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决定

陆瑾年面色微寒，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一阵兮兮碎碎的声音响起，无一人敢与上前搭话。

        “师父！”

        叶常在忽然张嘴，向陆瑾年行了一礼，又向地下跪着的二人行了一礼，诚恳道：“弟子不才，入门已有三年，这三年间，虽勤勤恳恳，但奈何天资平庸，便是连门内最基本的筑基都达不到，说实话，确实是没什么本事。”

        “小师弟......”田文敏小声道：“你知道众位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叶常在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师弟虽然天资平庸，但这些年师兄师姐们如何对我，我也是放在心里，不曾忘却一分的。”

        “这些年来，每每想起众位师兄师姐平日里护着我爱着我忍着我让着我。”叶常在眼中似是有泪，微光闪烁间满是真诚，“而我却被冠以‘废人’一词，存在于诸峰间插科打诨的笑话里，为巨神峰抹黑、丢脸！”

        “每思及此，我夜不能寐！”叶常在用情至深，仿佛胸中有万千呐喊，“我只求一次，为各位出生入死，摘了这‘废物’的名头，为师父正名，也为我巨神峰正名。”

        说完，叶常在深鞠一躬，诚然道：“望各位师兄师姐成全。”

        全场默然。

        陆瑾年眯着眼，虽然他早已经知道叶常在身体的状况，却也仿佛被其的一番言论打动，眼神复杂的看着叶常在。

        田文敏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众人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师弟”，心下震动，一时间思绪万千，而叶常在也没有起身，就这样躬着身，一动不动。

        半晌，人群之中，忽的伸出一节白玉也似的手臂来，只见其伸手将叶常在拉起，一袭红衣鲜艳夺目，一步迈到叶常在身前，张嘴道：“你们这群人就是闲的！”

        众人闻声望去，不是陆烟雨是谁。

        只见陆烟雨先是野蛮的将叶常在一把拉起，随即掐腰道：“一天天的修炼就好啦，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说完回头瞪了一眼叶常在道：“他要去送死就去送了，你们一群人在这求什么求。”

        叶常在不由得摇头苦笑。

        众人也是哭笑不得。

        “再说了！”陆烟雨说道：“就他这两下子，往大天说，也就是第二轮的事，你们当是进决赛啊？哪家峰头的弟子会在第二轮就使尽全力？还不是做做样子、保存实力，能使三分力便不错了。”

        说话间，陆烟雨又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铁条，“啪”的一声就打在叶常在的身上，然后把弯了的铁条往地下一扔。

        “咣当！”一声，铁条应声落地，砸起一阵烟尘。

        “就这身子骨，挨顿打能有什么事？”陆烟雨一摊手，满脸的“你们为这怪物担心什么”的表情。

        众人看着地上的铁条，细细思考下，顿时觉得小师妹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就在此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复杂道：“其实叶哥身子骨真的很棒，我到现在都打不过他呢。”

        众人望去，见来人是经常与叶常在一起做功课的秦川，不由得信了几分，当下纷纷轻声讨论了起来。

        “好了好了！”陆瑾年本身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并无有什么益处，而自己又不能把事实娓娓道来，所以板着脸吓吓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此时见有人出来帮腔，还是已经筑基的秦川，当下咳了一声，道：“你以为为师会在明知其撑不过第一轮的情况下让常在出去冒险吗？胡闹！”

        李天钧与常剑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只见其二人苦笑了一下，低头拱手道：“师父英明，弟子糊涂了。”

        “哼！”陆瑾年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多谢师父！”二人见陆瑾年并未深究，顿时松了一口气，抖了两抖就站了起来，退至人群中，与众人站在一起。

        “哼！”陆瑾年假装生气，眉头一挑，道：“不知所谓！”随即袖袍一甩，转身离去。

        “恭送师父！”

        巨神殿之上，众人不敢多言，待陆瑾年离去之后，纷纷长出一口气。

        “呼－－－－”田文敏以手抚额，道：“我还以为师父要责罚我们了。”

        “嘿嘿，我就说师父大人大量，才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嘿嘿，嘿嘿嘿。”此时的常剑仿佛忽然活了过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切～～”众人纷纷向其赏了一个白眼。

        叶常在看着众人，想起众人方才为自己性命，不惜忤逆师尊的表现，心下一暖，忽然向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众人纷纷微笑点头，也算是受了这一礼。

        常剑走过来，伸手在叶常在的肩膀上拍了一拍，道：“若是不行，可是要保命要紧，那些虚名什么的，可不比自身性命重要，知道了吗？”

        李天钧点了点头，伸手将叶常在扶起，道：“虽然你二师兄这个人一生油嘴滑舌，平素里没个正经样，但是这句话说的没错，今年不行还有下一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田文敏上前一步，笑着说道：“不行就认输嘛，你还年轻，不丢人的，你二师兄说的话，平日里十有八九是扯蛋，不过今日却难得说了一句正经的，你可一定要听进去。”

        常剑翻了翻白眼，嘴里头上下微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面上的表情，大有不忿的情绪在里头。

        叶常在笑了笑，道：“是！”

        田文敏还要再说几句，却不想一声怪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唉哟哟～”常剑捏着嗓子，像极了电视里的老鸨，酸里酸气的说道：“妈呀，两口子夹攻我一个，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呀。羡慕！羡慕哟！”

        常剑眯着眼，眉毛向下一搭，嘴角抻得老长，拼命挤出一张穷酸脸，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手绢来，抓在手里甩呀甩的，别提多扭捏了。

        “喔！”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作为常剑的调侃对象的二人就别提多不好意思了，田文敏与李天钧对视一眼，不知怎地，面色微红，恶狠狠的啐了常剑一口，而李天钧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张着嘴“啊啊啊”个不停。

        见李天钧如此模样，众人笑得更欢了。

        李天钧憋了个大红脸，本身自己就不是什么伶牙利齿之辈，张着嘴也说不出什么来，干脆一咬牙，一只大手就向常剑抓去。

        “哎哟～～”常剑身如水蛇般一扭，躲了开去，同时口中叹息道：“唉，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哎，男人啊！”说完还挤了两滴眼泪下来，滑稽的很。

        “呸！”李天钧张嘴啐了一口，道：“你丫别跑！”

        “哎哟～不呢不呢，人家不呢。”常剑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绕着众人跑了起来。

        “哎呀，不要追人家了呢，快去找田师妹吧，祝你们幸福哦～”

        “我呸！”李天钧红着脸，偷偷往田文敏的方向瞄了一眼，见其俏脸微红，说不出的好看，竟是下意识的顿了顿。

        似常剑这般聪明的人物，又岂能没有发现？

        “哼～”奔跑中的常剑一跺脚，左手掐腰，右手攥着手绢成兰花指，故作伤心道：“你个死鬼！你又看她！呜呜呜呜呜～”说罢捂着脸转身就跑，还真有几分伤心妇人的意思在里头。

        “哈哈哈哈哈！”众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就连平素里不苟言笑的朗宁儿都笑出了声。

        “你给我站住！”李天钧黝黑的肌肤下映出一阵粉红，但正是应了那句“黑里透红”了。

        “祝－你－们－幸－福！”常剑的声音远远传来，又惹来一阵哄笑。

        望着众人的笑脸，叶常在也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他摇头笑了笑，同时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往那一袭红衣的身影旁靠了靠，轻轻的道：“谢谢。”

        陆烟雨看了他一眼，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道：“你死了关我什么事，愿意去送死就去呗。”

        “嗯。”叶常在笑着点了点头，见那头常剑说的逗趣，不由得大笑鼓掌。

        “傻子！”陆烟雨翻了翻白眼，朱唇张开又闭上，似乎是有什么话停在嘴边，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旁边傻笑的叶常在，轻轻的叹了口气，右手法决一掐，腰间红光闪动间，赤焰绫已然祭起，轻轻托起她的身子，“呼啦”一声，飞出巨神殿，不知往哪里去了。

        众人喧闹间，又有几人发觉？

        ......

        当晚，夜还不深，叶常在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今天星星好少啊。”叶常在想道:“该不会下雨吧？”

        叶常在摇了摇头，忽然叹了口气。

        仔细想一想，自己从入门开始，到现在也有四年了，在这期间，不仅自己长了个子，当然，也长了见识，修炼了几年之后，叶常在也充分理解了为什么当年陆瑾年说自己希望渺茫。

        “这哪叫希望渺茫。”叶常在苦笑道：“这根本就是没有希望嘛！”

        几年间，叶常在有幸观看了巨神峰内的小型斗法，众位师兄师姐的元力量简直让其惊得三天都缓不过神来，这已经不是单纯数量上的差距了，修行多年之后，元力的应用会越来越顺手，这不是单单提升元力量就能够做到的，后世小说中所描述的单纯依靠境界就能碾压对手的状况实在是少之又少，抛开功法的话，一般都是以元力的应用来决胜负，不由得让叶常在感叹不已。

        “他奶奶的。”叶常在自嘲的笑了笑：“我都开始相信小说里写的东西了，也是没谁了。”

        而自己所能倚仗的，便只有比古代人更为活络的头脑和一些后世的知识了。

        叶常在晃了晃头，身下的摇椅嘎吱嘎吱的响着，在这安静的夜空下，此时入耳，却有几分静谧悠闲的意境在里头。

        “总不能让赵无极那小子看笑话吧。”叶常在想起了憨头憨脑的赵无极，想起了那日与其初遇时的情景，不由得微微一笑。

        “嘎吱，嘎吱。”

        身下的摇椅还在响着，带着叶常在的思绪飘远。

        叶常在闭着眼，看着天上那少得可怜的星星，愣愣的出神。

        呆了许久，也许是困了，叶常在缓缓的从摇椅上坐起，整了整衣服，转身往屋里走去。

        只不过，其刚刚回头，忽的眼前一亮，只见自己屋子的屋顶上，在那自己发明的凸透镜旁边，立着一位佳人，伴着淡淡的月光，面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

        叶常在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师姐？”

        “哼！”陆烟雨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高兴道：“你倒是悠闲的很呐？”说罢双手一摆，赤焰绫托着其窈窕的身躯从屋顶一跃而下，缓缓落到院子当中。

        “亏我......我爹还担心你，没想到你在这跟个老头子似的，晒月......晒星星？”陆烟雨原本想说晒月亮来着，不过她抬头看了看，见此时天空之中乌蒙蒙的，哪有什么月亮，只能说了句“晒星星”。

        “啊，着急也没什么用。”叶常在笑呵呵的说道：“生活要注重享受嘛。”

        “早知道就不去找爹说情了......”陆烟雨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道。

        “什么？”叶常在现在虽然达到了见微知著的境界，但是这陆烟雨说话的声音跟蚊子没什么两样，大不似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模样，一时没听清楚。

        陆烟雨摇了摇头，道：“进屋说吧。”说完当先推门而入。

        “额......”叶常在抓了抓后脑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摇了摇头，跟了进去。

        叶常在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陆烟雨就从怀中掏出一物，看也不看，直接向叶常在扔了过来。

        “接着。”陆烟雨说道。

        叶常在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土黄色的牌子。

        “这是......?”叶常在将牌子拿在手里，见牌子发出一股淡淡的黄光，表层雕龙画凤，甚是精美，内里仿佛有金光游走，质地温润入手厚重，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由得问道：“这是何意？”

        “还不是我......”陆烟雨撇了撇嘴，道：“还不是我爹，他怕你死在台上，所以特意开恩，让你去兵器库里头借两件法宝，省得到时候给我们巨神峰丢脸。”

        “注意了！这可是借给你的，要还的！”陆烟雨又加了一句。

        叶常在心里一暖，也不推辞，因为这正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

        将牌子往怀里一揣，叶常在向陆烟雨供了拱手，道了句：“谢谢。”

        “我爹他胸襟宽广，当然不拘小节，咦？”陆烟雨忽然道：“下雨了？”

        叶常在侧耳倾听，果然屋外响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陆烟雨走到窗前，推开窗看了看，一股清冷的风顺着串口吹了进来，凉丝丝的。

        天空中此时黑漆漆的，原本稀少的星星也都躲到了乌云的后面，整个天地漆黑一片，放眼望去，借着屋内的烛光，只有院子里的摇椅还能依稀看见，其余的全都潜藏在黑暗里。只有雨丝如亮银色的细线，密密麻麻的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好一场小雨。

        叶常在站在陆烟雨的身后，一时间没有说话，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在这二人间，微妙的气氛在蔓延。

        “下雨了啊。”陆烟雨幽幽道。

        “是啊！”叶常在点了点头，“好一场雨。”

        “这雨稀稀拉拉的，又怎么好了？”陆烟雨淡淡的问道。

        叶常在笑了笑，以手点指窗外院子里的一角，道：“前些日子种了一棵桃树，忘了浇水，多亏了这及时雨，不然也就旱死了。”

        “你倒有闲情逸致。”陆烟雨出奇的安静，只淡淡的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二人一时间又陷入到无边的沉默里。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雨声渐小，二人就这样站着。

        忽然，陆烟雨回过头，轻轻的唤了一声：“常在。”

        叶常在向她的目光望去，屋内的烛火晃了晃，倒映在陆烟雨明媚的眼眸里，如两团温柔却炙热的火焰。

        陆烟雨张了张嘴，轻轻的道：“加油......”

        叶常在从未觉得一个人的眼睛竟能表现出如此复杂的情感，此时看着陆烟雨明亮的眼眸，却忽然不知怎地，渐渐低下了头。

        “好。”他轻轻的说道：“我答应你。”

        “吱呀”一声，不知是谁推开了房门，叶常在抬头看去，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他追了出去，只听得“呼啦”一声。

        远处，有一红霞，上上下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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