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样脸谱百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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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回来的消息前后分别是,很好,平安,无大碍。”天机的睫毛在眼底垂下一片阴影,“情况真是如此吗?”
“如果不是的话,你打算做什么?”温良辰忽然反问他,“自投罗网?冲进地牢里救她,然后被王渊之逮住,顺藤摸瓜把其他人找出来,导致夜袭一事功亏于溃?”
“就算我被逮住也没什么。”天机道,“万事俱备,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我,事情就失败。”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温良辰觉得十分头疼,他凝视对方的脸,一字一句的问,“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嗯,我很清醒。”天机的眼神异常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但正如此,温良辰才觉得更加心寒。
难怪太子听了他对两人关系的描述之后,果断拦下天机派出的探子,让他将假消息传回去。
温良辰起初觉得他没错,自己也没错。
天机对唐娇的感情已经偏离了正轨,他甚至为了她改变了原有计划。比如弄了个玉珠出来,企图用她代替唐娇执行计划,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计划,为了不让她成为计划中的棋子,他几乎付出了全部努力。
如果他的主人真是唐娇,那做到这一步,温良辰无话可说。
可问题是他的主人是太子,而温良辰知道这一点时,就已经被绑上了他们的贼船,那他便无法坐视这件事的发生。
将此事禀明太子,按计划将唐娇牺牲掉,她死在地牢里才是最好的结局,这个血仇又能算在唐棣头上,天机哪怕是为了复仇,也会更加尽心尽力……可她偏偏没死。
事后为了补救,温良辰不停暗示她已经和暮蟾宫成了一对。
可他没想到,天机明明已经信了,却还是不肯放弃。
这份感情越来越执着,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危险,最后只怕要酿成一壶苦酒,甚至毒酒。
这件事他和太子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温良辰心中喟叹,也许他们真的错了。
他的错,是没料到天机对唐娇的感情居然如此深,而太子的错,是压根就不知道天机除了忠诚之外,还有自己的感情,又或许说他知道,但根本不曾在乎。
但事已至此,已经难以回头。若天机一定要计较此事,追查此事,乃至于深究此事,那他就只好警告太子一声,让他小心天机。
两人一路各怀心事,直到回府之后,一同被太子传唤。
少年太子一如既往坐在垂帘之后,华服玉冠,气度清贵,美得不近人情。
“太子。”温良辰抢先一步道,“微臣有事禀报。”
七十八章一样脸谱百样人
温良辰道:“与前次的石娘子相反,石娘子几乎无法被任何东西打动,但商九宫不同,他几乎可以被任何东西打动。
“哦?”太子长长哦了一声,声色阴柔,“详细说说这人。”
“经调查,商九宫此人喜欢美人,他的后院里有名门闺秀,有小家碧玉,有艳丽花魁,有清冷歌姬,甚至还有胡姬和高丽婢,除此之外,还养了无数外室,几乎走到哪里,都有软玉温躯暖床。”温良辰娓娓道来,使商九宫的形象渐渐在太子眼中丰满起来。
一言以蔽之,商九宫此人就是个酒色财气的集合体。
他不但喜欢美人,还喜欢珍馐美食,家里有两条商队,专门为他收集天下美酒,另外还养了几百个厨子,做一盘清蒸猪蹄膀要杀一千头猪,猪是用人乳喂大的,只取身上最好的一小块肉。
生活奢侈,挥霍无度,甚至人还没死,就已经请了十几个风水大师,为自己点了一处风水宝地,然后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地宫,以便死了以后继续享受。
“他怎么还没被抄家?”太子笑问,”真不知道唐棣是怎么想的,若换了我,知道治下有个人过得比我还像皇帝,我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总而言之,他是个人生赢家。”温良辰总结道,“美人,珍馐,好酒,以及奢侈无度的生活……世人追逐的一切,他都已经享受过了,一时之间,我真想不出他还缺什么。”
太子沉吟片刻,慢慢转头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天机,你怎么看?”
“殿下。”不等天机开口,一直在他身边,为他打扇祛暑的青衣婢女忽然跪下道,“这件事情,可否交给青姬来做?”
“你?”太子慢慢低头,俯视脚下跪伏的少女,淡淡道,“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请殿下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青姬双手并在地上,将头重重磕下去,孤注一掷道,“青姬这次保证将脸谱弄到手,否则,愿提头来见!”
“就给她一个机会吧。”温良辰原本冷眼旁观,却不知为何,忽然开口为她说话,“青姬也是锦衣卫,手段并不欠缺,对殿下更是忠心耿耿。前次的事情虽然失败了,但总得来说还算可圈可点。姑且再让她试试,反正这商九宫喜欢美人,由她来跟商九宫交涉,说不定是对症下药。”
天机斜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于空中,擦出点点火花。
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计较,他虽仰赖天机的能力,但却并不喜欢这么个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属下,想要找个人替代他,却苦于没有适合的人选,如今听了温良辰的话,觉得可以让青姬试一试,于是道:“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七天之内,你给我拿个好消息回来,否则我就让天机去替你。”
“是!”青姬将头磕在地上,发出重重声响。
虽不知道温良辰为什么要帮她,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是太子的枕边人,但却连个名分都没有!她是一名锦衣卫,但现在所有人都当她是太子的侍女,她不甘心,她不愿意被太子玩腻之后,丢到角落里发霉,她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一定要取代天机,成为太子眼中不可或缺的那人!
无独有偶,深宫之中,也有一个女子在心里发出与她一样的呐喊。
“皇上。”玉珠猫一般的伏在唐棣的腿上,一身白衣,上无半点花色,贴着她的身体一路而下,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勾勒的一览无遗,竟比没穿衣裳更显得诱人,实乃人间尤物。
却见她昂头看着唐棣,发间点缀着几串珍珠,点点珠光在黑发中闪闪发亮,却亮不过她明媚的双眼,她撒着娇道:“那商九宫是臣妾的旧识,不如让臣妾去游说他吧。”
“爱妃,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唐棣如抚宠物般,抚着她的头发道,“你可是后宫妃子,哪能随便出宫,跟外面的男人见面呢?”
“臣妾也不想看见外面那群臭男人,只想日日看见皇上,跟皇上长相厮守。”玉珠幽幽一叹道,“还不是看见皇上每天都愁眉苦展的,想要为您分忧么?”
唐棣丢下手里的奏折,把她抱到腿上坐好,叹息道:“还是朕的小玉珠会疼人……话说你跟那商九宫是怎么认识的?你有几成把握从他手里拿到脸谱?”
“臣妾是胭脂镇人,他在镇子上有个茶楼,臣妾平时无事也会去茶楼里听听书,喝喝茶,偶尔也会跟他说上几句话。”玉珠摇着唐棣,嘟着嘴道,“左右您这也没别的好人选,不如让臣妾试试吧,如果不行,您再换其他人去呗。”
“那……成吧。”唐棣犹豫了一下,但没犹豫太久,便同意下来,“那就给你七天时间,若事情不成,你就回宫来,省得有人说闲话。”
“谢皇上!”玉珠面上大喜,心中却在冷笑。
她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唐棣宠她是宠她,但似乎是吸取了万贵妃的教训,对她宠的有限!她妃位不高,见了谁都得跪,月例不高,想给身边人发赏钱都发不起,吃喝用度上面也极其寻常,只有一点与别不同,就是时常被唐棣招至身前,但这反让她更受后宫嫔妃敌视,那群贱人似乎是怕她成为下一个万贵妃,所以联合起来对付她,让她每日如履薄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玉珠倒是想当第二个万贵妃,但是唐棣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无论她怎么向他哭诉自己受的委屈,他都只是安抚她,不肯惩罚那群贱人,更不允许她对那些贱人下手,导致贱人们变本加厉。对玉珠提出的提升妃位的要求,他更是推三阻四,一会儿说时候不到,一会儿叹她出身卑微,贸然提升妃位,很难服众。
每每此时,玉珠都会恨自己的爹,自己的娘,恨自己的出身,她总想,如果她能生在世家就好了,如果她的爹娘更争气一点就好了,如果有个强而有力的娘家给她撑腰就好了。
她没有,但她可以自己去争取。
商九宫是一介商人,他很有钱,但没有权势,这样的人是她可以争取的对象,如果他愿意将钱花在她身上,帮她打点前程,她不介意认商九宫当干爹,彼此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一定要顶替万贵妃,成为这后宫的女主人!穿尽世上最华美的衣服,享尽世间最奢侈的生活!
一张脸谱,百样面孔。
许是这张脸谱上的宝石太多,许是宝石太过剔透明亮,竟如镜子般,将围绕在它身旁的人照得分毫毕现,倒映在宝石中的面孔有的愤怒,有的忧郁,有的疑神疑鬼,有的野心勃勃,有的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还有一张面孔,满脸迷茫,不明就里,就像水果篮里突然出现的一只鸭蛋,它觉得自己跟旁边的橘子香蕉榴莲不是一路货色,实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张面孔,莲脸微匀,宜喜宜嗔,正是唐娇。
她提着灯笼,倚在门前,满脸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靛蓝色的袖子鼓满夜风,商九宫笑得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对她温柔唤道:“娇儿……”
“你认错人了,我是王大胖!”唐娇立刻就要关门。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商九宫伸手□□门缝。
唐娇从门缝后看他,眼神十分不友好。
“久别重逢,不请我进去叙叙旧吗?”商九宫笑道。
“胡扯什么,我们明明是他乡遇故知——仇人!”唐娇瞥了眼门缝间的那只手道,“你什么事?十个字内说清楚,说完我夹手了哈!”
商九宫用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青衣小厮打扮的小陆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木匣捧向唐娇。
修长的手指慢慢打开盒盖,深红色的丝绒上,镶满宝石的脸谱流光四溢,似乎满天星辰被他摘于手上,献到她面前。
“世上最昂贵的脸谱。”商九宫笑得沉稳温和,手中璀璨夺目的宝石脸谱,配着眼角细细的鱼尾纹,让他充满成功男子的魅力,对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出价……啊!”
最后一声喊得有些惨,因为唐娇已经关门了。
七十九章红口白牙战青姬
商九宫夜访唐娇的消息瞒不过其他人,第二天,青姬奉命前来拜访,来时,商九宫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吃莲子羹,身旁三名侍妾,一个端着玉碗,姿态优美的喂他吃莲子羹,一个倚在他身上,用手帕轻轻为他擦嘴,还有一个身边放着药箱,正在给他的右手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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