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厌弃自己的原因

监控室内，李队拍拍顾鸣的肩膀，“你尽力了。”

        顾鸣现在一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提不起劲：“李队，这小姑娘油盐不进，我说什么她都一个表情，我好像问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问。”

        “其实你的猜测很有可能都是对的，但是也只是猜测，我们什么实际性证据也没有找到。”李队说，“你不用再管这个案子了。”

        “可是……”

        “顾鸣你还是太年轻了。”李队叹了口气，“前几天，省里和局里的领导了解了案子的最新进展后，给我下达命令，说不要继续查张建礼这案子了。如果信息放出去，有一个黑客杀了这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还间接公布了被拐卖妇女儿童的名单让他们得到解救，这时候我们要抓这个黑客去坐牢，你觉得舆论的压力会有多大？如果你猜测的都成立，我敢相信，我们前脚刚行动，后脚信息就会在网上发酵。所以这个案子就这样断了，你也不用再说。”

        “李队……”顾鸣看着李富国，没有再说话，他在想李晚柠最后的那段话，中国司法体系的完善需要多少代中国人继续为之努力啊。

        2013年12月14号16：20分蓝安三中

        李晚柠站在教室门口，“报告。”

        年轻的英语老师看见是她，点头：“进来吧。”

        李晚柠走进教室，同学们对她投来了形色各异的眼神，她和白西洲短暂对视了一会，就回到座位，拿出英语书开始上课。

        “灯~等~灯~等”下课铃声响起，李晚柠的同桌张楠楠好奇地问她：“晚晚，今天我们都看见你上了警车，是怎么回事啊？”

        “提供线索，帮忙侦探前段时间那起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

        “哇，晚晚你好厉害！”坐在李晚柠左边的男生感慨道：“我就觉得你身上有当侦探的气质，看来我和警察英雄所见略同。”

        “曾向巍，你和我们晚晚很熟吗，就晚晚晚晚地叫。”白西洲不知何时来到了李晚柠旁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曾向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我们走吧。”李晚柠确认已经把试卷和练习册都装进书包，对白西洲说。

        “好嘞！”白西洲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

        等他们走远，曾向巍的前桌就嘲讽道：“我看有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你以为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吗？”

        “李宇飞你说谁呢？”曾向巍刚刚在白西洲那里吃瘪，这会儿心里正不舒服，听李宇飞这么一说，火气直接就上来了。

        “哎呀，”张楠楠眼看事态不对，连忙劝和说：“曾向巍肯定没那个意思，李宇飞也就是一时嘴快随便说说。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别伤了和气呀。”张楠楠长得挺可爱，经她一劝，曾向巍也有了台阶下，这才提起书包走了。

        李宇飞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也走了。

        公交车上，白西洲面露担忧地问：“晚晚，你真的没事吧，警察局那帮人有没有逼问你什么的。”

        “我挺好的，他们只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些情况而已。”李晚柠不在意地说。

        “真的吗，我就怕你留下什么阴影……”

        “白西洲，”李晚柠转头看向他，严肃地说：“我除了损失了一节化学课和一节英语课以及浪费了本该刷题的青春，其他真的什么损失也没有。”

        “李晚柠，”白西洲也严肃地说：“既然以前没有人告诉你，那么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你讲的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非常冷，北极熊都被你冷死了。”

        “那我再说一个。”李晚柠想了一会，说：“其实我每次叫你的名字，都是在叫‘白稀粥’，就是早餐喝的白色稀粥。”

        白西洲面露微笑：“是吗，晚晚你真的是太爱我了，给我起这么充满爱意的昵称，这样一来你每次喝粥都会想起我呢！实不相瞒，我经常会看错你的名字，看成是李柠檬。”

        “白西洲，我们就此绝交吧，我不和文盲做朋友。”李晚柠也面露微笑。

        “宝贝，以我们的关系这种情况你应该说‘分手’而不是‘绝交’噢。”白西洲一脸痛心。

        “呕。”李晚柠吐舌头，做干呕状。

        白西洲看着李晚柠，他何尝不知道晚晚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在逗他，虽然她还是不愿意对他说出内心真实的感受，但是，看见这样一个生动活泼、真实鲜活的李晚柠，而不是在其他人面前没有一丝烟火气、彷佛只是人世间匆匆过客那样的李晚柠，他已经很满足了。“没关系，我有时间陪你，等到你愿意和我说的那一天。”

        第七章

        2013年12月14号致美高档公寓602

        李晚柠回到家，已经五点多。她打开灯，才发现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她神色淡淡的经过客厅，刚想质问，就听见客厅里的男人说道：“晚晚，你一个人住在这不安全，跟我回家吧，你阿姨一直留着你之前住的房间，就等着你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才好。”

        “我一个人挺好的，就不麻烦你们了。”李晚柠靠在墙边嘲讽地说。

        “你就非得这么和我说话吗？”李天泽提高音量说话，显然是有些生气。

        “我去你家到底是去衬托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让我感受过的父爱，还是回去碍你老婆孩子的眼？”李晚柠气极反笑。

        李天泽气的拍桌：“我是你爸爸！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都是我的，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我打进你的卡里，你就这个态度？再说我和你阿姨是真心相爱的！”

        “我妈走后，你根本没认真了解财产分割吧？这套房子是我妈出钱买下的，她的遗嘱写的是如果你没有再婚，房产证就是你和我的名字；如果你再婚，她留下的所有财产都仅归我一人所有。所以现在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觉得凭着你每个月打进我卡里的那三百块钱，我能好好的活到今天？那些钱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至于你的爱情……”李晚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里只有嘲讽。

        李天泽从听到房子不是他的之后情绪就很激动，他气的脸通红；“我不信房子不是我的，房产证上面写的一定是我的名字！”，他瞪着李晚柠，凶相毕露。

        李晚柠一点也不害怕：“你想打我吗？忘记告诉你，这里有监控。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进来，已经是私闯民宅；要是你动手就更好了，私闯民宅再加上一条故意伤人，数罪并罚也不知道可以在派出所包吃包住待多久。所以需要我请你出去吗，李天泽先生。”

        “好好好，你翅膀真是硬了。”李天泽说完就摔门而去。

        李晚柠看见他走了之后，才无力地坐下来。这个男人，她早就已经不把他当父亲看待了。小时候那个慈爱的、宠爱她的父亲，很多年前就如云烟一般散去了，连痕迹也没留下。

        当初妈妈历尽千辛万苦，才从那个魔窟逃了出来，她回来的时候带着被拐卖期间生下的唐乐安。

        虽然妈妈极力隐瞒，把唐乐安藏在外公家，但没过多久，李天泽还是发现了，他气的暴跳如雷，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形象。

        李晚柠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生气地把家里能砸的家具都砸碎了。她躲在妈妈的怀里不停的发抖。妈妈紧紧地抱着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泛起一阵一阵的凉意。

        那是妈妈无声地在哭泣。

        其实，李天泽自私冷漠的本质早就有迹可循了。自从妈妈回来之后，他就总是以公司有酒局，或者要加班为理由不回家。李晚柠忘不了她和妈妈每天等到深夜，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直到现在，每次想起那时候，妈妈眼里苍凉空洞的眼神，她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从那以后，李晚柠印象中，父亲脸上温润的面具支离破碎。他对妈妈使用冷暴力，以前还会偶尔回家，后来干脆住在外面。

        她看着妈妈逐渐枯萎下去的容颜，觉得她的生命好像也要枯竭了。她不止一次地听见外公来家里哀求妈妈和他回家。但是妈妈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人。后来，外公不再劝她回家，而是求妈妈好好活下去，看在她和唐乐安还小，需要母亲照顾的份上。

        李晚柠看见当时妈妈苍白地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就这样，到了2008年1月7号，那天是腊八节。李晚柠永远也没办法忘记那个早上，她像以前一样去妈妈的房间看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被血染红的床单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妈妈。

        她那时候十岁了，已经明白死亡代表着一个人会永远地离去。但她还是不停地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你醒过来，妈妈天亮了不要睡觉了，妈妈你为什么不理晚晚，是晚晚惹你生气了，所以你要罚我吗？可是我每天都有乖乖上学下学，我也没有吵着要吃糖，我还每天都和你一起等爸爸回来，也没有惹爸爸生气……”

        但妈妈再也不能回应她了。

        那天之后，外公本来就苍老的面容更加衰老。他经历了中年丧妻，因为怕别人欺负妈妈，所以没有再婚，一个个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妈妈，然后又经历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最令她心凉的是，李天泽在妈妈死后半年就再婚了，李晚柠搬进他们的新家才发现，他和现任妻子居然有一个和唐乐安差不多年纪的女儿。

        她的父亲，在妈妈失踪的第一年，婚内出轨了。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

        原来这就是他不回家的原因，这就是他对妈妈冷暴力的原因。

        而这个人是她的爸爸。

        那一刻，李晚柠真的恨他恨到了骨子里面。

        但他是她的父亲，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那段时间她陷入了一种厌恶自己的情绪，厌恶自己为什么是这种人的女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和父亲一样，骨子里面也是凉薄至极的人。

        而且李晚柠很悲哀地发现，除了对他冷眼相待，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幸亏妈妈是明智的，当她看透了这个男人自私冷漠的本质之后，就写了一份遗嘱，来保护财产不被李天泽占有。可笑的是李天泽这么多年还一直以为这套价值两百万的房子是他的。

        今天他还在借着接李晚柠回那个所谓的家做遮羞布，试图榨取妈妈留下的财产。虽然早已经了解他丑恶的嘴脸，李晚柠也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对他抱着任何期待，可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好难过。世界这么安静，安静到让她觉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蜷缩在沙发上，泪水爬了满脸。

        “晚晚开门。”李晚柠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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