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来，我们继续！

　　前朝大庆，传承三百余年，历经七世而衰！

　　七世庆炎帝，不顾大臣死谏，一纸削藩诏书，彻底激起藩王叛乱！十八路诸侯，犹如卷起的十八座狰狞旋风，一路扬尘吞血噬肉，割裂大庆疆土！

　　犹记得那时的离唐，还只是西唐，不过是一西北边陲小国！讽刺的是，被诸侯视作蝼蚁的蛮夷小国，于铁幕征伐中，竟如同莽夫一般，一头扎进了那座惨烈的铁血磨盘！

　　长达十七年的混乱征伐，西唐六次长驱远征，攻陷中原腹地，最远的一次，刀锋直逼未央城。又六次被诸侯先后逼退，丢失大片领土。最惨的一次，境内赤地千里，户族十不存一！只得扼守咽喉要塞西峡关，龟缩修养，闭关不出！

　　离唐，在大庆的废墟之上建立！

　　以长矛，硬弓，搭建骨骼！

　　以陌刀，烈马，铸成经脉！

　　仅是如此，却还不够！仍是差了一味良药！

　　这味良药的名字叫做安邦治士，叫做才学思量！

　　西唐主雄才伟略，见识卓然，一统天下之后，息兵敛器，马放南山。改国号离唐，兴办学舍，开科取士，大肆提拔文人学子，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经过十六年的潜移默化，此时的离唐尚文之风甚行，人人皆以，文采风流为美，金榜题名为荣！

　　白芷倩坐在车厢内，将手中书籍合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透出一丝难掩的疲倦！

　　她出生于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虽然因为幼时的那场变故，家中长辈并未对她如何地严苛教导。可她自己却是极为自律，甚至达到了一种，堪称疯魔的状态。

　　在外人看来，她年仅十七，便已通读古籍万卷，遍识技艺千章；遂后以诗书修心，又借琴棋养性，出落成一位知书达理，德才兼备的非常女子。而唯一的遗憾，则是自那场变故之后，她便身染沉疴，自此体弱多难！

　　此次长途跋涉，辗转往返于，京都和扬州两地。一方面是受邀于京都好友，不便推诿；另一方面，则是实打实的，为名所累了。

　　扬州第一才女！扬州第一美人！红颜榜：第七，雅号：花照水

　　人呐，一旦背负起名声，哪怕只是虚名！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种滔滔不绝的盛情难却，和半点不由人的身不由己！

　　不过她的情况到是稍好一些！众人对她，爱其貌，慕其才的同时，对于她孱弱的身体也都有了解。惋惜之余，自然也就多了些宽容！

　　她若檀口轻启，自是芸芸者众，莫有不从！

　　只是近些年来，若非实在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境地，她很少会出言拒绝。落在外人眼里，大多以为是她性情温顺，来来去去，不过是选择了娱乐别人，委屈自己！

　　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多年装扮，苦心经营，所为的只不过是心底，最初的那缕执念！

　　“喜伯，前面的路口。麻烦您停下车，等我片刻！”声音响起，一如她呈现出的性子，轻柔婉约，似水柔情！

　　赶车的喜伯，却有些犹豫，试着劝慰道：“小姐，您这一路颠沛，怕已是累极！依老奴之见，倒不如尽快回府！”

　　“不碍事的！”白芷倩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有了几分‘我意已决’的坚持：“难得出来一趟，况且来都来了，又怎能不去祭拜一番！”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车轮声沉闷，在这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小路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庙宇，只是早已破败。透过洞开的榧门，隐隐能窥见，一尊斑驳的佛像，和一道孑然的身影！

　　本该早已离去的青年，此时正低首垂眸，慵懒的靠在柱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膝上，好像遵循着某种韵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拍子，一派悠然自得！

　　白芷倩将要踏入庙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上述的画面。行进的脚步，稍稍阻了一下，遂即又恢复了平常！

　　“江湖中人？”她的声音很平静，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青年打拍子的手指，顿了一下，像是被她陡然响起的声音干扰，乱了节拍。默默地摇了摇头，手指重新落下！

　　白芷倩颔首，示意了然！随后便也不再多言，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径自来到佛前！

　　她没有在意地上的灰尘，自然而然的跪倒，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仰头望着高高在上，却好似自身难保的佛像。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心诚之人，虔诚祈念，叩首于尘埃中，不知佛祖，可否成全？

　　微风从隙缝中透过，发出急促纤细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只可惜凡尘之中，无人能懂！

　　叩拜之后，她也没有多做停留，直起身，拭去衣裙上的灰尘，回身朝着庙外走去，路过青年身边时，余光轻轻掠过。

　　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撇，余光变成了凝视，侧身变成了面对！

　　佛祖面下两人，

　　一个俯瞰，眼中没有悲悯；

　　另一个也没有仰望，低眉垂眸，依然故我！

　　她将腰际的酒壶摘下，放置在青年身前，起身后目光平静，语音温和：“壶中酒水，名唤琼仙酿。虽不能起死回生，于疗伤祛病，却有奇效。”

　　青年落下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再抬起。抬起的是他头，和一双清澈洞幽的眸眼！

　　那双瞳孔太过幽暗，仿佛能倒映出，世间所有的目之所及！她在其中，便看到了自己平静而含意坚持的双眸！

　　“谢谢你”一声道谢后，青年拾起酒壶，拔出木塞的一瞬，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酒香气味驳杂，初闻好似馥郁的果香，细一分辨又带有几分薰馨的花香！

　　仰头灌了一口，酒水在口中打了一个旋，随后划过咽喉，一路直冲入腹！酒气浓而不烈，酒香驳而不乱，期间种种享受，非外人可以揣摩一二！

　　“你不必谢我。”她温和的语气趋于淡漠，看着他脸上微红初现，复又苍白，坦言道：“看来这琼仙酿，对于公子身体，并未起到丝毫帮助。”

　　“也不全是”青年脸上浮现笑意，再饮一口，有些洒脱：“美酒佳肴，总是人间乐事！身体虽未好，心里却畅快了许多！”

　　白芷倩也露出一抹动人笑容，丹唇轻含，秋泓的眸眼中有些微疑惑：“我只是不明白，琼仙酿能缓解我身上的九幽冰毒，却对公子毫无助力！”话音稍顿，此时再看她的笑容，却分明没有一丝笑意，声音渐渐清冷：“还请公子，为我解惑！”

　　杨峥手中动作一顿，暗自轻叹，直言道：“夺情煞！”

　　“原来净是天下第一奇毒，难怪如此霸道。”白芷倩眉头微皱，随即看向杨峥，嘴角却有着一抹讥讽：“那就怪了，你说你不是江湖中人，却有人用江湖的手段对你！天下第一奇毒，呵，好大的手笔！”忽然，似是心生感应。

　　说话的同时，目光落在庙外，阳光透过枝叶，洒下一片斑驳光阴，远处的阴影处隐隐有枝叶晃动！

　　声音幽幽，絮絮接上：“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那人失了心智。”

　　杨峥好笑道：“若是按照你这逻辑，你身中九幽冰毒，莫非，你也是江湖中人？”

　　“…….”

　　白芷倩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踪。

　　庙宇内，缓缓地撒发出一股凛冽寒气，须臾间，那寒气涌动竟是呈递增之势！只片刻功夫，竟似土崩泉涌，喷薄而出！

　　“咔嚓”冰线延展的速度，远远超出常态，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便整个蔓延开去。佛龛上残存的几样物件，本就在岁月的侵蚀下有些腐朽，此时再被坚冰覆盖，受寒气一激，竟是骤然炸裂！

　　“小姐”一声大喝传来！

　　白芷倩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随着冰冷的寒眸闭合，那股好似要冻结天地的势头，方才不甘地徐徐褪去！

　　少顷后，再度睁开眸眼，已是恢复了从前的平静，视线移到庙门处。

　　车夫喜伯立在门外，看上去和之前赶车时，一样的憨厚朴实。只是此刻，手中提着一根通体黝黑的齐眉棍，腰身也挺得直了一些，倒是多了几分匹夫魁梧的气势！

　　“小姐，外头来了一些人，我们是离开，还是把他们留下！”喜伯看她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什么，只是如实回禀。

　　“能留就留，留不下的也要赶走！我这边还需一点时间！”白芷倩的声音，仿佛还带着余冷。

　　“是”喜伯受命，转身离开！

　　白芷倩回眸，露出一直以来温柔似水的动人笑容，语气温婉柔和：“来，我们继续！”

　　被冻僵的人影，沾染寒霜的长密睫毛微微颤动。似是作出了应答；又好像，只是在宣告着，人还活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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