难看了那么一点点。

        “啊——那比起烟花秀,不如放和平鸽吧?”李宰镇恍然大悟道,丝毫不顾及自队友们一言难尽的脸色,“三二一,起飞!”

        杨贤硕想了想上下翱翔的和平鸽,和随着它们一起上下翱翔的鸽子屎,转而又想到要从哪里的动物园找那么多鸽子,还有控制不住自己和那群鸽子一起芜湖起飞的几个哥(尤其是他的大舅子),脸色又难看了那么一点点。

        “莫呀,奥林匹克吗?”殷志源抱着手没好气的笑了一声,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过的难搞啊,“那不如咱们去参加偶像运动会,让你当举旗手。”

        “举旗手不错哎,”姜成勋欢呼了一声,兴致勃勃的说道,“不如我们开始的时候先举着旗子环场一周,就跟奥运会开幕似的。”

        “成勋挥舞着旗子,殷哥做b-box,”张水院轻笑了一声,推了推一旁的金在德,“你就一边走一边做backdown,和宰镇哥一起。”

        “莫呀,你这是要把我送走啊,”金在德嫌弃的撇了撇嘴,迅速拍掉张水院的手和他划清界限,“你这是想让我做最后一场演唱会然后彻底隐退是吧?咦,居心裹测。”

        “在首尔压力很大的,干掉一个才有我的part啊!”张水院悠悠叹了一口气,“呐,打不过成勋,惹不起里兜,再考虑一下宰镇哥的裙带关系,你说我干掉谁比较合适?”

        “张水院你没有心,”金在德默默往后挪了挪,咳嗽了一声迅速转换话题,“不是我说,这是现在要讨论的问题吗?能不能速战速决一点啊同志们。”

        “我觉得水院说的挺好,挥着旗子绕场一周,”殷志源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有意思极了,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唱一首歌吧,比较有气势的,比如《eback》或者《品生品死》或者——害,《学院别曲》。”

        杨贤硕想了想满场飘扬的黄黑色jekki彩旗,和全场整齐划一的疯狂尖叫,要知道yellowkies是连rap都能唱的神奇粉丝,转而又想到韩国的反xie/教组织的不加区号通用电话号码,以及挥舞着彩旗大佬回城放飞自我满场来回跑的几个哥(尤其是他的大舅子),脸色再次难看了那么一点点。

        “《学院别曲》吧,再怎么说也是出道曲呢,我们不是录制了re-mix版本吗,这么入场一定很有气势,”姜成勋认可的点点头,“哎对了,不是讨论呼噜呼噜冒上来幸福感的安可舞台吗?”

        “哎,不如放气球吧?”殷志源举起手兴高采烈的比划着,“我们一边唱着《threewords》,然后舞台就打开气球就都飞了出来呼噜呼噜的飞到观众台,一定很开心。”

        “要黄色气球,至少几百个,”金在德蹙着眉头摇摇头,迅速纠正道,“两千个吧,至少两千个。”

        “我觉得好,就这么办,”李宰镇点点头,“其实还可以更多一点,再多一千个也可以。”

        “好幼稚,”张水院啧了两声,“不过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三千个气球的话,可以把我们都带着飞起来吧?”

        杨贤硕想了想从舞台底下哗啦啦飞出来的三千个黄色气球,想了想这些气球飞出去了,要怎么把它们在演唱会结束后通通塞进垃圾桶。转而又想到拿着气球到处跑就跟游乐园里乐不思蜀喊都喊不回来的撒手没没啥两样的几个哥(尤其是他的大舅子),只觉得自己来这里没有带速效救心丸真是个要命的决定。

        “那就这样说定了,社长nim?”殷志源看了看杨贤硕,“气球的话,应该不难吧,很多演唱会都有气球呢。”

        “是不难,但是——”一旁的经纪人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看着杨社长的脸色,“三千个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哪里会太多呀,”金在德的方言都出来了,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我们还想每人都送一个气球呢,但是一万多个气球舞台实在装不下。”

        “那就这样决定了?”李宰镇双手高举小声欢呼,“那今天可以下班了吗?”

        “下班?”张水院打了个激灵从沙发上坐直,要是这么说,他可就不困了,但还是乖乖的往后坐了坐靠在殷志源身边,“要准备开始彩排了吧,还有两个礼拜就开始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练舞彩排吧,”殷志源看了看杨贤硕,拍了拍手带着弟弟们和工作人员起身鞠躬,“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

        直到五个人勾肩搭背的领着自家经纪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杨贤硕才彻底缓过神。哇,yg是签了一堆什么样的艺人啊——真是完全散漫的大爷作风。

        不过,这帮家伙认真干活的时候倒也真没掉过链子,怪不得粉丝们哪怕过了十六年,拖家带口的也要来看一场演唱会。

        说起来,jekki真是有一股韧劲啊,足矣抵挡漫长时间的强大力量。

        “社长,那他们说的挥旗和气球?”助理轻声咳嗽了一声,看着脸色逐渐转好的杨社长,“要全部安排上吗?”

        “就按他们说的安排吧,”杨贤硕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助理的肩膀,“挺好的,就随着他们的想法来。辛苦了,等结束了让志源请大家吃饭。”

        “内!”

        租房子可是个力气活,本来林半月考虑着要不要先在考试院里住上几天,卧薪尝胆亲自跟着房屋中介考察考察当地情况。

        但是当初这话一说出口就差点被殷志源摁在地上摩擦,只见他瞪着眼睛抬手往林半月额头上弹了一个爆栗。

        “呀,你的脑子里除了五线谱能不能塞点别的东西?你以为考试院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充满了读书气息与世无争吗?鱼龙混杂人来人往,高考复读的孩子都不住在那里!”

        “那能怎么办吗,在电脑上只看图片我又有点不放心,”林半月捂着额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欧巴,地主家真的没余粮了,我还要操心学杂费和去比赛的差旅费呢。”

        殷志源一时没说话,像是有些生气的转身走进屋里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扔给林半月一张名片。

        “之前水院不是在预购房屋吗,他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一张房屋中介的名片,据说很多艺人都找他购置房产,租房的话,应该也有资源和优惠吧?打这个试试看。”

        “内,阿拉搜,”林半月噘着嘴兴致缺缺的接过名片,“等等吧,等白天了我打给他,那个,谢谢啊。”

        “安对,不喜欢。”殷志源冷哼了一声,一脸不高兴的径自走到厨房

        林半月有点二丈摸不着头脑,但她很快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家初丁男朋友是真的生气了,还有些不好哄的那种,连忙跳下沙发跟着殷志源来到厨房。

        “阿尼呀,不喜欢什么?”

        “都不喜欢!”

        殷志源自顾自的生着闷气,打开冰箱想给自己煎一个荷包蛋,转过身却看见林半月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望着他,明明还有些怒火中烧,但还是诚实的拿了两个鸡蛋。

        “你是在为租房子的事情生气吗?”林半月亦步亦趋的跟着殷志源,就像被送到奶奶家的lucy一样,站在他身后扯了扯人的袖口。

        “别生气啦,不是你最近太忙了,麻烦你的话会显得我很不懂事——哪怕你有熟识的房地产朋友,还要你因为我欠别人人情,我也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我是你的男朋友啊,哎西你知道你刚刚说要去住考试院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自尊心打击吗?”殷志源从顶柜上取下一个大碗,顺手把两个鸡蛋敲到碗里,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道。

        “我,殷志源的女朋友,遇到困难了都想不到找我,而且是在我的地盘上遇到困难了!说实在的真的很难受啊!又不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情,麻烦我一下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啦——就是,嗯,怎么说呢?”林半月抓耳挠腮的组织语言,心里着急得很却不知道怎么辩解,只得垂下头有些气馁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习惯了什么事都不要麻烦别人,因为给别人添麻烦会给我很大的负担感。”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殷志源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林半月的头顶,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管了,但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啊。wuli月啊,是不是因为欧巴是艺人,所以会觉得很有负担?”

        “倒也不是负担,只是很害怕,”林半月走到殷志源身边,打开抽油烟机替他把锅热好,“欧巴,其实不怕你笑话,我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种害怕来自哪里,明明很喜欢,明明很亲近,可一旦得不到回应,却只想着逃跑。哎,油热了,你吃几分熟的荷包蛋?”

        “要那种一咬蛋黄可以流出来的,”殷志源把乘着鸡蛋的大碗塞进林半月手里,看着她熟稔的煎着荷包蛋,眼里却流出一丝落寞,他抱着手轻轻叹了口气。

        “月啊,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其实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段感情对你来说成了负担——千万不要因为顾忌着什么而悄悄逃跑,躲到谁都看不见的地方疗伤。那样的话,欧巴,会很心疼的。”

        “如果真的想离开了,那就说一声,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吧。就算是谈恋爱,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吧?我只是希望,你在和我谈恋爱的时候,多依靠我一点,多相信我一点,让我也可以像一个男子汉一样被爱人依靠着,相信着,那样样我会很开心的。”

        “wuli月啊,欧巴只是希望,最起码我们相爱的时候,你能过的轻松一点。”

        殷志源伸伸头,看到荷包蛋已经熟了,表面上浮着一圈漂亮的焦色,看上去诱人极了,连忙把调料罐摆在林半月手边,“不要酱油,要放白糖。”

        “内,知道啦。”

        林半月抿着嘴笑了,干脆用锅铲把两个荷包蛋切成爱心,剩下的那一圈蛋白自然而然的属于在身后一直等着吃的人。白糖像雪花一样洒下来,填补了那颗因为畏惧而差点变得空荡的心。

        林半月知道自己的恐惧来自哪里,总是试探着伸出手,时刻准备好把所有喜欢都收回来,那是因为她对未来心存侥幸。

        倘或足够幸运,倘或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在人群中也牢牢握住他的手就好了,不必顾忌他人的眼光,不必顾忌咫尺天涯。

        林半月撑着脸笑看着殷志源坐在饭桌前飞速吃掉那一份荷包蛋,眼里迸发出来的满足就像今晚不用写作业的小孩,干脆又把自己的分了好大一块给他。

        其实林半月知道,殷志源比谁都害怕失去一段感情,可是他却在告诉她,别担心,想要离开也可以。

        逃跑?跑什么呀?与殷志源在一起,她怎么舍得呀?

        托殷志源的福,张水院留下的那张名片可是帮了大忙。在那位靠谱中介的介绍下,林半月本来已经决定租一套地铁站附近的loft。

        可是转瞬又想到,除了上课和去图书馆准备论文,大部分时间应该会在家里练琴。首尔的公寓一层住户很多,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投诉。

        所以干脆咬牙切齿的租了一套带着小院子的复式小独栋。据介绍人说这间屋子原本属于一位老太太,但随着年事渐高,在美国的儿子干脆把母亲接到身边照顾,而房屋就顺理成章的租出去了。

        虽说loft和小独栋面积差不多大,可是租金差不多翻了一倍还多。加上保证金和预交的水电费,林半月默默把自己手机上的银行app全部卸载。

        阿弥陀佛,眼不见心不烦,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日子过得这么捉襟见肘的时候,钱包比自己的脸都光。

        老太太独居,却把那个小花园打理的仅仅有条。跟林半月在深圳杂草丛生的院子不同,这间房屋的花园里种满了彩色的落新妇,还用鹅卵石铺了一条小路,上面爬满了金叶过路黄,院墙边还种了一棵柿子树,树下有一张躺椅,那是老人家在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林半月在收到中介先生的视频时,一眼就看上了这里。虽然离地铁站和公交站隔了三条巷子,周围住户也是老人家居多,但是院子里满满的生活质量啊,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恍惚间有股市井高人的错觉。

        家具基本上都是现成,可是她还是寄了三大箱生活用品,拜托中介先生提前帮忙签收好放在了客厅。待林半月好不容易拎着巨大的行李箱按照地址来到新家,还来不及欣赏景色,就直挺的倒在了入住时的浩大工程前。

        林半月用钥匙把三个大纸箱都划开,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时候装进来的?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把菜刀也一起寄来啊?菜刀就算了,为什么连没吃完的酱菜都要寄过来?酱菜也勉强能解释,那为什么搓衣板也寄过来了?

        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难道现在有谁会用这种三百年都用不到的工具来洗衣服吗?那洗衣机是用来干嘛的?摆设吗?

        “搬家粗卡!”

        林半月正在地上躺尸却听到一串钥匙声,还以为是房东呢,于是乎连忙坐了起来,回过头却看见殷志源拎着两袋食品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莫呀,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林半月吓了一跳,走上前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他,“不是在开会吗?”

        “那开会就要从早上开到晚上啊?我也是人好不好?事情说完了当然要下班啊!”殷志源哼了一声抬起手把塑料袋凑到她面前。

        “钥匙是中介先生托水院给我的,喏,炸酱面和糖醋肉,想来你刚搬来肯定来不及吃饭。”

        “康桑密达,话说你还没吃饭吧?忙了一天快吃吧,我再把这里收拾收拾,不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林半月接过塑料袋随手放到了饭桌上,然后继续坐到地板上开盲盒。

        “我马上来啊,你先吃。没事,钥匙你就拿着吧,万一你来的时候我不在家呢。”

        “哎西林半月!你难道不会对男朋友撒个娇吗?我从yg大楼里出来,家都没回就让道贤把我送到这里了,还给你打包了炸酱面和糖醋肉。”

        殷志源没好气的走过去盘腿坐到她身边,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咂咂嘴品评道,“亲爱的,你是来留学的还是来养老的?这里和小时候的外公家一模一样哎!”

        “内,谢谢欧巴的炸酱面,辛苦了,会好好吃的。不过话说回来,谁在首尔养老啊?帕布啊?”

        林半月从纸箱里掏出各种各样的摆件,都是她出去旅行时攒的,平心而论,这些东西除了占地方和落灰,基本上没啥用,怎么寄过来的到时候怎么寄回去,但是如果生活里没有这些小玩意,会觉得少了很多意趣。

        “这是什么啊?”殷志源从另一个纸箱里掏出了一个胖乎乎的陶瓷兔子,看上去还挺喜庆的,“中国的动画人物吗?”

        “兔儿爷,我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买的,可爱吧?”

        林半月又从另一个纸箱里掏出几本书随意的放在地板上,想着一会儿把它们都放在小活动室的书架上,抬起头殷志源对兔儿爷爱不释手充满兴致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买了一对兔儿爷,你要是喜欢,拿一个走吧?”

        “没事,我有空来你这看就好。”

        殷志源把兔儿爷小心的放在一旁,又继续在箱子里寻宝,只见一件长款羽绒服包裹着几十张完好无损的黑胶唱片,上面尽是法语和意大利语,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从仅有的几张写着英语单词的唱片上看出了基本上都是交响乐或者钢琴曲。

        “那些唱片是我用来备赛选曲用的,有些也不常听,”林半月轻轻从纸箱里拿了一张贴着绿色标签的黑胶唱片,有些骄傲的对殷志源说道,“这张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组曲绝版了,我在二手市场蹲了两个月,皇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被我淘到了。”

        “哇,大发,哪个是你啊?”

        殷志源点点头,又抱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第一页就是林半月幼儿园的毕业合照,一群小朋友一脸严肃的穿着学士服,拿着系着红色蝴蝶结的毕业证书,显得可爱极了,灯光有些昏暗,他把相册举到几乎都要贴着眼睛的程度。

        “第二排……第四个女生吗?”

        “我看看——”林半月抱着殷志源的手臂,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像不是哦,准确的说我也忘了,谁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啊?”

        殷志源没有答话,微微侧脸仔细看着还在认真寻找自己年幼时模样的林半月他好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的看看她了,脸蛋好像又比前个月圆了一点点,圆一点也可爱,最好能在首尔吃胖一点,规律的生活。

        化妆了吧,是因为今天要见他才化妆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没有被只是浸染过的大脑里,却看见了小巧而白皙的耳朵还戴着自己送的那对小鱼耳钉。

        这么喜欢吗,舍不得摘下来吗?霎时间,殷志源关于林半月的虚荣心被大大的填满,下次再送点别的好了,他喜欢她戴着自己送的首饰的样子。

        “唔,找到了,这个短头发的是我,”林半月没看到殷志源明暗交错的眼神,激动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忘了那时候是短头发呢,因为夏天深圳特别热,我妈没时间给我天天洗头,就干脆让我剪了个短发。喏,这个是我,第三排中间,一群男孩子那里。”

        “月啊?”

        “内,在呢。”

        殷志源将林半月环在怀里,侧过头猛地吻住了她的唇。恍然间,他好像是游戏里某个英雄角色,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敲开了城堡的门,而他的公主就在那里等他,他们好像从没如此靠近过。

        这个吻极尽温柔,好像把这几个月来聚少离多的委屈和不舍都埋在舌尖,递送着彻骨的思念。她终于彻彻底底的来到了他的生活里,不必再担心一切都化为泡影。

        殷志源靠在沙发,引导着林半月跨坐在自己身上。终于可以抱着她睡觉,醒来后不再只是徒留余温,而是这个人正在他的怀里。

        林半月被吻得晕晕乎乎,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飘荡着各种奇怪的弹幕。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话说是不是该去吃饭了,炸酱面要弄了啊亲?不愧是成年爱豆啊,哎,等下,好像有点奇怪,紧挨着小腹的那个——是什么鬼啦!

        殷志源又不是什么柳下惠,而是素了好几年嗷嗷待哺的大灰狼,都到了这步没有原始的呼唤才奇怪好吧?

        却只见怀里的小家伙挣扎着要跑出来,他只好停下这个吻,靠在林半月肩膀上带着笑急促的呼吸着。

        “欧巴?”

        “嗯?”殷志源悄悄笑出兔牙,抱着她不撒手,不用抬头都知道半月xi的脸一定变成了红苹果,“怎么了?”

        “你……要不要吃个饭冷静一下?”林半月只觉得小腹间的热度一点都没减少,吓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阿尼,要抱抱。”

        “哎?”

        “不管,就要半月尼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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