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傅汐月与李云鸿双双坠落，在即将触到地面之际，李云鸿旋身将傅汐月挪到他上方，自己背朝地摔在了地上。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来临，傅汐月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李云鸿的胸膛上，立刻爬起来：“你没事吧？！”

        李云鸿说没事，她便把他拉起来，两人开始四处打量这处地穴，四面泥壁光滑，墙上依次点着灯盏，没有其他的岔路口，只一条道笔直地向远处延伸。

        傅汐月问：“是展黎他们挖的吗？”

        李云鸿摇头：“我看过地图，没有这一条密道。”

        之前展黎和展辕两个煞有介事地把他们在京城挖出的地道绘制成了一张地图，在李云鸿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解，李云鸿又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因此肯定这是一条不曾见过的密道。

        傅汐月灵机一动：“之前候机就是朝这个方向滚下来的，莫非他是要到这里来？”

        李云鸿沉声道：“若真如此，这里说不定就是日月教关押那些孩子们的地方，让我们歪打正着了。”

        密道很窄，只刚好够两人并肩行走。这里光线昏暗，两人默默走着，只有靴子踩在泥土上的声音。

        走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尽头，李云鸿见傅汐月一脸沉思的样子，抬手扶住了她：“小心。”

        傅汐月回过神，原来面前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若不细瞧，很容易被绊倒。

        李云鸿道：“在想什么？”

        傅汐月本不欲多说，但自从得知了日月教的阴谋，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抬眼，迎上李云鸿的视线，只见他眸中含着淡淡的关切，忽然便很想听听他的意见：“你说，我父亲为什么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傅汐月从未和他提过父亲，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李云鸿却听懂了：“你觉得与日月教有关？”

        傅汐月轻轻点头：“更准确地说，是云尧宫。我爹毕竟盗走了金瞳草，他们如果真的想找到拥有转轮瞳的人，搜寻我爹的下落就可以了，但他们找人的方式，不像追捕，更像引蛇出洞。”

        李云鸿顿了顿，已然猜到傅汐月想说什么：“令尊也许已经被日月教抓走了，并且他们一无所获，才会出此下策。”

        傅汐月缓缓转过头，她想过无数种傅襄消失的可能，逃走、隐居、甚至是卧薪尝胆，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傅襄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的恐惧中，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他可能会被抓走。

        那样一个狡猾又自私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落入他人之手呢？

        李云鸿看着她，忽然说道：“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去找找令尊吧。”

        傅汐月立即狠狠摇头：“我做甚么要去找他，自讨苦吃么！”

        她话音刚落，又察觉到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可能十分大逆不道：“你当我没说过……”

        李云鸿摇摇头：“不想找便不找，不要逼迫自己。”

        傅汐月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不觉得我是个不孝女？”

        李云鸿依旧是摇头：“父慈子孝，你不必苛责自己。”

        他果然都知道，但自己不说，他也知情识趣地不过问。傅汐月笑了笑：“多谢你。”

        李云鸿说没什么，又饱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在下方才说要去找令尊，是不是让你生气了？如果你不喜欢听……”

        “不会，”傅汐月打断他，她当然知道李云鸿是为她好，“我喜欢听，从前我脾气很差，若是有人和我提起我爹，我总会生气，但是听你说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反感。我觉得这样很好，若我以后偏激了，你也要像今天一样提醒我。”

        傅襄失踪，对傅汐月来说是逃离了魔爪，三年过去，她一度不想面对这件事。但是此刻她忽然觉得，若是和眼前人一起去寻他，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云鸿一怔，一抹红晕不知不觉地爬上耳后：“好。”

        昏暗的光线下，傅汐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见他应声，便笑得很开心。

        她又想起一事：“你说日月教为何要给候机种蛊？”

        李云鸿若有所思：“也许是因为他也是合适的受蛊者。”

        傅汐月却百思不得其解，印象里候机虽然背地里喜欢搞小动作，但却不是暴躁易怒的人，至少在众人面前永远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她实事求是道：“我觉得他算不上脾气差……”

        李云鸿笑得高深莫测：“未必，也许只是面上如此。”

        傅汐月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别样的意味，顿时想起来：“你是不是曾与他有过节？他为何要毒瞎你？”

        “谈不上甚么过节，”李云鸿淡淡道，“我性子不好，不喜欢笑，在朝时同僚们觉得我故意端架子，那时候机奉命与我联络，我待他不够热络，兴许是觉得我刻意慢待吧。”

        傅汐月目瞪口呆：“除此之外，就没有一些……特别的事情？”

        李云鸿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我与京官之间的来往不多，不会忘记重要的事。”

        所以候机的心胸估计只有芝麻大小，李云鸿本来就是万事皆通却又不被世俗浸染的人，他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在落井下石之际用了如此恶毒的手段。

        她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相信他为何会被选为受蛊者了。”

        李云鸿颔首：“其实这样的人过得最辛苦，明明是容易心存芥蒂的性子，却不得不在行走官场时左右逢源。”

        傅汐月赞同地点点头，与其说他与李云鸿结怨，不如说是被这世道压迫得积怨已久，偏偏李云鸿倒霉，成为他发泄的靶子罢了。

        想来他被种蛊时也很不好受，生前面临的最后一件事，仍旧是自己不愿做的。

        她叹气：“这么说来，你与他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李云鸿什么都懂，又懒得服从官场那套规则，虽然无意中得罪了很多人，如今看来倒像是故意的。

        李云鸿奇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喜欢端架子？”

        他生性如此，不是不懂得虚与委蛇，也不是故作高深，一切不过是遵从本心的自然流露。

        “端架子算不上，我只是那会儿觉得你喜欢板着脸，”傅汐月诚实地说道，“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当然了，我说得不是你以前应付我的那种假笑，是……对，就是现在这样的笑！”

        李云鸿怔了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姑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说话很直白？”

        傅汐月眨眨眼：“我就是这样的人呀，说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当然了，故意恶心人的时候还是会装一装的。”

        李云鸿的心颤了颤，想起前段时间的斗智斗勇，心道能如此自如地操控自己言行的人还真是少见。

        傅汐月偏头打量他，试探着问：“将军可曾后悔过？若是当初圆滑一些，多结交朋友，说不定今天就多条路，不必和我绑在一起。”

        李云鸿一本正经道：“不曾。该走什么样的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再者，和你绑在一起也不是坏事。”

        傅汐月心中一动，故意说道：“看不出来将军竟是相信命数的人。”

        李云鸿不置可否：“知命才能克难，我没有那么高的心气，觉得自己不可一世。”

        傅汐月睨他一眼：“是吗？我记得你口口声声说‘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将军虽知命，恐怕也会不满吧？”

        李云鸿一愣，尴尬地笑了笑：“姑娘，我错了……”

        这时密道里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傅汐月立刻抬手示意他噤声，二人又行了一阵，来到了一处构造与曾经关押李云鸿的地牢十分相似的牢房。

        门口仅仅有两个守卫，见有人来，立时拔剑相向，被二人轻易斩于剑下。

        取过其中一人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一群衣衫破旧的孩童互相依偎着挤在角落，他们应声抬头，不少人眼中还含着泪花，其中一个男童一眼便认出李云鸿，顿时像看见了救星：“李将军！是李将军来救我们了！”

        这里有不少慈幼局的孩童都认得李云鸿，他们接二连三地扑上来，把李云鸿围了一圈又一圈，不由分说地嚎啕大哭。李云鸿忙着给他们把脉，又柔声安抚他们，一时迎接不暇。

        所幸来得及时，孩子们尚未受蛊，但李云鸿还是存了一份警觉的心思：“为何看守你们的人这么少？”

        那男童道：“原本有好些在这里轮班值守，但是听说今日候大人受蛊之后状态不大对劲，那个坏蛋大教主也死了，他们都被调走了！”

        原来候机身边的日月教部众不是他的帮手，而是来监视他的。教主之死是大事，日月教自顾不暇，也难怪会松懈对此处的看守。

        还有一人问道：“李将军，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李云鸿想了想，严肃地说：“因为你们总和爹娘吵架，惹他们生气，所以今后不许再任性，知道了吗？”

        李云鸿在这群小孩子面前很有威信，他们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傅汐月没想到他这么受孩子欢迎，哪像自己，看见小孩子就想跑。于是她十分识趣地走到牢房另一边，那里蜷缩着几位老人，数量不多，她一眼便认出了杨家太夫人，只是老人们的状况要差一些，有几位因为连日挨饿受冻，已经神志不清。于是傅汐月朝李云鸿说道：“李将军，你先带孩子们上去，展黎他们应该已经把那些人解决掉了，让他们一起下来接应吧。”

        李云鸿被孩子们簇拥着抽不开身，只得点头：“我马上回来。”

        李云鸿一动，果然这群孩子们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傅汐月则开始依次检查几位老人的身体有无异样，这时杨家太夫人悠悠醒转，认出了傅汐月：“傅大人来啦……”

        傅汐月忙抬眼去看，笑道：“太夫人莫慌，这便救你们出去。”

        杨太夫人一边颤巍巍地说好，一边抬起手指了指对面黑黝黝的墙：“那里面还有个人……”

        傅汐月不明所以，墙里面有人？

        杨太夫人说不是，是墙上有一扇门。

        傅汐月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发现果真有一道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藏得十分隐蔽。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里面竟又是一座牢房，但阴暗森冷，空气稀薄。

        她取下外间墙壁上的一盏灯探路，灯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投下一圈光晕。

        傅汐月走近，看清了仰倒在墙角的人。

        噗通一声，灯盏掉在了地上，碎裂成点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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