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周封故步子迈得很大，陈时有点追不上，她没拿书包，自己抱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后悔没直接放在主任桌子上。

        六月的夜晚没有白天那般燥热，风吹过来还有些凉意，不远处的校门口，徐珊珊果真在等着周封故，她和身旁的女生说笑着，眼神时不时往学校里的人群里瞟。

        陈时脚步越来越慢，似乎在自觉性抗拒麻烦的来袭。在她看来，徐珊珊可是一个大麻烦。

        周封故难得停下来等她，“怎么不走了。”

        陈时问：“你是之前因为不想碰见徐珊珊才打算去操场的吗？”

        周封故没正面回答，“问题倒是很多。”他看着陈时抱着书手忙脚乱的样子，问：“拿得累吗？”

        陈时只点了点头。

        周封故带着恶劣意味地眯着眼笑了：“那你继续拿着吧。”

        ……

        周陈二人刚走出校门，徐珊珊便喊了一声：“周封故——”

        周封故没理，倒是装模作样朝陈时伸了手，陈时：“干嘛？”

        周封故：“书给我。”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帮自己拿书了，陈时心里疑惑，不知周封故当着徐珊珊的面是想做什么。

        陈时抱着书没打算给，周封故伸手主动抽走了，陈时张口想说些什么，看见一旁徐珊珊的神情，又侧过头不说话了。

        徐珊珊看着周封故身旁的女生，脸被眼镜和刘海挡了大半，看不太清，倒像是对周封故没什么防备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当时许多女生追求的娇美成熟的气质，却显得很特别，好像也很眼熟。

        眼熟在哪呢？徐姗姗又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似乎以前在年级大会的时候见过，那时她们在下面聊着今晚要去哪里烫头发染指甲，而这个女孩站在台上，呆板得连校服外套拉链都拉到最顶端，怀揣优异的成绩单，接受老师的赞扬。

        徐珊珊对着周封故说着：“周封故，你也太没意思了。”

        “一直躲我干嘛？对我没兴趣可以直说啊。”

        徐珊珊向来直来直往，刷着浓密睫毛膏的眼睛扑闪，她并不觉得周封故是对陈时这种书呆子类型起了兴趣。男女之间又不看成绩和排名，徐姗姗有这份自信。

        “你是不是拿你什么远方表妹来应付我呢？”

        莫名被冠上“表妹”身份的陈时没忍住扯了扯周封故的衣角，周封故看了一眼陈时，对徐珊珊说着：“我要陪我表妹回家，先走了。”

        周封故把“表妹”二字咬得特别重。

        学校里有表亲戚的学生不少，初中刚开学时听说刘小菲和刘小亮这两个长得完全不像的人竟是龙凤胎，陈时也惊讶了许久。似乎这样对比起来，周封故有个成绩不错的八竿子表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晚的梧桐街道上，只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初中学生一前一后地走着。

        女孩走在后面，距离前面的少年有一段距离，步调却很一致，显出生疏与熟悉的交错矛盾感，少年手臂夹着一本书，微微耸着肩，双手插兜。偶尔有车辆驶过，暖黄色的车灯擦亮二人的侧脸，随后又很快暗下来。

        这画面在许多不协调之中，却能让人找到某种奇妙的和谐之感。

        他们经过学校附近的一道桥，周封故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陈时，突然把夹着的数学题集拿在左手上，单臂悬在桥外空中，作势要把题集扔下去。

        “你现在可以说了。”

        陈时吓得够戗，她一想到那本题集里还有好多自己整理好的笔记便急忙跑上前试图抢回去，可惜够不到，就死死拉着周封故的左臂，“你干嘛啊！”

        两人靠得很近，周封故甚至可以看见陈时慌张动作导致眼镜掉下后露出的一双眼睛，十分生动，形状如饱满柳叶。周封故说的话却很冷，“你接近我是为什么？”

        周封故说话时带出的气息打在陈时脸侧，她下意识往后站直，把攀在周封故手臂的手缩了回来，也不去看周封故，只盯着仍悬在空中的本子。

        陈时语速很快：“我只是想要谢谢你。”

        “谢我？”

        她忙点点头，“谢谢你借我伞，谢谢那次在阅览室，还有，谢谢你帮我挡热水。”

        明明她已经在那晚谢过他一次了。

        “这样。”周封故敷衍地点了头，“那我也要谢谢你啊。”

        “啊？”

        “谢你，给我招了份五千字的检讨。”

        ……

        陈时只觉得周封故实在不懂体谅别人，她为了他的处分又是撒谎又是背着打小报告的罪名，还要担惊受怕他是不是又惹事了，如今他却还要拿竞赛题集逗她。

        “算了。”

        于是她蹲下身捡起眼镜放进兜里，绕过周封故便走了。

        若是以前的陈时断不敢在周封故面前这样，因为以前她觉得那个圈子里的人都很麻烦，又很危险，稍微碰得多了，有可能都没法安心学习。

        可从未来回来的陈时见过更多各类各样的人，那些所谓圈子里的人放到后来也并不像初中一样能呼风唤雨，大多数人也只是平平淡淡过着日子。

        陈时才不怕他们了。

        越过那座桥的林荫道上，少年与女孩的顺序颠倒了。

        脱下眼镜的女孩低着头走得很快，额头前的刘海随着动作飘动，校服单薄，裹着女孩纤细柔嫩的身体，后面的少年走得不快，但是步子很大，仍然拿着那本书，看着前方的路，以及前面不回头的女孩。

        周封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陈时前面去，拦住了她，“唉，陈时。”

        陈时仍然低着头不看他，周封故很轻地叹了口气，破天荒带了点无奈：“这么不经逗。”

        周封故又拖慢了速度说着：“名字叫陈时，人怎么这么不诚实。”

        他随意一说，陈时却抬头，认真回忆了一会，“我哪骗过你。”

        “算了。”周封故把书塞到陈时怀里，摆了摆手便转身走了，少年没回头，在马路上拐了弯，便不见人影。

        陈时来得很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刘小菲放在她桌子上的杂志还没拿走，陈时看了看竞赛题集，又看了看杂志，还是把杂志翻了出来。

        才初一嘛。

        还没看几页，刘小亮的寸头突然冒了出来，吓了陈时一跳，她下意识盖上杂志，刘小亮看到杂志说着：“唉这不是刘小菲从家里拿出来的——”

        说了半句似乎发现自己没说到重点，刘小亮又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问：“陈时，你是周封故亲戚啊？”

        刘小亮这人着实八卦，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今天早上就跑来问了，陈时觉得他以后去当狗仔记者肯定能赚大钱。

        对他的问题，陈时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她只是潜意识觉得，如果否认，刘小亮会继续追问自己是不是和周封故有暧昧关系。

        刘小亮却把陈时的反应当成默认，“哇周封故是你表哥你以前怎么不说，那有他罩着，你……唉不对，老师主任都这么偏袒你，也许是你罩周封故也说不定。”

        就在刘小亮还在纠结谁罩谁时，刘小菲又后面窜了出来，“刘小亮干嘛呢你！”

        “你管我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作业都没做完呢，小心我跟我妈讲！”

        “还你妈呢，你妈不是我妈啊？刘小菲你偷偷带家里的书出来我都没打小报告呢。”

        陈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集火点”杂志，默默地把它递给了刘小菲。

        不过陈时面前的拌嘴还没有结束，她只能翻开语文课本，决定还是背背文言文好了。

        傍晚最后一节自修课陈时照样和柯凡一起去了三楼，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十一班门口有口哨声传来，她转过头去，看见走廊上懒懒散散站着三五成群的男生，其中也有周封故。

        陈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看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话，有男生笑着对着周封故说话，周封故看了眼陈时，又收回目光，没什么反应。

        好像什么表妹，什么陈时，都和他无关。

        柯凡问：“他们认识你？”

        陈时把老师给自己的办公室钥匙用了点力气捅进锁孔里，“咔哒”一声转开，推开门，干巴巴回答着：“不熟。”

        随意扎着马尾的女生看着很瘦，校服短袖下是一条隐约显出些青色筋脉的细嫩手臂，她举着手臂开门，那抹白晃了周封故一眼。

        高应问他，“你这表妹看着……”

        “看着什么？”

        高应皱着眉琢磨了一会，也只琢磨出来：“挺白的，一看就是天天窝在家里用功学习的料子。”

        接着高应又叹了口气拍拍周封故的肩，“大哥，你可是不知道徐珊珊最近有多可怕，她天天缠着你也就算了，一找不到你她就非得来找我问你去哪了，也真是难怪你不喜欢。”

        “不过，我记得你碰见你表妹这种类型的也都是躲得远远的吧，昨天怎么还听说你送她回家。”

        周封故只说着：“麻烦。”

        不知道是在说送人回家麻烦，还是徐珊珊太麻烦。

        陈时却好像不太一样，周封故仍然记得前几天晚上她说着“你不讨厌我”的那种神情。

        固执又坚韧。

        尘封记忆中，似乎有痛苦的呢喃声从周封故脑子里传了出来，他闭眼，眼前浮现着那张他无法忘却的胆怯又绝望的脸。

        “周封故，你是不是讨厌我——”

        “周封故，我这么喜欢你——”

        “周封故，你是不是也想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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