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鱼儿咬钩

相比于东郊富人区的别墅林立，南郊多是各大公司的厂房，西郊与北郊的空气都变得轻快了些，林兆菀摇下车窗，任由稍显凉意的空气拂在面庞，深深的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像是一种自我净化的仪式。

        “回国以后，还没来过这边吧？”康宪扬侧头看了一眼神情舒展的林兆菀。

        “嗯，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心情。

        西郊有几处人文景观，算是省城的文化旅游产业中心，北郊这边反倒是由于地形以及历史遗留问题，迟迟未大力开发，算是保存了一部分人的回忆。

        其中，就有林兆菀的。

        那时的林岳还不是林总，林兆菀母亲也未变成天使，一家三口在春初秋末时节，常常来北郊野餐游玩。

        通常是在周末，母亲会早早起床，做好三明治，洗净各种新鲜的瓜果，挑上两瓶黄桃口味的酸奶，再带上红白格纹的野餐布，看着东西一样一样平整有序的逐一放进篮子里，林兆菀的心情忍不住开始雀跃。

        即使后来出国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更多壮美的景色，那红白格纹野餐布上记录过的时光，却是任何其他都绝无可能比拟的。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康宪扬扬了扬头示意林兆菀，“看到那片麦子地了吗？我逃辅导课的时候常来这里，田间地头的大伯眼熟我，带着我一起逮蚂蚱，捉蛐蛐……”

        林兆菀看向康宪扬指的地方，却想象不出，小时候的康宪扬顽劣起来是何等的模样。“你还会上辅导课？”

        康宪扬不满的砸了咂嘴，“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这重要吗？”

        在林兆菀的世界里，康宪扬是自小被当做神者一般的供奉在心口天台，成绩优异，德智体美劳不仅全面发展，更是拔得头筹，如果说有什么瘸腿的地方，大概是不善与人交际吧，或者说是不屑交际。

        “我也是人好不好，那个年纪的孩子谁不贪玩啊……”康宪扬陷入那时无忧无虑的回忆。

        就像彼得·梅尔在书里说：“穿袜子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回忆。手表躺在抽屉里也很久了，我发觉，凭着庭院中树影的位置，我大致可以估算出时间。”

        那时远不知天高地阔，翻过学校的围墙，便就是另一块方寸之地。

        小心躲过在正门等候的司机，坐上205路到终点站再转乘191路，公交车在这片田间地头的最东端停下，一下车就不见了泊油路，水泥路也是少有，更多的，下车就能被扬起的沙土包围，比起走在城市的道路上落叶砸到脑袋上都要抖抖头发，?在这里，康宪扬却觉得一切格外纯净。

        土是干净的，泥是干净的，庄稼是干净的，蚂蚱是干净的。

        “我记得有次已经临近下课时间了，可我刚捉到一只特别肥美的蚂蚱，真肥啊，就在河沟旁生了火，烤熟吃了，真香。”康宪扬说着竟觉得方才刚吃过早餐的自己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这一幕没能逃过林兆菀的眼睛，“有这么馋吗？”

        康宪扬有些脸红，“你没吃过，当然不知道……总之再没吃过那么好胃口的东西了。”

        看着身边的人露出孩子气的表情，林兆菀也忍不住放松了眉头心绪，回想起康宪扬早晨在卧室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或许他是对的，就像当初康宪扬因为甄小曦的一面之词，断然否决自己，自己又如何确定印象里的他就是真实的他呢？

        车辆钻进高耸的林间穿梭了好一阵，“前面就是了。”康宪扬看了看林兆菀，有些忐忑，“早上你还没下楼时，我跟这边的管理处预约了一处地方，交了定金能快一些办理，还是以你的选择为准……”

        这是怕林兆菀怪他自作主张。

        已经这样被人小心对待了，若是再气恼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林兆菀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心下还是有点怨康宪扬。

        怨一切不清不楚，让她陷入其中，却又终将无法圆满的事情。

        餐馆的客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满座等位的时候，骆舟的电话已经被秦思南挂断了好一会儿，当初在机场没有等来骆舟的束泱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死心，却在软件上发现骆舟的更新。

        “想做你的丈夫，想做嘉麒的父亲，今生今世，不知道能不能得此殊荣。”

        “不想看你再回到他身边，就算是为了嘉麒，我也同样嫉妒、心痛。”

        “瞒着你去捐献了骨髓，果然配型不成功，难道只有康宪扬才能救嘉麒吗……”

        深夜三点，清晨六点，傍晚日落，华灯初上，更新的时间不同，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却是数十亿年如一日的心情在等着那个人。

        你问束泱羡慕吗？那是必然。

        但是更多的还是愤懑与心疼，那个月下她陪着对饮了许久的男人，如今不知道能够找谁再诉说这些伤脾之事，他又会不会醉酒在哪个小馆？

        几经思索，束泱毅然决然再次中断了学业，只身跑到美国来，想为骆舟的幸福寻个门路，也为自己的不甘做个了断。

        听到秦思南的话，束泱的理智渐渐恢复，“喝口酒润润嗓子。”秦思南安慰人的方式倒是向来别致。

        在束泱的人生中也从未经历过秦思南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同病相怜，两人意外的合拍与熟络。

        “没想到我几年前在意大利留学时的寄宿家庭的男主人现在会在MD安德森癌症治疗中心工作，基本的情况他也了解了，技术上基本没有问题，只是配型还在寻找中，资金上他帮了我很多，我现在一边在画廊打工，一边卖些自己设计的衣服，只不过杯水车薪，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还好你来了。”

        秦思南了然的点了点头，“难为你了。”

        束泱低头，拿起叉子拨了拨盘中的食物，实在是没了胃口，“等你吃好了，我去带你见见约翰逊先生，他很热心，只不过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带着三个孩子，他已经在他经济情况的允许下，最大程度的帮助我了，我很感激。”

        虽然秦思南眼下的确还未吃饱，不过经过骆舟这一通电话，恐怕束泱是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了，只好匆匆扒了两口，“走吧。”

        原本已经做好垂头丧气回国的打算，没想到此行却格外有收获，自然什么事都比不得这件最重要的事。

        “约翰逊先生的妻子，也就是我当初的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前年不幸车祸去世，他说能圆满一个家庭，就是对妻子的怀念，所以现在除了日常照料孩子的时间，更加刻苦，精进自己的医学事业，所以如今才能在MD安德森癌症中心就职。”束泱一边为秦思南介绍着一边向车旁走去。

        异国他乡，自己的信息网也派不上用场，好在束泱也不是轻信他人的人，秦思南便放心的往束泱所描述的地点开去。

        此时国内五星级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内，“来嘛，再来一次嘛……”女人水蛇般的身子滑在男人胸膛上，娇艳欲滴的唇色配上凝雪般的肌肤，让人热血膨胀。

        “叮！”电脑桌面弹出一封邮件提示，这好似是比床上的女人更为有趣的东西，男人毫不怜惜的拂掉挡在眼前的纤纤玉手。

        “哎呀，你弄痛人家了啦……”身若无骨的女人继续躺倒在男人怀中，不满的娇嗔道。

        “滚开。”男人赤着身子直直下床，一旁的女人羞愤不已，随手拿起底下的浴袍裹上身子便闪进旁边的房间。

        打开邮件，只有三个字。

        “已上钩。”

        霍安廷的表情像是瘾君子一般，猖狂的肆意大笑。

        万事俱备，东风已来，剩下的就只是看康宪扬如何自取灭亡。

        省城的今春格外冷峭，若是在往年，早该有些热度的才对，如今还是稍不留神又要感冒的天气，张嫂上前紧了紧嘉麒的被角。

        “可不敢蹬被子啊，盖好了。”嘉麒执意把两个魔方也盖在被子里，四四方方的物件儿不比人，终究还是支棱起一些空隙。

        张嫂看了看嘉麒闷闷不乐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床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嘉麒好好睡一会儿，我去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带水晶包来吃，好不好？”

        床上的男孩儿木木的点了点头，又似是疲惫不堪，小脸转向内侧，定定的望着窗外，或者说是优优的床位。

        正开门出去，远远看到了往这边走的姚茜。

        “姚小姐，您来了。”张嫂也有些可怜这个大大咧咧的傻姑娘，许久不见她大嗓门的开怀笑过了。

        “别叫姚小姐，叫我小姚就行，您这是……”林兆菀在外替自己跑，姚茜也想着，优优到的事情，必须得对嘉麒说实话了，难保孩子会不会压在心中，再憋出什么心理疾病来，可如何是好。

        唐明鹄在优优抢救过来时，心脏病发休克多时，却在亲口跟医生确定撤掉优优的呼吸机之后表现的格外冷静，只不过心跳与血压皆是不受控制的飙升，在病床上躺了多日。

        起初姚茜怕唐明鹄再有什么意外，寸步不离的守着，更是不敢多问一句优优的后事要如何操办才好，毕竟她如今也只是个还未过门的后妈。

        直到唐明鹄上午醒来，叮嘱她该联系一下公墓那边了，算日子的话，明天就该办了。

        姚茜忙不迭的应道，并说林兆菀已经着手去办了，自己实在是对他放心不下，唐明鹄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去给嘉麒妈妈去个电话，这孩子整日里郁郁寡欢也不是个办法，这对病情非常不利啊！”张嫂日日看着嘉麒，自然也当做自家孩子一般，心疼极了。

        “兆菀今天去看公墓了，不知道能不能接到电话，我知道嘉麒这孩子心结在哪，我去跟他说会儿话吧，您别急。”姚茜深深看了一眼病房门，第一次见到优优的场景，仿佛还只是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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