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惶惶前尘矣

雨阳的话时刻在桃夭脑海里打转。身为怀虚的弟子，她自然知道怀虚为了炼制桃络丹都准备了什么材料，皆是与桃花相关的仙药灵石，而灵精，自然是以桃花为最。

        想到这，桃夭一拍脑门：“我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甩甩头，桃夭抬目，才发现竟恰好走到了怀虚神君的书房门前，她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手推门，看着映入眼帘的成千上万整整齐齐的书稿。

        “我就看一看，看一看就不会有奇怪的想法了……”

        她熟知怀虚的习惯，走到桌案前，打开书篓取出里面的一张张书稿快速翻看。心中忽然想起，在怀虚闭关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偶然见过怀虚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她手微微地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因为雨阳的一席话便想七想八。然而怀虚常年闭关，即使是她也不知怀虚究竟如何想的，只有辅助怀虚炼丹的大师兄才知。

        桃夭兀自走神，眼神落在一张张书稿又离开。直到在接近书篓底部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桃夭瞟了一眼，刚欲放到一边，突然想起刚才看到了什么，拽起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桃络丹”。

        桃夭咽了一口唾沫，快速翻过那张纸，看到最后一行字写着：“丹胚大成，与桃花灵精融合，花皇为最，炼于仙胚九九八十一日，大成。”

        桃夭浑身一抖，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滴在她手中旧稿，发出“啪嗒”一声，她却浑然不觉。

        万花会，天君宴请各方仙神前来天界，观赏世间万花，锦簇园人流如织，各界大有名气的仙神齐聚，并有渊阑、羲戎两位帝君到场。锦簇园环绕香风，众仙神饮花酿，赏华景，甚是惬意。

        “怎么不见怀虚神君？多年未曾听闻，连这万花会都没有露面。”一位神君问身旁人。

        另一常年住在天界的仙君答道：“怀虚神君正在闭关炼制神丹，已经几十年了，想来应当就在这十几日。”

        “怀虚神君不愧宗师……”

        桃夭和众花仙最后检查了一下待会儿“万花锦簇”需要的物件儿，收拾心情准备上场。桃夭对来看她的师兄秉仪道：“大师兄，师父还未出关吗？”

        “不曾呢，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了。”秉仪本想揉揉桃夭的脑袋，见她装束齐全，忍下了手，“说不定师父恰好就出关能看到你了，没事儿，别紧张。”

        桃夭勉强笑了笑，秉仪只以为是她第一次面临这么大场面紧张。

        桃夭心想，待怀虚出关定要亲自去问问。就算真的是用她……不，不会。

        准备开始的指令来了，桃夭深吸了一口气，向身旁花仙们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雨阳今日没有露面，也许是和他师父龙文真君在宴席中吧，桃夭有些失落，却未多想。

        桃夭凝了凝神，传声道：“起！”

        登时，宴席中众仙神便闻阵阵香风，乃浓浓花气，芬芳馥郁。随之便见脚下周围云气中钻出娇艳鲜花，各色不同。

        渐有啧啧称赞声响起，然仅片刻之间，别院里生出花蔓来，整整绕了园子一周，花仙们踏着花朵顺花蔓而上，从腕上花篮散下花瓣，散下之处不及地面，便再次化为花朵朝花蔓中央的花苞汇集而去。

        整个园子满溢花风花雨，当中花苞受万花保护，众星拱月般缓缓张开，众仙神定睛望去，竟发现里面有个姑娘闭目而立，随着花瓣张开，她也缓缓睁开眼睛，举起手中捧着的玉花，猛然抛掷空中，霎时玉花化作万千玉尘，散入四周花朵，流光如瀑。

        秉仪抬头看着桃夭，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天界已有千年未曾见此万花盛放的盛景，而见过上届万花会的仙神大多不在此处，众仙神皆是如痴如醉。有的打听了总领这“万花锦簇”的是谁，转头向秉仪称赞。

        雨阳坐在龙文真君旁边，瞥向龙文真君，见他并无任何神色，只冷冷地望着半空花苞。他眼中神色复杂，看向花苞中娇艳比万花更胜的桃夭，置于膝上的双拳紧握，微微发抖。

        散了玉花，花蔓再度抬高，各族各品的花朵绕中心慢慢绽放旋转，拥成一簇，众人看去，就好似一朵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巨大花朵，四周香花飞舞，惹得人视线朦胧，如梦似幻，如痴如醉。

        桃夭松了口气，慢慢张开合起的手，里面是一朵看来有些虚幻的小花，仍是花苞。那是这千年世间万花孕育的花灵。每次万花会，都要收集起千年的花灵，献于花神，给予未来千年万花盛开以滋养。这次正是“万花锦簇”的领者桃夭主持这个仪式。

        桃夭伸出双臂，用万花共同盛放的仙力唤醒沉睡的花灵，一瞬间万花向灵而放，仿佛在拥护它们的神灵。

        花灵慢慢悬浮与桃夭手中，在仙晕波涌的流光中缓缓张开了花瓣。

        众仙神瞪大双眼张望，传言道，花灵现世，天地无色。能够目睹这天地盛景，实乃人生之大幸。

        无数的仙力以桃夭的花皇之身为媒介，传入花灵之中，这对桃夭而言无疑是极为辛苦的事情。在仙力的灌输下，花灵花瓣展开半数，已然过了一个时辰。桃夭手臂开始发抖，然而其他普通花仙并不能随意接近花灵，只能够不断为桃夭补充仙力。

        又过大半个时辰，只余一片花瓣未曾展开。此时，已能窥见花灵之芯仿若珠玉，花瓣柔如棉絮却流转光华，世间千年的美与生机就在桃夭的手中，在她的眼中倒映着梦幻绚丽的影子。

        随着最后一片花瓣慢慢展开，桃夭的眼眸愈发明亮，花灵缓缓旋转，其周围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桃夭感觉到体力开始慢慢恢复，手心变得温暖。那是花灵的作用。

        桃夭将手再次太高了一点，看向手中努力绽放的花灵，最后一片花瓣即将展开。桃夭稍微放下心去，正欲将最后一波仙力传入花灵，抬眼却瞥见了若虚宫的屋顶。

        她猛然想到了没能赶来的怀虚，想到了同样准备了多年的桃络丹，呼吸变得微微急促，她没能留神，让剩余的仙力一股脑冲进了花灵。

        “啪。”

        什么声音仿佛从桃夭脑海深处响起，最后一片花瓣，应声而落。

        “轰！”

        流光溢彩的仙力猛然自花灵中冲出。花灵损坏，万花的仙力再也无法禁锢于其之中，从掉落花瓣的地方直冲出，而那个方向，面对的正是桃夭刚才瞥到的若虚宫。

        众仙神猛然惊醒，纷纷骇然。“师妹！”秉仪看着发懵了的桃夭，回头看向若虚宫的方向，“糟了，师父！”

        正在观礼的渊阑帝君与羲戎帝君连忙施力抵住了花灵的仙力，勉强保住了若虚宫。

        “桃夭！”雨阳抬头看了看桃夭，却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应是吓到了，咬了咬牙，龙文没能拉住，他几步踏到桃夭身旁，他握住桃夭手腕想要让她放开花灵，无奈花灵的仙力将他冲开，直接让桃夭的手一歪，仙力再次冲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看清了那个方向，一仙者大叫：“五行卦阵！”

        “该死！”羲戎帝君暗骂一声，一团烈气直冲花灵而去，渊阑帝君皱眉，在羲戎将花灵毁掉之前堵住那仙力洪流的出口，又中和了羲戎的仙力，将花灵围住，从桃夭手上剥离开。

        花蔓早被仙力波及冲断，雨阳撑着桃夭落到地上，而失了花灵的桃夭顿时瘫坐在地。

        天君面沉如水，刚欲开口。

        就在这时，若虚宫上空突生异象，云气翻涌，蓦然映上紫气仙辉。一阵仙力猛然扩开，随后丹香四溢。

        “这是……怀虚神君炼出仙丹了？”天君脸上现出一丝喜色，众仙神交头接耳。秉仪松了口气，又回头看向桃夭，欲言又止。

        雨阳用力扶着毫无反应的桃夭，嗅到丹香，慢慢抬头，看向龙文真君。见他神色间隐有愤懑，眼神中似有几分凶狠。

        雨阳自嘲地低笑，始终没有放开桃夭的手。

        ……

        “仙君桃夭，于万花会中因技艺不精损毁千年花灵，破坏若虚宫，并致五行卦阵受损，理应褫夺仙身，剥去灵智。因其师怀虚神君炼神丹有功，减罚褫夺仙身，贬入凡界。三日后领罚。”

        “仙君雨阳，欲助桃夭仙君而不得，致使五行卦阵受损，贬为凡人。三日后领罚。”

        若虚宫中，怀虚取出玉盒放到桃夭手中：“夭儿，你带着桃络丹，危险时能够护身，记得，千万小心！”

        “师父……徒儿不孝，是徒儿对不住您……”桃夭接了玉盒，泪如决堤，跪在怀虚面前，泣不成声。

        “有何对不住？若不是你将花灵之力引来，这桃络丹怎能如此完美？”怀虚言语轻松，却见桃夭恍若未闻，也叹了口气，摸摸桃夭的头，眼中流露出心疼，“罢了，夭儿，你性子单纯，千万记得莫要轻信他人之言，此劫凶险，千万小心，为师定会全力护你。”

        ……

        “少司命，雨阳呢？”堕尘坛上，桃夭问道。

        “他比你晚些，不曾过来呢。”少司命眼光有些复杂，她过去和桃夭是朋友，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桃夭愣了愣，垂眸看向眼前的混沌云气，嘴角勾出淡淡的笑：“那你能否让我，不要失去记忆？”

        少司命一怔，慢慢道：“你……要去找他？”

        “嗯。”桃夭垂眸，“当然，要去找他。”

        直到桃夭从堕尘坛上跃下，雨阳始终没有来。

        ……

        龙文殿内，雨阳跪在龙文真君面前，白衣沾染了血污。

        身上的灼伤让他感到剧烈的痛楚，他用力喘息，指尖仙力的微芒几近消散。

        雨阳抬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笑，看向脸色阴沉暴戾的龙文真君，他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你也在利用我。”

        “下一次，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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