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自此之后，陈时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周封故。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之前周封故向自己提出的那些问题，确实将她困扰住了。

        年底趁着大家学习压力不重，许多学校社团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

        直到何晴将文学社的年底活动规划摊在陈时面前的时候，陈时才想起来，她们高一曾经加入了文学社。

        陈时那个时候是被何晴拉着一起加入的，当时何晴主要是怀着一种“文学社多文艺美人”的奇怪想法，结果入社了才发现事实并非像理想的那么美妙。

        高中学业压力大，平时的社团活动基本上来正经参与的人其实很少，多的是像她们一样，兴致勃勃报了名，之后也只是挂个名头在社里，没再出现过的。

        陈时问：“你怎么突然对文学社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何晴甩了甩头发，向陈时抛了个媚眼：“还不是李之名托我帮忙来着，哎呀，你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现在振兴文学社的任务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

        具体说来，李之名是高二之后接管了文学社社长一职，他接手之后，也在文学社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前几个月找各个班级收征稿登刊，也是当时他跟校刊老师商量刚出来不久的决定。

        陈时看了几眼桌子上的规划方案，问：“那我们分到了什么活呢？”

        被这么一问，自顾自托大的何晴又显得犹豫了起来：“这个嘛……反正到时候姐罩你，不用担心！”

        周五下午，学校将自休课改为社团活动，广场上一一列放着各个社团的摊位与活动点，最中心的位置是几个社团联合起来组织的跳蚤市场，文学社也在其中。

        陈时何晴二人正站在跳蚤市场的摊位旁，向路过的学生发放文学社自制的书签及明信片礼品。

        陈时问：“何晴，这就是你说的，振兴文学社的任务吗？”

        何晴有点窘，还是嘴硬道：“哎呀，小活也是活嘛，谁叫我们以前每次集体活动都不去，也不是社团骨干。”

        何晴眼睛停不下来，边发着东西边滴溜溜地观察着周围，嘀咕了句：“今天社团活动怎么又放了这么多外校的学生进来啊。”

        她眼睛盯在一个人的侧影上，又补充道：“还怪酷的。”

        陈时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廖魏。

        上次被自己锁在储物室里的，马意的朋友。

        廖魏看了她们一眼，又抓着身旁的马意说了什么，马意似乎看起来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但还是被廖魏拽着手走到了文学社的摊位前。

        今天廖魏没穿黑色夹克，现在已经是深冬，他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件白色t恤，拉链大咧咧地全开着，大半领口都露在外面，看起来毫不怕冷。

        廖魏看着陈时说了句：“又见到了。”

        陈时对着他微微一笑，廖魏暗暗地推了马意一把，“你们学校的社团活动，你介绍下啊。”

        马意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就跳蚤市场啊，随便逛就行，看上什么买就好了。”

        廖魏想了想，又问陈时：“门口宣传栏上是不是也有你的名字？我刚刚看见了。”

        马意替陈时回答着：“那是过几天表彰会的获奖名单，高二整个年级就两个人，陈时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人的名字，他才不想提。

        廖魏挑了挑眉，调侃着，“人家的事情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接着他就被马意锤了一拳。

        马意转过头，对着陈时憋了一句：“恭喜。”

        陈时笑了笑：“谢谢。”

        何晴看了看廖魏眉骨上的疤，说道：“其实也不只是卖东西这么单调，我们文学社也有抽奖活动的。”

        她指着桌子上的抽奖箱：“任意消费后每人可抽奖一次，奖品都是组员自己准备的，价值都很高哦。”

        廖魏勾着嘴角问：“里面也有你们准备的奖品吗？”

        何晴看得出来廖魏只在给陈时跟马意牵线搭桥，估计廖魏也只是想激一激马意来抽陈时准备的奖品，但聪明人不说破，她故意笑着回答：“当然了，你要不要来试试，可能刚好就抽中了我准备的也说不定。”

        廖魏买了本最薄的书，很随意地在抽奖箱里拿了个彩球，却真的像何晴所说的一般，抽到了何晴准备的围巾。

        酷哥跟围巾的适配度好像不是很高，但廖魏好像还挺喜欢的，马上就往脖子上套了几圈，套完又嘀咕着：“有点热。”

        何晴跟廖魏在聊着天，马意站在陈时旁边，看着摊位上的东西瘪了瘪嘴，“我不怎么看书。”

        “其实廖魏也不看，”他偷偷说着，像在告状似的，“真不懂他买本书干什么……”

        之后马意被廖魏按着买了一沓厚厚的草稿纸，抽奖的时候他装作不在意，其实很紧张，抽奖的结果是一本全新的红皮新华字典，马意脸有点黑，满手抱着又重又厚的两样东西问陈时：“这字典，是你准备的奖品吗？”

        陈时摇摇头。

        于是在廖魏的嘲笑声中，马意的脸更黑了。

        他们二人走后，何晴看起来心情还是不错，陈时问：“你什么情况？”

        何晴摇了摇手上的手机：“刚刚要了小酷哥的联系方式。”

        陈时：“学校不是不让带手机吗？你怎么这么光明正大的。”

        何晴又将手机藏回兜里，“还不是因为今天社团活动，我想着肯定很热闹，如果不带手机过来肯定会错过什么。”

        过了一会儿，何晴又问陈时：“你平时都不玩手机啊？”

        陈时：“手机放家里了，平时不怎么用得到，周末的时候会玩。”

        “那你……知不知道学校的匿名群啊？”

        陈时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何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时的肩膀：“其实你不知道也挺好的。”

        陈时：“？”

        何晴：“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为啥，群里经常有人在聊你跟周封故的事情。”

        何晴给陈时看了几段聊天记录，上面有人说在学校小卖部排队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两位全校第三，看起来感觉关系很不错云云。

        陈时想起了那天排队的时候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两个女生，以及之后她们无比好奇地来询问自己跟周封故关系的事情。

        何晴问道：“哎，所以你们现在到底什么进展？”

        陈时顿了顿，露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我不知道。”

        这是何晴第一次看见陈时这样的表情，以往遇到什么难解的理科题，陈时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何晴想了想，又喃喃道，“靠，都忘了你从没谈过恋爱这件事，这样想想，你呆一点也很正常。”

        陈时眨眨眼：“？”

        何晴化身热心大姐搂住陈时的肩：“来来来快跟我说说我们陈时困扰在哪了。”

        这时李之名抱着一大箱工具走了过来，他忙来忙去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眼镜也斜在了鼻梁中间，处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李之名将箱子放在摊位桌子上，问：“怎么样？很忙吗？”

        何晴说着：“还是社长你最忙了，瞧你这气喘吁吁的。”

        李之名内敛地笑了笑，又对着陈时说：“对了陈时，恭喜你获奖，我刚刚看见宣传栏上的名单了。”

        陈时：“谢谢。”

        何晴问：“社长，抽奖的礼品里，有你准备的吗？”

        李之名回答：“有。”

        他的目光不自觉往陈时身上移，又很快挪回来，问：“你们要不要也试试抽一次奖？”

        “唉，可以吗？组员抽奖需不需要先消费呀？”

        “你们今天辛苦了，”李之名说着，“反正奖品也准备了挺多的，有几个骨干一人就准备了好几份呢，放心抽吧，就当是社长奖励你们的。”

        李之名站在她们身边，也开始做起发书签的活。

        陈时跟何晴一人抽了一次，抽到的都是记笔记用的小册子。

        何晴苦着脸问李之名：“这些不会是安慰奖吧？”

        刚好有好几个高一年级的学妹围在李之名身边问入社的事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边问边偷偷打量着李之名的清秀五官。

        李之名急匆匆地解答完学妹们的问题将人送走才歪过头来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眼镜本来就歪了，现在掉得更厉害，几乎要从鼻尖滑落。

        陈时有点强迫症，侧过头指了指李之名的眼镜：“要掉了。”

        李之名却看着认真盯着自己的陈时发了愣，“什么？”

        “这个——”陈时习惯性地抬起手指，朝着李之名的眼镜架指了指，在其他人的视角看来，就好像陈时要亲手帮李之名扶好眼镜似的。

        扶眼镜，一个稍显亲密的动作。

        突然有声音插到他们二人之间：“这本书怎么卖？”

        陈时抬头，看见周封故正拿着一本厚厚的牛津高阶英汉词典，对着何晴问价，但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陈时下意识立直了身体。

        站在周封故身后一起出来瞎逛的付冲之跟叶树默默一来一回：

        “那词典周封故不是有一本了吗？干嘛还非要再买一本。”

        “谁知道呢，这人反正一遇上陈时就奇奇怪怪的。”

        “你不如说他孔雀开屏。”

        “嗯，还可以说张牙舞爪。”

        “我甚至感觉他是拿了本最厚的书准备扔李之名头上。”

        “那李之名也太无辜了！”

        何晴朝着后面二人喊：“你们两个嘀咕啥呢，还不过来给我们撑撑场面。”

        “得令！”付冲之十分狗腿地跑过去，“晴姐你看我买点啥好？”

        何晴对付冲之的捧场行为很是满意：“随便买什么都行，今天有抽奖，任意消费每人限抽一次，奖品都是我们社员亲自准备的。”

        付冲之买了个卡通摆件，抽出来的也是安慰奖小册子。

        叶树还没买东西就被半道过来的林绿劫走了。

        付冲之问周封故：“你抽吗？”

        周封故只盯着陈时看，问：“里面有你准备的吗？”

        目的性非常明确。

        陈时又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何晴身后，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周封故非常顺手地买下了那本英汉词典，从抽奖箱里抽出一个数字：3。

        对应的礼物包装得很用心，是扁长形状的一个小盒子。

        周封故问：“是你的吗？”

        陈时没说话，但从她的表情里，周封故已经能猜到，就是陈时准备的那一份。

        陈时将礼物递给周封故，周封故就着礼物盒，暗暗勾着陈时的手指，他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还躲着我哪？”

        陈时手一颤，主动挣脱了。

        陈时没对周封故说几句话，但周封故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没多逗留，便跟付冲之一起离开了。

        几名社员跑过来，也将李之名借到另一边去处理事情去了。

        何晴看向陈时，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道：“你完了。”

        撞上周封故这么个大神，陈时这个小菜鸟简直是被狠狠拿捏。

        活动结束后，何晴陈时二人路过学校门口的宣传栏，上面张贴着的荣誉名单里，周封故跟陈时的名字并排列着。

        名单很大，做得也很气派，红底金边，看起来就像……

        “怎么像个婚礼新人海报似的。”何晴偷偷嘀咕着，没被陈时听见。

        陈时打了个喷嚏，何晴问：“你感冒还没好呢？”

        陈时点头：“这几天忘记吃药了，天又冷，估计没那么快好。”

        何晴：“你刚刚躲我后面是不是怕被周封故发现你感冒还没好？”

        陈时想了想，回答：“一半一半吧。”

        她最近声音确实有点哑，也不太想说话，或许，也是因为能想象到，周封故在得知自己感冒还没好时深皱着眉头的样子。

        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一点呢？

        为什么会笃定，周封故会因为自己生病而不开心呢？

        陈时看向何晴，问：“如果一个人，问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应该怎么回答？”

        何晴将这个问题推回给陈时：“那你自己是怎么设定自己跟他的关系的呢？”

        陈时垂下眼：“我不知道。”

        何晴看着陈时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陈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总有种感觉，觉得你跟周封故已经一起相处了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认识了不止这几年，”何晴开着玩笑，“你们不会是什么前世羁绊今世延续的小说梗吧？”

        陈时愣了愣，随后无奈地笑着，“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

        从第一世出遇的那个夜晚开始，就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羁绊了。

        何晴问：“那你喜欢他吗？”

        陈时有些求知地问：“什么才是喜欢呢？”

        第二世，为了将周封故的命运扭转，她曾经撒过关于喜欢的谎，但到现在为止，陈时对这个话题都有些束手无策。

        “每个人表达喜欢的方式都不一样吧，有的人就是占有欲很重，有的人就喜欢无私奉献，还有人偏向于别别扭扭的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有一点不会变，”何晴的神情开始认真起来，“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因为他才有了意义。”

        “有时候，即使相隔很远见不了面，也不会磨掉你心里的某一份感情。但试着想想你喜欢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会是一件特别特别让人痛苦的事情。”

        从来都不明白自己心意到底为何的陈时，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考场听闻周封故死讯的无措和痛楚。

        是喜欢吗？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冷风刮过，她的手心被吹得很凉，但脸颊两侧却随着急促的呼吸渐渐腾起了隐隐的红色。

        何晴有些疑惑：“陈时，你怎么脸红了，发烧了吗？”

        那一刻，陈时想到了好多之前从来没有细细琢磨过的事情，心里似乎有一片嫩芽破土而出，就着强烈的势头抽条生长。

        在感情方面一向笨拙青涩的陈时，难得开了个半窍，反应却是如此的羞怯慌乱。

        第一次，她那么想周封故立刻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解答她的所有疑惑，抚平她的不安。

        但同时，她又想马上找个地方躲着，将自己的纷乱心绪都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

        冬日里的寒风打了个转，飘到周封故身边，扬起他额前的黑色碎发。

        付冲之指着周封故手中的礼盒，问：“你不拆开看看？”

        “先不拆。”周封故勾着唇，手指细细抚摸着盒子表层的彩纸。

        他很确定，有一天，她会亲自帮他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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