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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傅汐月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千机卫的份内事,不该劳动将军。”

        李云鸿却说不尽然,“起码告诉我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特意在“真相”二字上加了重音,傅汐月默了默,说道:“将军可还记得你在凉州卫救下的那个孩子?”

        提起他,李云鸿骤然想起那日地牢中的对峙,淡淡颔首:“记得,他叫裴英。”

        傅汐月摇头,尽量以平缓的声音说:“那不是裴英,是宋雒。候机杀掉裴英,再用日月教的秘术使宋雒变声,所以那日你在地牢中才会听到裴英的声音。”

        她说完,悄悄看了他一眼。她害怕李云鸿接受不了裴英的死讯,也害怕他会责怪她看着裴英送死。

        李云鸿瞪大了双眼,他僵硬地抬起头,语调也断成一截一截的:“你是说,裴英死了?”

        傅汐月点头。

        李云鸿心中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比他得知裴英背叛了自己还要难过百倍。也许那个孩子在获救后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没想到转眼就被人杀害。

        生命在这世道如此脆弱,即便能从敌人的魔爪下死里逃生,也要对自己人心存防备才能活下去。

        他不动声色惯了,再大的震荡也被镇静的神态掩盖,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朦胧的缘故,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的蓝,傅汐月从中察觉到了他身上流淌出两分细微的落寞,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将军节哀。往好的一面想,裴英并没有忘恩负义,否则候机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找人来替代他了。”

        是啊,可惜这么好的孩子成了刀下亡魂,李云鸿道:“他的尸身在何处?”

        傅汐月知道他想做什么,说道:“起初被候机扔在了乱葬岗,我趁人不觉时把他悄悄带走,葬在了城郊。将军若是想去看看,正好可以为他立一块碑。”

        李云鸿点头,郑重地看向她:“多谢。”

        傅汐月愣了愣,她本来做好了接受指责的准备,却等来一句“多谢”,顿时眼眶有些酸涩,慌忙撇过头道:“没什么。”

        李云鸿察觉到她神情不对:“你怎么了?”

        傅汐月顿了顿,惨然一笑:“我那时要是再早一点找到他就好了。我赶到的时候,候机的刀已经插进他胸膛里,我对不起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拭去摇摇欲坠的泪珠,傅汐月愕然抬头,只见李云鸿正专注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底浮现出柔软的神色。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纵使再杀伐果决,也会因为没能就下一个孩子的命而感到愧疚。明明狠下杀手的人不是她,她却会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像龙脉的使命本不该由她背负,她却什么也不说,自己把担子扛到肩上。

        这么一想,他好像无意中发现了傅汐月不为人知的一面,披着个狠辣不羁的壳子,本质上是爱操心的命。

        李云鸿回过神,见傅汐月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顿时怔住了,目光停留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的那只手上。

        他心头一跳,立即把手收回来,两人受惊般各自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手指上还有湿漉漉的触感,李云鸿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方才看她眼中含泪,又倔强地不肯哭出来,让他想起那一晚她也是一边哭一边倒在了自己面前。也许是想要弥补当时的过失,才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她。

        “抱歉,冒犯了姑娘。”李云鸿比了比手。

        傅汐月移开了视线,嘴里说着无碍,却因为他那一声“姑娘”,觉得有些奇异。

        认识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傅同知,生气时更是不客气地直呼大名,从未叫过她“姑娘”。

        她擦了擦眼泪,疑心自己是不是中了邪,最近总是心烦意乱,连泪水都变多了。

        “个中缘由都已告诉将军,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回去了。”

        李云鸿拦住她:“之前说过了,我们一起。”

        傅汐月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机会和你说说话,李云鸿今年虽然已是弱冠,又在军中听过不少荤段子,但对男女之间该如何相处还是一窍不通,不知道该如何请姑娘坐下,彼此面对面好好聊一聊心里话。

        他想不出堂而皇之地让傅汐月这么做的理由,只能运用他从军的思维,就像战友都是打仗打出来的,想要制造说话的机会,也许在一起做事的过程中会更容易一些。

        更何况她帮了自己这么多,他做出回报也是应该的。

        但是这样的话不能大喇喇讲出来,李云鸿这时智慧又回到了脑子里,一本正经地说道:“方才姑娘如实告知了真相,在下帮你一同调查,算是报答。”

        傅汐月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正好她也有些话想对他说,于是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李云鸿见状舒了口气:“我送姑娘回屋。”

        夜黑风高,李云鸿在这方面还是有身为男子的觉悟的。

        傅汐月笑笑:“不必,我们住得这么近,就当顺路吧。”

        真是神奇,明明彼此什么都没解释,这会儿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自打相识以来明枪暗箭地交手了这么久,难得像寻常人一般相处。

        两人约好第二日一早在花厅碰面,顾不得用早膳,便坐上前往城东长安街的马车。

        按理说楚轻澜欲谋害李云鸿不成,反被抓住,这下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兵败一事是李云鸿被陷害的了,这不就是一记明晃晃的杀人灭口么?这件事早就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以没办法,李云鸿现在还是顶着罪臣的身份,出门时只能扮作千机卫,又戴上银质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连日折腾下来,他的心情总算松快了一些,长时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不知道哪天就被拖出去斩首,眼下起码不必再过这种日子了,他长出口气,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在一座大宅门前,两人一同下了马车,而一干人早就在门前候着了。

        今日天幕上云雾稀薄,湛蓝又轻盈,好似鲛绡。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李云鸿的狮鹫袍上,傅汐月意外地发现他适合这身衣服,展翅腾飞的狮鹫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其实他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不经意间仍然是冷肃的样貌,但身上再没有铜墙一般厚重的屏障,也不再严丝合缝地假笑,现在的他微笑时就像冰原上盛开了一朵雪莲,是有温度的。

        长安街是上京的繁华地段,能在这里落脚的人家,多半都有殷实的家底。这些人穿着华贵,但个个像被抽走了魂魄,满脸憔悴,衣上的繁复刺绣也跟着暗淡了几分。李云鸿默默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跟在傅汐月身后进了大门。

        宅子的主人命仆妇们呈上茶水,傅汐月和李云鸿对视一眼,知道他昨夜看过案件卷宗后有些问题要亲自询问,所以轻轻点头保持沉默。

        人人脸上挂着忧愁,尤其是坐在上首的妇人泫然欲泣,李云鸿宽慰道:“沈夫人莫急,仔细和我等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那女子穿着翠绿的对襟袍,眼睛因为哭泣肿得像两粒核桃。她语不成调:“找遍了,满京城都找遍了!孩子和老人都不见了!”

        乌云密布的时局之下,上京祸不单行,肺痨才刚有抑制的起色,慈幼局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失踪,不知被转移去了哪里。起初只是慈幼局,最近连普通人家的幼童也被纷纷掠走。而杨氏这一户情况又有些特殊,不仅是最后一户孩子走失的人家,昨日府上老夫人竟也不知所踪。

        这意味着背后势力的下一步动作,天梁门负责查办的千机卫深感不妙,便在今晨上报给傅汐月。傅汐月同李云鸿来到这里,发现果然前几日还招待她的老婆婆不见了,只剩下这对夫妻。

        沈夫人所言和卷宗上的记载无甚出入,不过李云鸿另有想问的问题,于是出言道:“沈夫人,某这么问可能有些冒犯,老人家和孩子平日里性情如何?”

        话音刚落,众人俱是一怔,傅汐月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夫人不认得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但见此人气度不凡,下意识地说道:“不瞒这位大人,我婆婆身子不好,所以性子也暴躁,我儿也是人小脾气大。不过我们家虽然不走仕途,但因为经商,有一些家底,所以不曾委屈他们……”

        她边说边觑着旁边丈夫的神色,男人果然面露恼怒,女子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直至最后声如蝼蚁,就连双腿都有些打颤。

        那男人高鼻深目,算不得仪表堂堂,甚至面上时不时有阴狠之色一闪而过。他不耐烦地打断妻子,语气不善道:“这位大人查案便查案,打探我们家内宅事作甚?”

        李云鸿笑了笑,心中一片了然,好歹是个由丫鬟婆子伺候着的妇人,不曾想在这家中竟如此唯唯诺诺,全然没有主母风范。

        他也不看那位家主,而是继续问道:“夫人莫怪,某也是为了尽早找回老夫人和小公子,不知最近贵府上近来可有贵客经常登门拜访?”

        沈夫人回忆了一下,印象中丈夫最近似乎是在经常面见一位客人,于是讷讷地说:“倒是有那么一位大人……”

        “住嘴!”杨家主拍案而起,转头对李云鸿怒喝一声,“我请你们来,是为找到我娘和我儿子的下落,不是让你们来插手家宅事务的,堂堂官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沈夫人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瑟瑟地蜷缩在椅子里,用帕子遮住了半边脸。

        傅汐月眯了眯眼,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别的意味。

        如今叶霁官威肆虐,杨家就是家境殷实,也不过是平头百姓,居然敢对官府来的人态度嚣张,这其中定不寻常。

        仔细想想,这个家主自进门前就满脸戒备,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救星,反倒是要来缉拿他的。

        李云鸿照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淡淡道:“杨家主误会了,我们一心一意办案,朝廷并不会因我们多做一桩好事就多发一份俸禄,妨碍公务的罪名不小,就是有再多的银子也填不了窟窿,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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